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062

chapter062

傅清瑜醒來時是半小時之後。

她睜開潋滟濕潤的眼睛, 纖細白皙的手指下意識去摸索手機。

醒來第一件事是處理工作信息,這是她維持了五年的習慣。

密碼解鎖手機,望見空蕩幹淨的信息界面。

傅清瑜瞬間想起, 這不是她的工作機,這是她給趙孟殊安心度蜜月的承諾——不帶工作機上飛機。

此時此刻, 她專門用來處理工作的手機應該被郎思文保管着,等她度完蜜月再完完整整還給她。

擱置下手機, 傅清瑜從床上起身,她穿着一條青色吊帶長裙,站在落地窗前, 慢條斯理打量周邊一切。

除了遼闊無際的海,她先望見院子裏內成片生長的朱麗葉玫瑰,肆意生長着, 不帶任何拘束, 花苞碩大高昂,是一種與沉園花苑裏的玫瑰截然不同的美。

小島是亞熱帶氣候,莊園的布局設計也帶着熱帶風情, 高大橡木環繞着莊園, 綠植繁盛盛開着豔麗的花卉, 噴泉一刻不停歇的工作,水霧在光照下顯出七彩的光暈。

室內延續室外靡麗風格, 土耳其黃玉地板, 浮雕挂畫,随處可見的立體雕塑, 大床是四米寬的oversize尺寸。

将一切盡收眼底, 傅清瑜垂眸,緩緩擡步下樓。

剛走下樓梯, 便嗅到鮮美的香氣,她目光微微一動。

趙孟殊立在開放式廚房裏,身形挺拔修長。

他比在平城時穿得休閑一些,姿态松弛,看着溫潤清雅。

他聽覺靈敏,瞬間反應過來是傅清瑜醒來,他轉身看過去,目光一觸到她,冷清深邃的目光便顯出清潤溫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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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飯還要等一會兒。”他擡手撫摸她柔軟發頂,溫聲說:“可以再多睡一會兒。”

“睡不着。”

明明已經把所有工作處理完,跟趙孟殊一起放了半個月的婚假,但她的心依舊緊繃在工作的弦上,荒廢一秒都覺得于心難安。

只好用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

目光瞥見那盅溫在竈上的生滾螃蟹粥。

她是知道趙孟殊不食蝦蟹的,那碗粥只可能是做給她吃的,她客氣道了謝,然後轉眸,真誠說:“我也做一道你喜歡吃的菜吧!”

趙孟殊:“……”

他微笑反問,“熙熙,你是要恩将仇報嗎?”

傅清瑜做飯難吃是出了名的。

一開始,她做飯難吃只覺得自己并沒有下全力研究,于是在某天,萬事俱備情況下,她花了一下午,耐心細致做了一桌家常菜,品菜的人有孫婉、陳書還有趙孟殊。

孫婉神色溫婉,她将傅清瑜親手做得菜細細品味,而後溫柔說:“很好吃。”

她這句話給之後的評委嘉賓定下基調。

在趙孟殊也面含輕笑說“很美味”之後,陳書也只能硬着頭皮說一句“太好吃了!”。

當時,陳書沉浸在扒飯的憤怒中,沒有留意孫婉幾乎避開任何肉類菜,也沒有望見趙孟殊在夾菜之前微微滞澀的動作。

她毫不設防吃了許多難以下腹的菜。

當晚,陳書被緊急送進醫院,因為食物中毒。

那道傅清瑜精心烹饪的豆角炒肉根本就沒有熟!

那道菜,孫婉跟趙孟殊都謹慎避開了,而傅清瑜嫌棄難吃根本就沒有夾,于是倒黴的便只有陳書一個。

從那之後,傅清瑜再沒有下過廚。

面對着趙孟殊如此明顯的嘲諷,傅清瑜仰眸,掀唇微笑,“我做了,你吃嗎?”

這次孫婉和陳書都不在,承受她廚藝的只剩他一個。

她的眼神幾乎帶有挑釁意味。

“當然。”他的目光顯得這樣溫潤柔和。

傅清瑜看到他是真心實意打算舍命陪君子,心悄然軟了,轉了口風,靠在他懷裏,漫不經心把玩他帶着婚戒的手指,“還是不要了。”

趙孟殊指尖勾起她下颌,溫潤眸光凝視她,“熙熙,怎麽想起要做飯?”他真的很了解她,不等她回複,便含笑道:“是沒有工作,太無聊嗎?”

确實是太過無聊。

尤其是傅清瑜來了生理期,這份無聊便又上一層。

她費盡心思想找一些事情做。

吃完趙孟殊做得美味佳肴之後,傅清瑜自告奮勇要收拾餐具,趙孟殊輕輕拍開她的手,“別碰冷水。”

傅清瑜有些愧疚。

養尊處優的趙公子剛剛費盡心力做了一桌菜,現在收拾碗筷還要他親自動手,傅清瑜有些于心難安。

趙孟殊攬過她纖瘦肩膀,溫聲:“我也不收拾,有傭人收拾。”

傅清瑜眨了眨眼睛,“我怎麽沒瞧見?”

趙孟殊掩唇低咳,神色不變,“他們在副樓。”

他本來想演一出田螺姑娘的戲碼給傅清瑜看,奈何她起床太早,很是耽誤他發揮。

傅清瑜霎時明了,讓傭人躲着不露面,只留趙公子一個人勤勤懇懇做家務——

他是想當新世紀的海螺姑娘。

海螺姑娘是做不成了,吃完飯後,兩個沒有工作的大老板靠在家庭影院沙發上看電影。

傅清瑜跟趙孟殊都不是很熟悉電影這門藝術。

傅清瑜是從小忙于生計沒時間看電影,趙孟殊則是選擇範圍太廣泛,比起賽車、蹦極和劃帆船,看電影這種溫吞的消遣方式顯然不在他的選擇範圍內。

傅清瑜精挑細選選一部恐怖片,這樣的題材應該不會太無聊,她邊喝着趙孟殊煮得紅糖生姜水,邊慢吞吞看着電影屏幕。

窗簾遮擋住亞熱帶明亮的日光,室內陰寂而冷靜,不時有微風吹過,暗色的帷簾輕輕晃動,投下片片陰影。

恐怖片氛圍很到位,陰暗的光影,凄厲的背景音樂,傅清瑜漫不經心看着,不是很往心裏去,反而有些發困。

直到她感覺到身邊人氣息太淺,握住她手的指尖那麽冷,傅清瑜喉頭吞咽,小心往上瞟一眼。

或者是光線原因,他的臉色很蒼白,薄唇抿得很緊。

傅清瑜輕輕往他懷裏靠了下,他迅速摟緊她,呼吸一緊,垂眸問:“怎麽了?”

他聲音發涼,很輕的音調。

他扣住她腰肢的手臂很緊,緊到發顫。

傅清瑜眼睛明亮,小聲說:“我有點怕,換一部?”

趙孟殊沉靜颔首,神色不辨喜怒,“好。”

傅清瑜輕輕在他懷裏掙一下,側眸,“我去換?”

趙孟殊依舊扣住她腰肢,聞言,微征,輕輕松手,“嗯。”

傅清瑜沒想到他怕成這樣,便沒有離開他,直接關掉屏幕。

燈光系統開始工作,兩側窗簾緩緩打開,室內重歸光明璀璨。

趙孟殊也知道瞞不過傅清瑜,“我确實怕鬼。”

傅清瑜好奇,“有什麽淵源嗎?”

趙孟殊輕描淡寫,“曾經被母親忘記帶下山。”

傅清瑜猜測,“是祭祖的那座山嗎?”

趙孟殊輕輕點頭,“對。”就算那座山上全部埋葬着自己的祖先,但對一個小孩子來說,一個人待在黑漆漆陰冷的山林裏,還是很讓人懼怕的。

“那個時候你幾歲?”

“五歲。”

确實挺小的,還沒上小學。

傅清瑜有些憐惜,但沒表現出來。

趙孟殊不是很喜歡說那些過去的事,更不喜歡看到別人憐憫的眼神,垂下眼睛,他思索如何轉移傅清瑜的注意力,便聽到一道柔和的聲音,“我困了,去睡了?”

話題如期轉移,趙孟殊卻開心不起來,心底深處,還是渴望她再多關心他一些。

“嗯。”他起身,将手遞給她,“我陪你?”

傅清瑜抱着柔軟的紋繡銀竹抱枕,仰起潔白如玉的脖頸,笑盈盈說:“又不想睡了,你跟我講講你過去的事情,突然想聽。”

趙孟殊心底柔軟,輕輕摟住她腰肢,吻她面頰,卻還是故作矜持說:“你怎麽不說你的過去?”

傅清瑜偏頭笑,“那我們輪流說,都不藏私。”

“好。”

盛夏炎炎,在太平洋的小島上,那些往年深藏于心裏陰暗得說不出口的事情突然得見天光。

.

蜜月過得很快,在小島上休息三天之後,趙孟殊跟傅清瑜又接連飛去歐洲、北極洲、美洲和非洲。

短短半個月,周游世界。

聽聞他們行程之後,陳書咂舌,“你們确定是度蜜月,不是換一種方式受苦?”

傅清瑜覺得還好,成功人士必備素養是精力旺盛,她跟趙孟殊都屬于精力旺盛的人,一點不覺得累。

飛機一落地,她拿回自己的手機,迅速浏覽着工作郵件,好在沒有大事發生,只有日常的工作短訊。

她飛快處理着工作文件,漫不經心聽着陳書的碎碎念。

趙孟殊跟傅清瑜度蜜月這半個月裏,陳書一直住在香山橼,孫婉很喜歡她,特意在前院為她開辟一塊茉莉花園,陳書捏着茉莉花枝,香氣幽幽中,她冷不丁說:“阿姨要去廣譜寺修行,你知道嗎?”

冷硬的萬寶龍鋼筆尖一頓,下一刻,蒼勁字跡在雪白文件紙上顯現,“我知道。”

陳書讪讪,“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虧她以為掌握了什麽不得了的機密,暗暗咽在肚子裏,足足藏了半個月!

“媽媽跟你說得?”傅清瑜聲音清涼如水。

“不是。”陳書覺得有些發冷,撓了撓泛寒的脊梁骨,小心謹慎說:“是蔣姨說得,她本來想告訴你的,但你在度蜜月,打不通你電話。”

“好在你已經知道了。”

陳書走了之後,傅清瑜沉默一會兒,起身出門。

趙孟殊站在門口,長身鶴立,目光沉靜溫和。

“熙熙,母親會有自己的考量。”

他何其機警,陳書那個大喇叭透出只言片語,他便能推測出完整的脈絡,而後更進一步推測出傅清瑜的反應。

在孫婉沒有清醒之前,傅清瑜一直擔當着守護者的角色,她如此冷靜而克制,像一尊守護神牢牢守在孫婉身邊,沒有一丁點私人情緒。

現在,她眼圈泛紅,唇瓣輕抿,表情那麽清楚好懂,她委屈得一個急着跟媽媽要說法的小女孩兒。

趙孟殊輕輕摟住她,“相信阿姨,她不會有你猜測的那種想法,她并不覺得你做錯了,只是想做一個最純粹的母親,只想為她的女兒修行祈福。”

他的懷抱寬厚,身上的氣息溫和清雅,傅清瑜慢慢冷靜下來,她緊抓着他胸口薄薄的襯衫,“那我也要去要一個說法。”

趙孟殊點點頭,指尖輕勾她下颌,含笑看着她微微濕潤的眼睛,“熙熙,注意一下形象管理,不要讓母親看到你狼狽的模樣。”他溫和說:“她會心疼的。”

傅清瑜便被趙孟殊半摟半哄回房間。

房間裏沉香氣息溫淡,被萬寶龍鋼筆簽下的文件墨跡未幹,文件鋪滿桌子。

趙孟殊走到書桌前整理,先蓋上那只溫涼的鋼筆,而後細致收攏所有的文件,按照次序編號排列。

傅清瑜并沒有去梳洗,默默窩在地毯上出神,纖長卷翹的睫毛輕垂,雪白的面頰泛出輕粉,像一只被主人丢棄的、無家可歸的小貓。

趙孟殊收拾好桌子,又在衛生間洗手,回到她身邊坐下,輕輕摟住她,心底溢出一聲嘆息。

傅清瑜不同于他自己,她還是對母親母愛有無限期待,所以她渴望清醒之後的孫婉能夠留在身邊。

而他早早認清,所謂母愛,不過是包裹着糖紙的刀刃,從前他甘願為了那點甜将刀尖插入胸膛,将流盡,如今卻不願了。

傅清瑜靠在他懷裏,默默思考許多事情,一團亂麻,腦子裏卻一點章程也沒有,只好憑借一貫的原則行事。

她的原則是什麽呢?

尊重他人命運,不幹預他人選擇。

如今這條冷冰冰的原則要用在她最在意的母親身上。

她仰眸,目光澄澈如水,“我不懂她為什麽這麽做,但我支持她。”

不管是為傅冕祈福,還是為她祈福,還是怎麽樣的考量,她都支持她。

她說:“我會為廣譜寺多添一些香油錢,讓她好好在裏面過日子,好好修行。”

趙孟殊溫聲安撫她,“道清法師也在那裏,母親看病就醫更方便一些。”

傅清瑜垂着眼睛,沒有接話茬,趙孟殊只當她心情不好,輕撫她背脊,思索該買什麽禮物哄她開心。

忽然,她握住他的手,擡起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他。

趙孟殊眉心一跳,心底有一絲不詳的預感。

她仰眸,嗓音幹淨清脆,“趙孟殊,我們生個孩子吧。”

既然注定要失去一個親人,那她便為自己創造一個全新的、只屬于自己的血脈相連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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