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住在上燕別墅區的是周思源的主治醫師,他們夫妻與周煙約定中午見面,說好了一起吃午飯,周煙在被司聞親的那一刻就知道這頓飯吃不上了,早早跟醫生打了招呼,說自己會晚些到,改約到三點。

此刻正好三點。

醫生夫妻與周煙寒暄一番後進入主題,問道:“真的想好了嗎?”

周煙拿出一張卡,推到他們面前,“想好了。”

醫生夫妻對視一眼,大概猜到這是什麽,仍然問道:“你這是?”

周煙回答:“這裏面有三百二十四萬,我所有的錢,除了給思源治病那些,剩下都在這兒了。”

醫生本以為周煙想把周思源托付給他們撫養是臨時起意,可她這行為分明是考慮已久,沒忍住問:“你這是早有打算?”

停頓許久,周煙說:“只要我在糖果工作,周思源就不能心無旁骛地學習。”

寥寥數語,醫生夫妻震驚又哀傷。

他們一直覺得周煙這些年很辛苦,她想給周思源找新的家人情有可原,卻沒想到她是怕自己的工作連累他。

周煙平靜地接收醫生夫妻的質疑,還有遺憾。

郭小磊他媽對她的發難歷歷在目,随着周思源長大,這類事只會有增無減。青春期的孩子最敏感脆弱,周煙不能讓周思源到那時候再遇一遍這種事。

她為醫生夫妻白發人送黑發人難過,知道他們有意去孤兒院領養一個孩子,便覺得或許能将周思源托付給他們——

當然,要他們願意。

沒想到一拍即合,醫生夫妻早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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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次前來,是與他們聊聊此事,再跟周思源解釋清楚。

她承認忽略了周思源的意願,可她沒那麽大的能耐與世俗抗衡。

醫生顧慮周思源的感受,問她:“如果思源不願離開你……”

周煙微微低頭,掩飾一閃而過的淚光,再擡頭時已恢複,說:“他不會說不願意,只會在心裏難過。”

醫生嘆道:“難為他了……”

周煙平複許久,冷靜地說:“我把他接到身邊,放棄也許會順遂的人生,誰都說我善良失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希望自己人生的話語權在自己手中。完全沒想過,離開養父母,我也不能掌握我的人生。”

她之前覺得,自己會有這些她明明覺得奇怪卻依然做了出來的“舉動”,是因為她“傳統”,因為身邊女人都這樣,都從小被教會一個女人要這樣……

後來她發現,她雖然看似是“傳統”的,卻也是反叛的。

她其實一直在選擇。

她一直不斷地對自己提出問題,不斷地解決,不斷地修整自己,不斷地跟自己講和……也許她仍會有失誤的地方,但沒關系,沒有人擁有絕對正确的人生。

醫生一怔,對眼前這個歲數不大、身形瘦弱的女人有了新認識。

周煙又說:“因為莽撞無知,沒人教,我走了很多錯路,不想讓思源重複我的腳步。”

醫生夫妻相視,欲言又止。

該說的說完,周煙不準備多留,起身對醫生深鞠一躬,“幸而遇到你們,也謝謝你們願意照顧他。我銘感五內。”

醫生上前扶她,真誠道:“是我們應該謝謝你,在我們失去女兒後,給了我們希望。我們會好好照顧思源的,你放心。”

周煙告辭,醫生夫妻相送。

站在門口臺階上,醫生拿着卡對周煙說:“這錢我暫時收下,一分都不動,等思源長大了,我會告訴他,他有一個多愛他的姐姐。”

周煙深深鞠一躬:“謝謝。”

醫生又問:“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周煙還不知道,這要問司聞,他去哪她就去哪,便答:“還沒想好,但總歸有處去。”

醫生的妻子問:“還會回來嗎?”她不想有朝一日,自己對思源産生了感情,周煙又後悔了。

周煙短暫思忖後,答:“我要是回來了,就是回來了。我要是沒回來,就當我死了。”

*

天陰下來,傍晚未至,夜幕卻仿佛已降臨。

周煙不由得加快腳步,出了小區門卻停下——

司聞站在車外,靠在車前蓋,遙遙一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熟悉的又長又直的腿。

她改道走向左側欄杆,雙手搭在上面,點了支煙,叼在嘴正中,煙霧升起,還沒飄到眼睛就被風卷走。

她想多看一會兒這個叱咤風雲的男人。

司聞也看到了她,風把她鼻尖吹紅了,她唇角卻還是翹着的。哪怕她有意周旋,他也不慣着她,打去電話,平靜開場:“我不慣你,你自己過來。”

周煙聽而不聞,依舊與他隔着街對望。

司聞沉聲道:“周煙。”

周煙一動不動。

天開始打雷,終是司聞妥協,朝她走過去,把她牽走。

周煙微挑的眉梢盡是得意。

司聞上車前就看到了,為她系安全帶,說:“你爽了。”

“還行。”

司聞毫無氣勢地提醒她道:“我耐性不好。”

周煙何止知道他耐性不好,補充說:“你脾氣也差,人性還次,你成天不幹好事,又怎樣,照樣得去牽我。以後也要,每天都要。”

司聞沉默不語發動車的樣子像極了拿她毫無辦法,而他分明是主意最多的那個。

周煙伸過手去。

司聞牢牢牽住她,平和道:“決定了?”

周煙眼看向前方,看似在問,又不是一個問題,她顯得很平靜,“你看出來了?”

司聞答:“寫臉上了,周思源能看出來,我看不出來?”

周煙說:“我之前就有這打算,只是實施早晚的問題。本想等他小學畢業再辦,誰知道你從天而降不講道理,我只能把計劃提前。”

司聞收緊握住周煙的手,強調說:“你是跟我在一起,不是去打仗。”

周煙看向他:“那我問你,你在海外有沒有犯罪經歷?”

司聞不說話。

周煙以為他難以啓齒:“我把自己搭給你也算了,你還想我把弟弟也搭給你?你想得美。”

“我是在想,按哪國的法律算。”

“我國。”

“那應該是,死刑,立即執行。”

“……”

“國內沒有。”

周煙看向他,盯着他的眼,試圖找到他說謊的痕跡,但是沒有。

她信了,系好安全帶,“走吧。”

司聞問:“去哪?”

周煙說:“你要是沒事,就再送我上趟糖果吧,我拿東西。”

其實司聞有事,但周煙的事要更重要,所以他發動了車,開進主路,去了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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