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早茶

早茶

大二那年,商學院聯合隔壁藝體學校開了場辯論賽。

地點定在音樂學院的大禮堂。

沈深庭作為反方四辯,中午在後臺休息室裏看稿子。

正巧趕上了中午音樂學院小考彩排。

悠揚琴聲循環響起,從虛掩的門縫溜進來。

起身,他把幾頁稿子放在旁邊,想去關門。

擡手,指尖觸碰到光芒,一絲亮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背。

從側邊看舞臺上,距離近,但瞧不清長相。

幾個人一組,大家的服飾相同。

成排成豎坐下,只有右邊角落的琴架最高,木漆有些掉色,漂亮的泡桐木古筝面上雕着素雅的花。

和刻板印象當中的演奏不同,她是站着彈琴。

低着頭,水袖被挽了兩道,前排指導老師看見了,把手裏譜子卷成筒,指着她的方向:“顧栀泠,把衣服整理一下。”

她覺得袖子礙事,只拉下一點。

那會,沈深庭就後臺休息區的門邊看着,視線定格,停在她的指尖。

每個人都有段獨奏,不同于婉轉的曲調,她把眼前的筝彈得很有勁。

顧栀泠往往彈琴時,才會有特別認真的一面。

她那段掃搖很多,大家都怕出錯,這種高昂的曲子,本來是男演奏家彈的。

但她就能輕松駕馭。

他們音樂學院,幾年才出這麽一個古筝好苗子。

顧栀泠算是極其有天賦的人。

只要一上臺,光是站在那,什麽都不用做,就是活生生的古筝美人。

她在音樂學院很有名。

兩人之間确實沒有什麽交集,但不止一次擦肩而過。

隔壁學校的光榮榜上,經常能看到她去比賽拿獎的喜報,每一張的笑容都明媚大方,聽人說起來,已經有不少國樂團在關注她畢業後的去向。

當時,沈深庭只覺得這個人的存在很鮮活。

一個能在臺上演奏《孟姜女》拿獎的人,她的存在不悲憫,卻異常有生機。

沈深庭眼中的她總是明亮的。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和自己全然不同。

……

翌日清晨,顧家別苑。

昨夜,二老從團長那邊得到她又去見陳銘的消息,旁敲側擊讓她回老宅。

二老上了年紀,想着養花種草,就把顧家花苑買在郊外,離樂團幾十公裏。

顧栀泠索性在工作附近買了套公寓,趕上休息日,半月才回老宅一次。

如今,算特殊情況。

昨天顧媽又端水果又倒茶的,一個勁問她最近的感情狀況。

就差把陳銘兩個字貼腦門上了。

懶得應付,顧栀泠早早回房間睡覺,現下已經醒了。

睡眼惺忪,她下樓倒水時看了眼牆上挂鐘,才七點鐘。

這時間,二老應該在前院澆花。

靠在長櫃臺上,胳膊旁邊放着溫水壺,她擡手托着下巴,視線掃過室內一周,定格在陽臺撐着的黑傘面上。

昨夜随手放在邊上晾的,幹了後邊沿露出圈金色的英文,應該是品牌logo。

想着找機會還回去。

可面對沈深庭,她總感到不自在。

思緒混沌,寂靜室內,忽地傳來陣開門聲。

顧栀泠回神,看着她二哥推門走進來,手 裏拿了個禮品盒。

白色襯衫,卷進來陣風,略帶淡淡煙草味。

顧讓看了她一眼。

“門口的傘是你的?”他随手帶上門,語氣淡淡,“不像你喜歡的風格。”

她有時候真恨資本家敏銳的觀察力。

“年紀大了,想沉穩點。”面不改色,顧栀泠一直喝着杯子裏的涼白開。

顧讓:“……”

半口水咽下去,顧栀泠眨眨眼,轉了個話題,“你怎麽有空回來?”

顧家業大,這些年所有的經營權都攥在她二哥手裏。

公司事很多,抛開逢年過節,見顧讓一面挺難。

“有點事。”清清嗓,顧讓把手裏的盒子擺在桌面上,用指尖輕點了兩下,“你嫂子前段時間出差,這是給你帶的禮物。”

顧栀泠展顏笑道:“替我謝謝嫂子。”

轉着手腕,顧讓低頭看了眼時間,“上樓收拾收拾,一會來前院吃早飯。”

“你們吃吧,我還想再睡會。”

顧栀泠擺擺手,随意抓了兩下散落在腰間的長發,作勢上樓。

“平常就算了,今早有客人,我特意讓助理去南園訂了一桌早茶。”

他們家的粵菜做得地道。

什麽客人非得大早上來敲門,還勞師動衆的。

“哦,知道了。”她聲音恹恹的,微皺着眉,繼而應付道:“那我去紮個頭發。”

“順便換身衣服。”

顧栀泠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色運動服,不由自主“啊”了聲。

“我記得去年你嫂子送了條挺漂亮的裙子給你。”

顧讓想不起來具體款式,只覺得風月送的東西,應該都差不了。

顧栀泠:“……”

在原地愣了兩秒,如果她沒記錯,那是秀場款,上面縫的亮片能閃暈人眼。

高開叉,珍珠吊帶,她穿那裙子去庭前擺個造型,旁邊得有十臺攝像機對着她狂拍。

這形容一點不誇張。

她二哥要讓自己在家裏走秀?

默不作聲,她的視線在顧讓身上掃了一圈,後者今天有些反常。

難道又把相親對象安排到家裏了?

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二老只要逮着她,就變着花樣催婚。

想到這,顧栀泠挑挑眉,“穿那件,你确定?”

眼看着她二哥點點頭。

“行,那你回去等着吧。”

……

前廳,顧爸拿了當季的普洱煮上。

南園的早點還沒送來,顧媽切了盤水果放在茶幾。

“還真是客氣,來了就好,還給我們拿這麽多東西。”

二老看着眼前的人,心想自己女兒眼光不錯,怪不得這些年對這小夥子念念不忘。

确實一表人才。

本人看着比照片上成熟穩重得多。

進門到現在,二老的目光就沒移開過,從後院回來的顧讓咳了幾聲,不由自主讓人回神。

沈深庭倒是不在意,禮貌應對:“應該的,我們洛總和顧總關系不錯。”

“聽阿讓說了,你是在國外工作?”

沈深庭的西裝外套開了顆扣子,随意敞着,他雙手接過長輩遞到眼前的茶。

“嗯,這些年都在紐約那邊。”沈深庭笑笑,

顧媽笑着,迫不及待往下問:“有沒有回國的打算?”

“媽,你再去切點水果。”

顧讓扶額,出聲打斷。

再這麽聊下去,人都被吓跑了,那他妹妹真要單身一輩子。

二老逢人就說自己姑娘三十歲,今天見着沈深庭,恨不得直接把人從後院打包扔他懷裏。

看得出來,他們真挺急。

也不清楚沈深庭是游刃有餘,還是毫不在意,每個問題都答了。

包括現下的。

他的嗓音沉沉,一字一句道:“可以考慮。”

顧讓以為,這不過是句奉承的話,沈深庭這樣的人能在金融圈有一席之地,喜怒不形于色是常态。

二老被自己兒子支走,客廳內,只剩蒸茶的沸水咕嘟聲。

顧讓笑着幫旁邊人添茶,“我爸媽就這樣,沈總別見怪。”

在他看來,沈深庭不過是替洛聞舟還人情,總不可能強迫他相親。

牽線見一面,留個聯系方式,也不枉他推了兩個會,大老遠回顧家花園這趟。

兩個人多接觸陣,萬一沈深庭日後也有那個意思,二老這樁心事也能解決。

熱騰騰的白氣氤氲在兩人之間。

“不會,叔叔阿姨挺熱情的。”

遠處,廚房內又傳來動刀聲音,顧媽真的去切了盤水果。

他們兩個人坐到一起,聊的東西枯燥,無非是市場發展和公司運營。

十幾分鐘後,茶幾上的電話震動聲響得突兀。

顧讓:“估計是餐廳那邊來送早點,我去看一眼。”

“行。”

拿上手機,顧讓拎着外套出門。

眼前的茶放涼,沈深庭端起杯,抿了口後也沒放下,捏在指尖。

身後,靠近陣腳步身。

高跟鞋着地,咚咚得響,女人仰着頭,恨不得扭成條蛇。

鼻梁上架着深黑色墨鏡,顧栀泠剛才翻箱倒櫃,把能用的首飾都往身上套。

每根頭發絲都披金戴銀的。

照過鏡子,比印第安人的裝扮還誇張。

秀場款,鏡子前都反光。

停在前院的後門邊,她手摸着白皙天鵝頸,掐腰頂胯擺了個妖嬈姿勢,整個身體軟若無骨般的貼在門邊。

完全沒注意到眼前的形勢。

“哐當”一聲,頭上的銀飾掉到地上。

她姿勢不變,就這麽仰着頭,烈焰紅唇輕啓:“哥哥,怎麽樣,足夠迷死人了吧。”

說着,她擡手推推自己的墨鏡。

半天沒得到回應,顧栀泠以為她二哥怎麽也得罵自己一頓。

還沒等她看向正前方,低低笑意闖進耳邊,很陌生。

聞言,她搭在門框上的手臂一僵。

慢條斯理地倚到沙發背上,沈深庭的目光落在她的鎖骨,淡淡評價。

“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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