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我用實踐證明,努力不能創造奇跡,大力也不行。
我拿凳子砸了半天防盜窗,窗欄砸不開,還因為動靜太大把鐵臂阿童木引過來了。
這位阿童木形似高塔,穿着黑西裝,面無表情的往我面前一站,還是有點吓人的。
我……我打不過他,只好扔了手裏的凳子。
阿童木沒像電視裏那些保镖那樣戴着墨鏡,一張臉長得有棱有角,非常有男子氣概。
他抱着胳膊,看起來相當不爽:“小少爺,能不能別鬧騰了。樓下的是你爺爺,他還能關你一輩子不成?”
“你們這是非法拘禁,”我靠在窗子旁邊,學他的樣子抱着手臂,“我要報警。”
“嘁,”阿童木嗤笑一聲,“報警?你自己覺得有用嗎?”
從大開的窗口灌進來的風有些冷,我回身“砰”的一聲關了窗戶,靠在牆上靜默不語。
先不說報警有沒有用,主要是我的手機都被收走了,真要報警的話我手裏也沒有可以報警的東西。
阿童木見我低着頭不出聲,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又不鹹不淡地安慰了我兩句,關門走了。
我聽着門外反鎖的聲音,打心底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如一條狗。
沒有自由,不能有自己的喜好。
他們大概是想要一個乖巧的木偶人,線的另一端牽在他們手裏,可以任由他們擺布。
我曾經嘲笑過老譚看的電視劇,說如今都什麽年代了,為什麽還會有那麽封建古板的大家族,家裏的長輩個頂個的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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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老譚怎麽回答的我忘記了,但是現在我想明白一個道理,藝術來源于生活,而生活又因為現實遠超藝術。
編劇再怎麽編也是假的,現實往往更可怕。
霍家像是一個旋渦,滅頂一般降臨在我頭上,表面看着或許風平浪靜,只有置身其中才知道個中利害。
我覺得身心俱疲,《鳳凰雪》的宣傳片發行時那點兒興奮感全都沒了。
我靠着牆坐下來,盯着門口的方向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很大的争執聲。
我隐約聽到有女人尖刻的叫喊,沒過一會兒,那聲音變得離我非常近。
是我媽。
她砸響了關我的房間附近的一扇房門,“這裏嗎?是關在這裏嗎?淳淳?”
“砰砰砰!”
砸門聲,女人的詢問聲,男人的怒吼聲交織在一起,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撲在地上爬起來,因為動作急切差點滑倒。
我也用力的從裏面砸響房門,“媽!媽!”
外面很快響起來女人同樣急切的聲音:“淳淳!”
聲音跟我就隔着一層門板,我聽到她喊我父親的名字,“霍明瑞,我不管你怎麽樣,馬上把我兒子給放出來,我的兒子我自己教,用你不着你爸把他關起來。”
然後是我父親的怒吼:“白音!別鬧了!”
“媽,”我用力砸了下門,從心髒跳動的地方開始升起一股戰栗,“這是非法拘禁,你報警啊!”
“霍淳,你給我住口!”
一陣喧鬧。
最後我還是被放了出來,我媽沒有化妝,穿着簡單,頭發有些亂,像是突然從家裏跑出來一樣。
她神情複雜地跟我對視了一眼,然後像母雞護犢一樣把我護在了身後。
客廳裏,霍骁和我大伯已經不在了,只有被氣得聲音發抖的老爺子:“造反!你們一個個這是要造反!”
“爸,”我媽伸手拉住我的手,她的掌心很冷,帶着一層黏糊糊的汗,可是又是軟的。她帶着我往樓下走,看着老爺子,“我一直很敬重您,因為您年紀大,又是我公公。”
老爺子喘着粗氣瞪着她,幹枯地像樹皮一樣的臉皮抽動着,胸口起伏的厲害。
我媽繼續說:“但你這麽多年怎麽對我的,我也不想追究了。你看不上我,也看不上我的兩個女兒,現在又把我兒子關起來。”
“還有你,”她把目光轉向我父親,“真讓我失望。”
說完她就拉着我往門外走,似乎是剛剛報警的話起到了威脅的作用,老爺子估計怕事情鬧大了臉面放不下來,居然就這麽放我們走了。
出了門,我媽快飛的放開拉着我的手,嘴唇緊抿,掏出鑰匙打開了停在旁邊的車。
上車之後我才發現,車上還有一個人。
我那個大妹妹濃妝豔抹的坐在車後座,見我進來有些焦急地問:“哥,沒事吧?”
我疲憊地搖搖頭,靠在車椅上吐出一口濁氣。
她蹙着眉頭說:“多虧大哥給家裏打了電話,爸爸就不管管嗎。”
我不知道怎麽回話,還好她又自顧自地抱怨:“不過你也不能指望他,之前我整了個下巴,老頭兒說我傷風敗俗,氣得我差點掀了桌子,爸爸都沒替我說話。”
一直開車的我們的媽突然開口:“汀汀,少說兩句。”
“怎麽了嘛,”霍汀撇撇嘴,很不文雅的翹起了二郎腿,還好車裏的空間夠大,不然她的膝蓋都要碰到我腿上來了。
霍汀顯然是個話痨,她跟我說:“哥你都不知道,咱們那個爺爺就是變态。媽生了我和小妹以後身體不好,他還跟催命一樣讓媽生。”
“咱們爸爸雖然有時候挺窩囊,不過大事上還是有立場的,他死活不讓媽繼續生孩子,帶着我們從家裏搬了出來。都這樣了爺爺還不罷休,我聽說他好像想讓爸跟媽離婚,找個女人再生一個孫子。嘔——”
她提起這個,我很不舒服的想起高歌,但我沒有說話,安靜地聽霍汀說話。
霍汀話很多,又口無遮攔,我媽制止了兩次都沒用,最後只能由她去了。
霍汀對霍家也是積怨已久,把老爺子從頭到尾罵了個遍。讓我比較意外的是,提起霍骁和大伯,她的語氣居然緩和了許多。
“大伯這個人說話是難聽,但也沒幹什麽缺德的事情,我可喜歡大伯母了,可惜爺爺不喜歡她。”
霍汀說到這裏冷哼了一聲,“我看他就沒有喜歡的東西。”
她說的不對,老爺子喜歡掌聲,贊揚,和高高在上被人仰視的優越感。
他自诩是個上等社會的名流,似乎還想把自己還有霍家創造成教科書一般神聖光鮮的存在,但他忽略了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獨立的人格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成為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名流”。
在我們那裏,這種表面光鮮、內裏污濁的東西稱之為驢糞蛋。
霍老爺子一定是最大的那一顆。
車子很快就進了車庫,我的小妹還上高中,要在住宿,所以家裏除了我們三個以外只有一個阿姨。
阿姨被我們進門的動靜吵醒,睡眼惺忪地出來,問我們餓不餓,用不用她去把冰箱裏的飯菜熱一下。
我媽把車鑰匙扔到進門的櫃子上,說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讓她先回去休息。
阿姨迷糊地應了一聲,轉身回了房間。
見我在看阿姨,霍汀主動跟我介紹:“那是張姨,在我們家幹了好久,你剛回家那段時間她回老家照顧兒媳婦去了。”
“嗯。”我點點頭算是回答,站在客廳有些無措。
剛剛在車上不覺得,進了門我才發現不自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遠沒有在霍骁那裏來的自在。
我媽可能也有些尴尬,她讓我随便坐,說你跟汀汀聊一會兒,我去廚房熱菜。
我看着她的背影,沒忍住喊了一聲媽,我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霍汀驚訝地張開嘴,“你會做飯嗎哥?我連天然氣竈都不會開。”
我媽瞪了她一眼,輕嗔道:“慣得你。”
她從冰箱裏拿出幾個盤子來,分了兩個給我,引着我進了廚房。
關了廚房的門,我沒忍住,問她:“我哥給你打電話了嗎?”
“嗯,”我媽開了天然氣,并不看我,伸手拿了一盤雞翅,“淳淳你……吃香菜嗎?”
“我不挑嘴。”
她笑了笑,把雞翅下到鍋裏,“你看看我,連你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
沾着湯凍的雞翅下到鍋裏發出滋滋的聲音,蒸騰出一股熱氣,我媽在鍋裏倒了點水,終于扭頭看向我。
隔着一片熱氣,我們母子倆無言相望。
過了半晌,她先開口:“淳淳,那天對你說的那些話,我可能得跟你道歉。”
今晚我注定只能當一個傾聽者,我安靜地看着她。
“霍骁其實很早就給我打了電話,但我磨蹭到那麽晚才去接你。”
我媽伸手攏了下耳邊的碎發,目光閃動。
“是媽媽對不起你,你沒有錯,都怪媽媽。媽媽太自私了,只顧着跟你抱怨自己這些年來的難處,沒想過你的感受。”
“我的淳淳吃苦了。”
鍋裏的水已經燒得差不多了,爆發出噼啪聲,她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向前走了兩步,“你能原諒媽媽嗎?”
天臺上的那些話還在耳邊回響,都說女人善變,其實男人的感情也是。
她是我媽,是我血濃于水的親人,我身上的一切全都來自與她。
我可以維持我的嘴硬,說我不愛她,可我內心的悸動騙不了自己。
那是一顆鮮活的心,雖然飽經摧殘,外強中幹,可它失去不了愛人的能力,也拒絕不了一直期待的愛。
我看着我媽,只說了一句:“你是我媽。”
她掩面而泣。
霍汀聽到動靜從客廳跑進來,手機屏幕還亮着,隐隐約約響着“能不能不要送人頭”的咆哮聲,她用一種特別逗的語氣說:“咋地了?咋還哭起來了?”
我媽又哭又笑,終于想起來先關上後面的天然氣竈,她眼睛通紅,看看我,又看看霍汀,“媽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