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談心
談心
沈深庭真沒拒絕。
二老合不攏嘴,說是後院的客房寬敞,飯後,讓顧讓去找件新睡衣。
顧栀泠端着杯熱牛奶,悄摸地跟着去。
站在門邊,她視線停在顧讓的手邊,抿了口杯裏的牛奶。
“爸媽的馊主意是真多。”
顧讓停了下動作,繼而回過身,“還不都是為了你的事。”
這層安靜,現下也就他們兄妹兩個人。
她忽然想到半小時前,洛凝的話。
目光一滞,她手裏的牛奶差點灑了,回神,顧栀泠問眼前人,“哥,所以你也覺得沈深庭這人不錯?”
從始至終,他仿佛能得到自己身邊所有人的肯定。
就連洛凝都會說出合适這種詞。
顧讓挽了一截袖子,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不瞞你說,其實沈深庭在紐約的時候,我就查過他。”
顧讓幹脆放了手裏的衣服,蹲坐在櫃子前,仔細回憶。
那會,Thunder的規模沒有現如今這麽大,但發展真的很快,顧家這些年不做投資生意,和洛聞舟的公司也沒有明面上的競争。
顧讓之所以對沈深庭這個人感興趣,都源于她的這份長達幾年的喜歡。
後來,助理給他看過沈深庭這個人的履歷,他并不簡單。
能讓洛聞舟和霍寧看中的,至少在做生意方面,沈深庭有出衆的能力。
當時的顧讓就猶豫了。
自己妹妹的性格他很了解,她根本防不住這樣的聰明人。
說句難聽的實話,沈深庭哪怕不想,憑借這些年和無數人打交道的本事,也能玩死她。
至于能有幾分真心,這都太難說了。
可他沒想到,顧栀泠喜歡了沈深庭八年。
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數字,人生苦短,能有幾個八年。
顧讓是在對她這份感情妥協。
既然自己妹妹喜歡,那他願意從中斡旋。
心裏的話沒說出來,他頓了頓,又啓唇,“算了,都是以前的事,你把這東西給他送過去。”
睡衣和浴巾,都是消過毒疊好的。
顧栀泠不情不願,嘴上還得應着:“好的。”
想着她哥怎麽不自己去送。
“行,那我就回去了。”
顧栀泠雙手抱着衣服,走了兩步後,她聞聲回眸:“你今晚不在這邊睡?”
“不了,”顧讓聳聳肩,單手整理着卷上去的袖口,“你嫂子在家等我呢。”
顧栀泠不驚訝,他們夫婦兩個人感情一直不錯。
看了她哥兩眼,随即,顧栀泠拿着東西先走一步。
從前院的石子路穿過去,幾米遠外,就是另一棟三層樓。
大門開着,沈深庭沒在客廳。
順着樓梯往上走,顧栀泠打算把衣服給他送到房間裏。
走廊上,室內燈光亮着,慢慢溢出,落到地板面。
裏面沒人。
顧栀泠看了一圈,最後把睡衣往沙發上一摞。
這人估計是在天臺。
思索兩秒,顧栀泠去櫃子裏拿了兩瓶啤酒,順着樓梯上去。
整個後院一直是她在住,顧彥早些年開賽車,一直待在斯圖加特訓練,回國後也沒在家裏長住,顧讓就更不用說了,作為資本家,他的産業到處都是。
算起來,也就是顧栀泠循規蹈矩的在家裏待着,直到進了川苓,為了節省時間才搬出去。
以前,她經常在這邊天臺吃火鍋。
幾層樓梯爬上去,海城夜色慢慢融進眼裏,擡眸,沈深庭站在葳蕤燈火中。
許是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他偏身側目,撞上了顧栀泠的視線。
“喝酒嗎?”她邊說着邊往沈深庭身邊靠。
“好。”
涼涼深夜,顧栀泠雙手搭在欄杆上,慢慢轉了個身,背靠着萬家燈火。
碎發缭亂在她臉頰,一偏頭,她的目光在沈深庭嘴唇上停了幾秒。
半杯酒下肚,顧栀泠感覺到頭有點暈。
她酒量真挺差。
想着不能在沈深庭眼前發瘋,她把剩下的半瓶擱在了旁邊。
還沒等她先開口,沈深庭的聲音緩緩響起,厚沉又富有磁性,“顧栀泠。”
“啊?”
“你以前在學校裏,經常看到我嗎?”
剛剛,顧栀泠跟着她哥去了二樓,二老偷偷告訴他,家裏有一張他的照片。
其實回國之後,幾次接觸下來,他大概明白顧栀泠的心思。
她跟自己的母親說,沈深庭是個正經人,是君子。
他不太想被扣上這樣的帽子。
“沒有,”顧栀泠微垂下頭,聲音淡淡,像是在回憶,“只是經常聽說你的名字。”
今晚,大概是她對這段并不存在的感情最真摯的一次剖析。
“當時,我們音樂學院有很多人喜歡你,你那會的名聲就挺好。”話畢,她歪頭,笑着在沈深庭身上打量了一圈,“現在也依舊很優秀。”
上天總會偏愛眷顧一些人。
顧栀泠:“不過我挺好奇的,你為什麽不回林城?”
“對那個城市,沒什麽眷戀了。”
他的回答很平靜,仰頭,喝了口手裏的酒,“你哥沒跟你說過這些?”
顧栀泠搖搖頭。
原本就不是什麽秘密,顧讓一查就能知道的。
“我父母去世得早,上學那會之所以留在林城,是因為得照顧爺爺。”
大四那年,他唯一的親人也離世了。
一座城市的特別之處在于,有記挂的人。
孤身一個,沈深庭也沒什麽牽挂,索性跟着洛聞舟去了紐約。
顧栀泠靜靜聽着,在旁邊人不鹹不淡說出這些時,她在想,會不會是因為沈深庭貪戀家庭的溫暖,所以怎麽都拒絕不了二老的熱情。
那晚的風很涼,灌進外套裏,顧栀泠不由自主拉緊了敞開的衣角。
沈深庭這個人比他們背負得要多得多,孤身一人,就總得事事想在前面。
他沒有退路,也沒有捷徑。
身處在寂寥環境中,這是顧栀泠第一次真切去了解他這個人。
失神中,淡然男音緩慢響起,“吹風容易感冒,回去吧。”
……
第二日,顧栀泠被個噩夢驚醒。
薄紗窗簾遮住外面的光景,此刻,天還沒亮。
翻身下床,她暗亮手機屏幕,時鐘顯示才五點鐘。
出了身冷汗,顧栀泠拿着幹淨衣服去浴室沖澡,昏昏沉沉的困意也在流水中消退。
幹毛巾擦着發梢,顧栀泠重新躺回床上。
想閉眼繼續睡會,可滿腦子都是剛剛鮮血淋漓的場景。
深呼口氣,她伸手去摸桌上的手機。
昨天淩晨,團裏已經把機票訂好了,電子版發到了她手機上。
後天下午,她就得動身去林城了。
翻着幾個開着免打擾的聊天框,顧栀泠找到了她們大學時候建的群。
商量着周年慶聚餐的事,顧栀泠往上劃了兩下,說是今年請了幾位優秀畢業生回去講話。
都是隔壁體院的,聽說有兩個在國家隊。
有人在群裏吐槽,說他們學校這些年的宣傳也就靠這兩人了。
光榮榜上待了四五年。
顧栀泠倒是沒跟着聊,左右當天就能見到了。
兩小時後,顧栀泠的困意重新席卷而來,單手揉着眉心,她頂着晨光拉開簾。
隔壁是琴室,她随手拿個發圈,在頭發上纏了兩圈。
一推門,牆上豎着挂了五把筝。
古色古香的裝潢,門口是個茶幾,器具倒扣着,長年累月也沒什麽人用。
木櫃子上放着香爐,這都是顧栀泠前前後後買的,價格不等,為了氛圍,因着打理困難,她就用過兩次。
自己也很少在這邊練琴,中間的方凳和雕花筝被白布蓋着。
一扯開,灰塵在空氣中四散。
沒有譜子,随着心情亂撥,顧栀泠想着練半小時指法。
拆開副新玳瑁,面上太滑,她用着也不順手,不留神會打到旁邊的弦。
斷斷續續練了二十分鐘,弦音沉重而急。
直至顧媽走到她眼前,顧栀泠才用手擋了一下。
“大早上練什麽琴?”
顧栀泠指尖的玳瑁義甲捏合出清脆聲響,“我後天要去林城,有場演奏會。”
臨了,她在心裏暗暗補了句,要不是二老讓沈深庭來樂團接人,她壓根都不會回來。
“也沒聽你提過。”
顧栀泠癟癟嘴,沒再迎合。
二老的心思都在沈深庭身上,哪有空問她的近期情況。
剛想着,耳邊就響起她媽笑意盈盈的聲音,“小沈,醒了啊,昨晚睡得怎麽樣?”
他大概是站在走廊,顧栀泠看不見人,只能聽見沉沉男音。
“阿姨,您不用這麽客氣的。”
“你是顧讓的朋友,這都是應該的,前院準備了早餐,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都做了點,去嘗嘗。”
說着,顧媽背對着她,雙手別在後面,一個勁朝她這邊勾手。
顧栀泠輕“啧”了聲,解着指尖上綁住的膠布。
如釋重負地甩甩手,顧栀泠出門時,剛好撞上了沈深庭。
他沒着急過去。
走廊上,就剩他們兩個。
眨眨眼,顧栀泠歪頭朝他那邊靠近了一步,“有事?”
男人微微垂眸,語調不急不緩,“你要去林城?”
“啊,對。”
也沒什麽好瞞的,她總歸不是逃去那邊躲眼前這人,“團裏有工作安排。”
“行。”
行是什麽意思?
這男人怎麽老說難懂的話。
顧栀泠百思不得其解,兩人一前一後往前廳走。
她邊下樓邊開口:“所以,你問我這個幹嘛?”
挺沒道理的,畢竟這事和他也沾不上邊。
他頓了頓腳步,轉身,手上還搭着自己的黑色西裝外套,繼而道:“你覺得呢?”
這人又把問題抛給她……
“我怎麽知道……”顧栀泠心裏犯嘀咕,擡頭迎上他的目光,話音一停。
幽邃深沉,似乎有些晨起的淡淡倦意。
“那我說了,你要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