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裂痕

裂痕

孔淵擡眼看了明珑一眼,笑着道:“哪能啊,當時我先是被你這個莽夫給定住了,後又被邪修定魂,醒來就發現自己被一群人族修士給圍了起來,我心下一急就……”說着他自顧自思量了起來,手摸下巴道:“現在魔丹又慢慢長好了,長老們确實對我态度也沒什麽改變……現在看來我當初的選擇倒真是沒錯。”

迎着明珑疑問的目光,孔淵繼續道:“因此我才能進入山海宗,遇見祈瑤,還有了你們這群朋友……”

當你很嫌棄的一只瘋狗在你面前露出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你會怎樣?

“閉嘴。”明珑道。

孔淵未惱,繼續道:“我好像一直還未謝過你?腐卻山的事。”

沒想到他還一直記着這個,其實也根本不算是什麽事,加之後來在祝府他不也……

然而,當明珑默想着等了好一會,終于,忍她不住開口催道:“那你倒是說啊,說謝謝啊!?”

兩人莫名開始互相比較誰幫誰幫的多一些,吵吵鬧鬧間,明珑終于問出了那句話:“你恨人族嗎?作為魔族。”

這句話以前孔淵問過自己類似的。當時自己完全沒當回事,随意作了答,可如今卻比誰都想知道這個答案。

祝莺只是冰山一角,這個世界對魔族的惡意是無休無止的,做出的事情只會比祝莺更甚。

她很好奇從小禁受過這些的人怎麽能依然能愛上人族,甚至為了這個愛的人後期願意放棄魔族身份轉而幫助人族對抗魔族。

明珑想尋求孔淵的開導,祝莺死前的眼睛和對她說過的話,依然纏着她。

祝莺說,明珑和她是一樣的。

聞言孔淵禦劍停了下來,詫異地看向明珑,面色有些古怪,一時沒有作答。

其實在魔族是如今這種地位的情況下,向孔淵問出這種話有點欺負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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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是回答不恨,那麽就相當于變相地逼着他,與曾經那些在人族手裏遭受過的傷害一筆勾銷。若是回答恨,那麽更是硬生生在他與自己如今在山海宗的師門朋友以及心愛人之間劃出了一道永遠跨不過去的溝壑。

話一問出口就後悔了,明珑也停在孔淵的前方不遠,心裏思忖着該如何将這話題狀似無意地揭過去,于是吞吞吐吐地道:“我就随口一問……我的意思是,就是,你……我,我好像禦劍飛的比你快?”

真是服了自己的腦子。

明珑扯了扯嘴角,心中問自己無數遍,是不是有病。

孔淵卻像是松了一口氣般,禦劍越過明珑,

擦肩時,他道:“我不恨你們。”

禦劍速度一事真的只是随口一說而已,結果孔淵這厮雖面色不顯,但一直與明珑暗暗較勁,禦劍總要能比明珑快出半個身子,明珑也不服輸,就差要往孔淵身上扔定身符。

兩人終于面不改色但滿頭大汗地到了腐卻山。

明珑暗地裏調整呼吸,裝作輕松無比的樣子,環顧四周後道:“人呢?”

他們離開才不過半月,這裏比起上次來看起來竟更荒涼了些,毫無生息。

那些低矮簡陋的房屋還在,被蛛後摧毀的房屋殘垣也還在,無人收拾。

兩人終于察覺不對,開始一個屋一個屋地進去找,仍是未見一人,每間屋子裏都落了灰。

明珑道:“應是搬走了吧?”

說出的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也心裏沒底,這裏的村民都是魔族,哪裏還有比腐卻山更好隐居遠離人族修士的地方。

孔淵聞言看了明珑一瞬,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轉身繼續在村裏四處到處搜尋着。

終于他們在一間房門前停住了腳步,就是他們之前進去坐過與村長談話的那間屋。

可現在房門緊閉着,破爛的窗口不斷有蚊蟲飛出飛進,嗡鳴聲不息,有一股腥臭味從裏散發而出。

兩人心裏都明白這股腥臭味是屬于什麽味道,明珑不禁擡眼去看孔淵,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孔淵。”

孔淵從愣神中驚醒,但他沒有再去看明珑,徑直擡手推開了門。

門一推開,密密麻麻地飛蠅被驚擾往門外蹿,

被無數飛蠅撞面後,映入眼簾便是血,很多血,牆上,凳子上,地板上。是噴濺而出的,是拖拽屍體留下的。

猩紅的血跡鉗進土裏牆壁裏,密麻的蚊蠅附着在上貪婪地吸吮着。

兩人一時忘了動作呆立在原處。

“孔淵……”随着自己的聲音,明珑緩緩将視線移向孔淵,眼睛剛好對上孔淵看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很是怪異,還是第一次被人用如此的眼神盯着。

難過,不敢置信,懷疑,憤怒,指責。皆包含在這一個眼神中。

明珑心裏驚了一拍,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躍上心頭,等明珑反應過來孔淵已經奪門而出。

孔淵在前疾走着,眼睛仍是不死心地到處巡視,乞望能找出一個活口。

“孔淵!”他走的很快,明珑只能小跑着追在他身後,喊道:“你在想什麽?!你心裏在想什麽?!”

孔淵充耳不聞。

于是明珑使勁拖拽住他的一只手,繼續道:“你以為會是誰?……你說啊!你剛剛心裏是在猜疑誰?!”

“誰都有可能!”孔淵甩開手,臉色陰寒。

這句話讓明珑心裏的猜測得到印證,一股怒火直竄心頭。

她俯身掃腿,将毫無預防的孔淵掃倒在地。孔淵詫異擡頭,就見明珑又撲了過來,他起身擋住對方劈過來的手,怒道:“你瘋了?!”

“你才是真的瘋了,你居然敢懷疑我師尊遲逍遙屠的村?!”

“不是他那就是其他人!”

很明顯,這個其他人統指山海宗內的人。

“師尊當時就看出這個村裏的人都是魔族,也看出了你!如果要殺當時就會殺了你們,又何必再回頭過來殺。”

“這還不明顯嗎?要麽就是他,要麽就是他回去告知了山海宗,派的其他人過來勦清魔族!”

明珑将那個裝了藥方的乾坤袋拿出,道:“那這又是何必?”

孔淵愣了一瞬,随即他将臉撇向一邊,道:“你們人族不就愛那些莫有的虛名嗎?”

“你……!”明珑氣急,等孔淵意識到不妙,額頭已經被明珑猛戳了張定身符,随後被直挺挺推倒在地。

明珑單膝抵在孔淵胸膛上,揮起拳頭就往孔淵臉上砸,嘴裏還一直罵道:“你個忘恩負義的人,你腦子是被祝莺吃了嗎?還是被你自己吃了?!”

孔淵眼底是濃郁化不開的怒焰,渾身散發出魔力,造成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他在暗自聚靈想要沖破定身符。

明珑見狀下手更恨,孔淵現在境界要比自己高一些,這定身符壓不住他多久。

果然在明珑揮拳向他的右眼時,手被孔淵一把接住,明珑擡眼與之對視。

下一秒,明珑被甩到地上,孔淵翻身按住明珑的手,怒道:“那你說說還能有誰?他們在此艱難隐居避世,從他遲逍遙來了之後就被屠盡?難道還會是你們幾個不成?”

聞言,明珑更怒,吼道:“瘋狗!你是條沒腦子的瘋狗!”

膝蓋将孔淵頂開,手聚起靈力揮向孔淵,孔淵撐地起身的間隙掃腿将明珑的手踢開。

兩人皆不再嘗試溝通。

見手被踢開,明珑又擡腳踢去,被躲開。

于是從袖中甩出幾張風符擲到空中,還未催動被孔淵抽出匕首對半劃廢。

明珑趁機躍起将一張爆炸符貼在孔淵背部,随後右手捏咒,孔淵的身體還處在剛劃開風符從半空中落下的姿勢,反應不及,兩人身形在空中交錯,他愕然的目光從看向自己背後的符箓移到明珑怒眉認真的臉上。

“爆!”

随着這聲輕喝,孔淵背部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爆破聲,背上還有火焰在蠶食背部的衣服。

被那一下震得趴倒在地的孔淵忙擡臉去看明珑,只見明珑仍是皺着眉狠狠盯着他,一臉倔強,毫無悔意。

見對方動真格,孔淵心下一動,起身的同時抽出匕首就沖過來将明珑抵在屋舍的牆上。

這把匕首就是他們在第一次來腐卻山,孔淵曾遞給自己的那把,後來回宗之後才還給他。

在見到匕首鋒利刺眼的刀尖時,明珑眼裏的怒火瞬消,眼眸瞬間沉了下去,緩緩道:“我炸了你,那你要殺了我?”

明珑此生一共對三個人說了“殺了我。”

一個是祝莺一個是孔淵,最後一個是李堯光。同樣一句話引來三種不同效果。

嘲諷,冷靜,絕望。

其實自己是最言不由衷且卑鄙的,每次在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裏其實透亮得很,對方那時根本就沒可能真的殺了自己。當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就是在逼對方快速做出最終決斷,免去更多的對弈;拉扯;勸說,免去這些冗長的過程,逼對方在那一瞬間快速冷靜下來。

果然孔淵渾身松了勁,垂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收了起來。

兩人靜立半晌後,孔淵向明珑投去一瞥,左右看了看,将那被丢在地上的乾坤袋撿起,吹了吹灰,收了起來,

然後轉身朝村外走去,走了幾步,回頭道:“走啊,你要住這?”

明珑把臉別向一邊,自顧自往前走,孔淵抿了抿唇也邁開了步子,兩人的臉一個比一個更臭。

沿着伴山路出山後便看到了那家荒廢的客棧,孤獨地矗立在那裏。

此時天色盡黑,偶有涼風拂過,明珑莫名覺得這間破敗的客棧像一個殘喘等待入土的悲哀老人,尤其是自己和常辰在它“體內”那麽一鬧騰,更加速了它的死亡。

不禁側目多看了幾眼。

然而就是這幾眼她看到了客棧右後方那片本是雜草叢生的地方如今卻是光禿一片,凹凸着幾排土堆,每座土推錢都立着高低不等的木板。

本想去看孔淵一眼,可對方早已跑了過去。明珑轉了個身,打算就在此等孔淵,想了想還是擡步跟了過去。

步子踏在土葉混合物上,偶爾伴随着踩斷幹燥細枝葉的咔嚓聲,在寂寥的夜裏,反而是能聽到的最明顯的聲音。

一個一個的墳前經過,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黎叔之墓;胡嬸之墓;胡叔之墓……

看到這些刻字腦海裏莫名浮現出他們幾人那天離開腐卻山時,龔芙扶着龔柏慢慢往回走的兩個小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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