第4章 君臣4
君臣4
花夜離的人來了,式涼得以脫身。他回到家中,倒了杯水,注視着杯中水面陷入了久久沉思。
“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系統小心翼翼開口,宿主沒搭理。
“那個,系統是有種族優勢的,只要覺醒就能看到一個世界主線的大概走向和主線人物的些許聯系。每個世界主線差不多像小說或者劇本一樣,主線人物就是劇情人物,也有表面微觀意義上的主角配角之分……”
式涼忽然出聲:“姓花的是主角。”
系統平板的電子音很好的掩飾了震驚:“宿主怎麽知道?”
式涼目光中有種系統看不懂的東西流露出來,轉瞬即逝。
“同為主角,自然看得出來。”
宿主怎麽知道自己是主角,系統納悶的問不出來,難道他在原世界已經到了接觸天理的高度了?
式涼回憶自己一生,總有女人莫名其妙的愛上他,總有男人尚未與他出生入死就對他忠誠不二,總有仙門世家因些可笑的原因對他種下深仇大恨,造化弄人,最後那些跟從他的人和愛着他的人不約而同的背叛他,正道人士不講道理的視他為邪魔歪道,畢生為命運所縛,甚至無法正直。
憨傻些不失為一種幸運,然而無知有時也會帶來厄運。
式涼把立在桌面的長方體系統推倒:“接着說。”
系統呆呆地倒下,見宿主出奇平靜,不知所措的心情漸漸緩和。
“這位主角命運線走的是導火'索的任務,而且他會和琅國另一個男主角有愛情線糾葛。”
“姓花那人女扮男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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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就是男的。”
斷袖也不是沒見過,式涼接受度良好,只要不發生在自己身上。
系統接着說:“琅國的主角是——”
式涼有種不好的預感。
“右相。”
“……”
“兩個主角都出現才會觸發我的功能。”
這個系統果然沒用。
“右相有主角光環為什麽會被砍頭?”系統也有不解。
“右相沒死。”
系統:“……?”
那老狐貍怎麽可能簡單的死了,至于去向,式涼不了解。
“接下來右相的劇情怎麽走?”
系統翻滾到離式涼遠些的地方。
“事實上,今天原來右相一見鐘情的戲分宿主已經走完了。”
“……”
式涼站起來,系統吓了一跳,等它落回桌面,他正找官服,看樣子要進宮面聖。
正愁沒人背陸弗的鍋,有關蒼國的謊圓不回來,蒼國人就送到眼前了。
“宿主又要去做什麽?”
“妖言惑主。”
式涼先找了一趟劉司正,說明緣由曉以利弊,目睹敵國妖孽的劉司正義正言辭堅決作證,他們一起于日落前趕赴宮中。
祁陌正看折子看得萬分煩躁,聽聞顏都事有要事禀告,扔了折子便走。
政事沒什麽好煩的,煩的是納妃封後的占了三分之一。
祁陌十歲登基,太後垂簾聽政,為鞏固皇位與左相孫女定有婚約,十四歲成婚之際太後仙逝,祁陌翅膀也硬了表示要守孝三年,婚約解除至今後位空懸後宮無人。
熟不知西北境外游牧民族小型入侵,北方地動,不見其拿出行之有效的策略光知道逼婚,這幫人太平日子過久了,閑的。
祁陌是個閑不住的人,并且是皇帝,所以這份閑不住的心情可稱為野心。
聽到式涼有關蒼國的禀報,祁陌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複,殿下的兩個臣子行禮告退,祁陌想了想,叫住式涼。
初冬的梅園,梅樹粗砺的枝上結滿密集嬌嫩的花苞,淡青灰色的天空飄下細雪,天邊尚有一絲餘晖未盡,宮人在梅枝上挂了明亮的精巧宮燈。
祁陌俯視雪地紅梅中的青綠官袍的顏都事,照例看到的是他的烏紗帽,恭謹的垂着頭,古井無波的沉穩語調,冷靜得仿佛永遠沒有失态的時刻。
“對于降職,顏都事可有不滿?”
“并無。”
且不說式涼确有嫁禍嫌疑,如将扳倒右相算做功勞加以封賞,從四品左佥都禦史再升他二品左都禦史,檢察院的長官,丞相的候補,衆人巴結的對象,難保他不成為下一個右相。
即便式涼沒那個心,在其他人眼裏式涼也能是。
“有家室嗎?”
對于這個跳躍性的話題,式涼從容答道:“尚未娶親。”
此處十米範圍內只有二人在此,雪花濕冷,祁陌親自撐着一把靛藍的油紙傘,向式涼走近一步:“起來說話。”
式涼緩緩起身,盡管久跪,起身動作也挑不出錯。
“朕的皇妹,常安公主如何?”
式涼平靜的望着面前之人清幽的鳳眸,轉而落在其頸邊絨絨的狐裘領子上:“微臣出身低賤,不敢高攀。”
“既然拒絕,冒犯天威,怎還不跪?”
式涼便立刻屈膝,又聽他道:“朕又不許你跪。”
他直起身子,神色無一絲不愉。
祁陌自認夠無理取鬧,還不見他有個表情,不禁失望,變回了賢明大度的樣子:“身份不是問題,常安公主端莊美麗,為何不願?朕要聽實話。”
本朝驸馬有實權,娶公主是天大好事。
“臣是斷袖。”
“……什麽?”
沒想到上午還不想牽扯到這種事,下午就要用這個做借口。
式涼站的筆直,神情淡然,好似禀報公務一樣平常:“臣是斷袖。”
斷袖自然不罕見,敢跟皇帝說的才罕見。
祁陌擡臂以袖掩唇,可笑聲還是傳了出來,他在雪地裏轉了一圈,傘上積的雪随之漱漱而落,同普通少年一般活潑。
這個臣子表面守禮實則跳脫常理,面對他竟讓需得時時威嚴端方的祁陌少有的輕松。
祁陌長舒一口氣,斂住笑:“顏都事真有趣。”
式涼默然。
“許多王公貴族達商富賈都有此癖好,不過那大多只是圖新鮮的淫'亂。”祁陌走到肩頭被雪潤濕的式涼近前,将傘傾向他,“顏都事可不像有錢會玩的人。”
式涼無意多言。
祁陌好似突發奇想,又好像鄭重其事。
“你查抄的那座右相的別院原封未動,賜予你了,不許跪謝。”
式涼有些吃驚,但僅僅有些罷了。
“謝聖上。”式涼轉而誠懇請求,“前些時日北方地動,還請拆了金屋,盡管微薄,聊表心意。”
裝死的系統遇到了出廠以來最不可理解的事:這憂國憂民的宿主到底怎麽回事?被原主盜號了?
祁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說這話的式涼,良久,他未撐傘的手放在式涼肩上,摸着硬得膈手,衣料虛薄,他笑得清淺溫柔:“俸祿發給你不是讓你轉手給百姓,而是讓你更好的為百姓謀福祉,你身體垮了,世上好官又少了一個,是萬民的遺憾。”
“請聖上準許。”
一開始,式涼單純想以窮苦的生活喚回為人時更深的記憶,平息戾氣。把俸祿和收益分給窮人,讓複活後落寞空茫的他稍許感到了在此活着的價值。
曾經堕落成魔的式涼一度無惡不作,濫殺無辜仇視正道。最後奪魔尊之位那一戰,式涼放水了。
放水放到對方贏得一臉迷惘。
修行到式涼的程度,保命逃命的法門數不勝數,他盡數放棄,只求一個解脫。
之後居然有了重活一世的機會,抛卻虛妄的過去重新為人,他想試試不為個人情仇、舒适生活和無匹錢權行動,真正為朝堂清明、萬民民生鞠躬盡瘁。
曾為魔,也可為佛。
祁陌拍了拍式涼的肩,放下手。
“準了。”
夜幕降臨,天寒地凍,總待在一處會冷,祁陌和式涼向梅林深處走動,沿途懸着紅燈,燭光映雪,空夜圓月,梅稍幽香浮動,景色獨絕,更有身側雅人。
祁陌突然玩笑道:“你一直這麽窮下去,心儀之人可怎麽心儀你?”
“臣心儀之人,必然不介意與臣粗茶淡飯。”也不存在。
祁陌本來百無聊賴的轉着傘,聞言停步:“朕如何?”
“……”
見式涼不做聲,堂堂天子祁陌湊上前仰視比他稍高的臣子,受傷的問:“朕哪裏不好?”
油紙傘陰影中的鳳眸明亮如星,精致昳麗的面容近在眼前,式涼依舊緘默。
時間流逝,見式涼不回,祁陌輕輕嘆息,溫暖濕潤的呼吸蹭過式涼的頸邊,祁陌偏開頭,背過手離開,略帶不甘:“嘁,沒上當。”
式涼也想嘆氣,一看就是演的,聖上玩心太重。
“以後你每天早朝退朝就來朕這。”祁陌正經起來。
“是。”
祁陌用探讨國家大事的語氣道:“朕覺得你可能吃不起飯了,勉為其難包你的夥食。”
“謝主隆恩。”
按理七品不能上朝,禦史例外,朝堂高處的皇帝端正肅穆,陌生遙遠,而一下朝式涼去見,祁陌則原形畢露,多了些孩子氣和煙火氣,熱衷于讓式涼變臉,無一成功也不氣餒。
花夜離一行人似乎撤離了京都,尋不見蹤影。
式涼沒把那位主角放在心上,恢複官職後有諸多事務積壓亟待處理,恪盡職守,自動與其他官員拉開距離。
鲠骨孤臣,芳年俊英,不陷進黨派之争,一心一意辦實事,自古孤臣是最好的治國之人。
來這個世界近大半年,式涼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唯獨與聖上見面頻繁,當然不全為飯,祁陌不會管食不言寝不語的禮儀規矩,于是如何師出有名發兵的綢缪占據了飯桌之間多半的話題。
不知不覺到了年底,式涼熱鬧的過了異世界的第一個新年。
之所以熱鬧,當然因為年關之際罪案頻發。
系統木然的待在宿主袖子裏,随他跑了幾天大理寺和順天府,深更半夜爬上護城河河堤巡江視察。
大年初一初二,巡視糧儲,初三初四,點閘軍士。初五後的宿主忙于管理京營、比驗軍器,芝麻大的官操着朝野上下的心。
系統現在特別想有積分,有積分就可以連線其他系統或者上系統論壇問問,宿主勤勤懇懇的為異世界人民幸福犧牲奉獻正常嗎?怎麽治?
它出廠時觀摩了一些系統和宿主在異世界的情況,由于大多系統提供幫助,不予管制,宿主們都混得不錯。
然而依宿主想幹掉誰就兵不血刃的幹掉誰,并游刃有餘脫罪的戰鬥力,無數次拒絕唾手可得的財富過成這樣。
是系統跟不上時代了,還是這屆宿主都有如此脫離低級趣味的思想覺悟。
上元節當天式涼本要巡城,順便去應天府核查比校年前案宗,然聖上急事傳召,式涼便即刻入宮。
結果所謂急事就是陪他放花燈。
祁陌一早便知式涼身在京都舉目無親,官複原職後無論休沐還是節假都一如既往宵衣旰食,上元節仍如此未免太過孤獨,正好祁陌百忙中偷閑來放花燈。
是錯覺麽,系統發現小皇帝跟宿主越熟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