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歲洱還是很維護自己哥哥的, 當即就雙手掐腰,朝着祝蘅龇牙咧嘴了起來:“你一外人有什麽資格對我嫂子說這種話?再說了,你的那群管家仆人們就是在忽然之間變成蛇鬼了, 城中的那群蛇鬼們也都鋪天蓋地地朝着你的這個小院子爬, 要不是因為我們防範得當, 我們一家四口早就死了, 我們懷疑你有錯麽?”

祝蘅也是火冒三丈,當即就不甘示弱地和歲洱理論了起來, 吵得臉紅脖子粗:“別說你了,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活人也會變成蛇鬼, 再說了,昨晚城中的怪事也不止這一樁,所有臨河的人家幾乎都遭了難,蛇鬼出沒的數量異常之多, 多到驚人, 也是我能預料到的麽!”

眼瞧着這倆人就要打起來了, 邱意婉趕忙走到了兩人中間打起了圓場, 先安撫歲洱:“好啦好啦, 祝公子肯定也是無心之失, 無需計較那麽多。”又立即安撫祝蘅, “我這妹妹心直口快,但絕無壞心腸,祝公子千萬別往心裏去,我在這裏替他們倆給您陪個不是。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一家人就不多叨擾了, 還要趕時間出城呢。”

祝蘅一愣,這才忽然回想起來了自己還有正經事兒沒說呢, 急慌慌地開了口:“昨晚蛇鬼大面積出沒,城內死傷慘重,未來還有多少人會變成蛇鬼尚且未知,上面為了防止蛇瘟擴散至周邊城鎮,已經在今日淩晨時分下令封城了。”

邱意婉和歲洱異口同聲,難以置信:“什麽?”歲崇和那只妖怪的約定是今日他們一家人必須出城,不然等同于破壞和平協議。

邱意婉焦灼又擔憂地看向了歲崇。

歲崇倒是不疾不徐沉着冷靜,先給了邱意婉一個安撫的眼神,後又看向了祝蘅,詢問道:“封城可有期限?”

祝蘅搖頭:“沒有。但我覺得起碼要等到城中局勢穩定,現在的局勢,顯然不穩定,各方面都不穩定……”其實他後面還有話要說,但卻欲言又止。

邱意婉追問道:“我記得祝公子昨日說過,官府規定所有新喪之人的屍首務必要在六個時辰之內進行火化,可如今封了城,又該如何火化屍首?昨晚新喪的死人怕是不少呀。”

祝蘅立即回答說:“死人肯定是可以出城的,但也只有死人可以出城。官府張貼的通告上說了,家中有喪事的人家不得擅自出殡,必須要将屍首送至西城,由官府統一接手處理。”

祝蘅又詳細解釋道:“城西外有一處大型墳地,城內大多數人死後都安葬在那裏,現在屍體火化也在那裏進行。”

邱意婉蹙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咱們人族最看重的便是身體的完整度,火葬可能會被視為對亡者的不敬,官府強行命令大家這樣做,城中百姓都能夠接受麽?”

祝蘅:“不能也得能啊,誰都不敢保證自己親人的屍體會不會突然變成蛇鬼,比起死者來說肯定還是活人的安危重要,不然知府哪敢要求梁

家去給顧笙那個倒黴蛋立碑築墳?尋常老百姓的命也是命啊。”

邱意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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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崇:“顧笙怎麽死的?”

倆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祝蘅意識到自己無意間說漏嘴了,趕忙打了個馬虎眼:“沒誰沒誰。”随後又立即轉移了話題,“對了,城封了,四位今日八成是出不了城了,可有何打算?”

邱意婉感受到了祝蘅的遮遮掩掩和模棱兩可,但既然人家不願意說,她也不好再繼續追問。

歲崇就沒那麽客氣了,直視祝蘅的雙目,語氣沉冷地開口:“因為梁家害死了顧笙,所以才導致了小龍城內災禍橫行。”

祝蘅驚慌失措,一邊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着一邊急切地示意歲崇趕緊閉嘴:“噓!噓!說這麽大聲你不要命了?!”

顯然,歲崇猜對了。

昨日那妖怪在和談協議中闡述的第一句話便是“因果輪回”。

祝蘅生怕歲崇繼續口出狂言,膽戰心驚地沖着邱意婉說道:“反正你們現在也出不了城,要不咱們還是進屋說吧?”

邱意婉無計可施,只得答應,而且她也有些好奇梁家和顧笙之間到底有怎樣的恩怨。

一家人跟在祝蘅身後往別院裏面走的時候,歲洱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氣:“确認今日不走了是麽?要是不走的話我可就回房睡覺了啊,困死了。”

小歲歲也一直趴在歲崇的肩頭睡覺呢。

歲崇想了想,感覺這裏面也沒這倆小孩什麽事兒,就把歲歲交給了歲洱:“去睡吧。”

歲洱抱着歲歲,忽然動了動鼻子:“怎麽還有羊肉湯的味道?”

祝蘅回頭看了她一眼:“你鼻子還怪靈的,前街就有一家羊湯店。”

歲洱驚訝不已:“昨天晚上這城裏都亂成一團了,今天竟然還有賣羊湯的?”

歲崇輕嘆口氣:“無論如何百姓們還是要繼續生活。”

歲洱:“哎,也是。”

祝蘅詫異十足地瞧了歲崇一眼,心道:這人雖然冷漠狠毒心術不正還喜歡血口噴人,但好歹良心未泯,還知道共情普通老百姓。

邱意婉卻絲毫不驚訝,因為歲崇本就是一位可以體恤底層民衆的好君王,但她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本來是沒想插手這城中怪事,卻偏偏被封在了城中,也不知道那只妖會怎麽對付他們。

歲洱向來是沒心沒肺的,先說了句:“哎呀,其實這羊湯熬的還挺香的。”然後滿目殷切地看向了邱意婉和歲崇。

邱意婉氣不打一出來:“都什麽時候了還饞嘴呢?不許去!”這裏的日常用水不幹淨,羊湯肯定不能喝。

歲崇更是不容置疑:“今日你若是敢踏出這個院子半步,我就打斷你的腿!”

歲洱噘起了嘴巴,不服氣極了:“我又不是囚犯,怎麽還不能随便出門了?”

祝蘅幸災樂禍:“因為你看着就容易闖禍呗。”

歲洱冷笑一聲,心道:行,好,你就給我等着吧,你今晚不止會看到蛇鬼,還看到獸頭人身的狼妖!吓死你!

後院裏全是蛇鬼屍體,腥臭無比,歲洱堅決不會再去,直接在前院找了個屋子抱着歲歲進去睡覺了。

餘下三人則去了後院。

祝蘅從未見過蛇鬼的屍首,既畏懼又惡心,當即彎腰扶牆狂吐不止,今晨還未進食,吐的全是酸水,眼淚鼻涕交混着流了滿臉。

邱意婉有些看不下去了,立即從海納袋中拿出了一條幹淨手帕遞給了祝蘅,還想去拍拍他的後背,卻被歲崇抓住了手腕,聲色冷酷又堅決:“不用管,自己吐一會兒就好了。”

卻一直沒有松開邱意婉的手腕,臉色還有些不高興,挂了霜似的。

邱意婉無奈心道:真是頭小心眼兒的死狼。

祝蘅則是邊吐邊在心裏罵:這哪是護衛,這他娘的比皇帝還拽還冷漠還無情!

待到祝蘅吐夠了之後,歲崇才又開了口,語氣沉重又冰冷:“你好好瞧瞧這滿地的屍首,他們昨日還是活生生的人,受父母所盼為妻兒所靠,今日就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慘模樣,梁家到底做出了什麽傷天害理的‘好事’,竟然禍及了全城的無辜百姓!”

祝蘅原本還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實話實說,但聽完歲崇的話後,他的內心驟然生出了一股深切的愧疚與悲傷,尤其是在面對着這滿地屍首的情況下……不只是這幾位管家和仆人,城中還是無數位普通老百姓被牽連至此了。

祝蘅的臉色原本有些蒼白,卻逐漸的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垂在身體兩側地雙拳也情不自禁地緊攥了起來,面露痛苦與糾結:“我娘就姓梁,是現任梁家家主的親妹妹,也就是說,梁立恒是我小舅。當朝首輔叫梁立安,是我大舅。”

邱意婉不動聲色地瞧了歲崇一眼——開口了!

歲崇微微點了點頭。

祝蘅不堪重負地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顧笙無父無母,自幼在福康廟長大,是個窮書生,但卻頗有天資,不滿十六就中了舉人,三年之後又繼續赴京考試,所有人都覺得他必定會金榜提名,哪知卻意外落選了,反而是我舅舅家的那個不學無術的大公子中了進士,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顧笙聰明絕頂,又怎會察覺不到這其中的貓膩?我那大表哥也着實是個難當大任的酒囊飯袋,在一場與狐朋狗友的宴席上喝多了,竟然得意洋洋地将自己即将頂替顧笙進京赴任的事情說了出來,這下可真是捅了大簍子了!”

歲崇冷冷開口:“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顧笙的耳朵裏,讀書人骨氣十足,顧笙自然不會任由梁家肆意妄為,于是梁家就殺了他滅口。”

祝蘅長長地嘆了口氣:“差不多吧,我舅舅他們對顧笙威逼過也利誘過,但顧笙堅決要進京告禦狀,可這樁事情影響太大了,就算我大舅梁立安沒有參與其中,也有可能是他手下的人為了讨好他而做出的蠢事,我大舅絕對難辭其咎,所以梁家必須要把這件事強壓下去才行,于是、于是他們就編造出了龍王不悅才導致了今年多雨莊稼被淹的荒謬理由抓顧笙祭河去了……”

邱意婉的面色鐵青,痛惜不已:“好好一棟梁之才,竟被你們糟蹋成了冤死鬼!”

祝蘅忙不疊擺手,慌慌張張地為自己辯解:“不是我不是我,我沒參與!”

邱意婉:“你母親也姓梁,你們家難道不算是知情不報麽?不算是袖手旁觀麽?沒有推波助瀾麽?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祝蘅無話可說,十分慚愧地垂下了腦袋。

歲崇瞧向邱意婉的目光中滿是欣賞,不愧是出自将門的千金小姐,心懷大義,一腔正氣,善惡分明。

邱意婉繼續質問祝蘅:“顧笙被祭了河,怕是連屍首都沒有,梁家又準備怎麽為他立碑築墳?”

祝蘅愧疚到不敢擡頭,小聲回答說:“福康廟是城內收容孤兒的場所,那裏還留有顧笙的遺物,所以我舅舅他們就打算在城西外頭給顧笙立一個衣冠冢。”

歲崇:“準備何時進行?”

祝蘅:“找先生算得是明日辰時三刻作法最佳。”

歲崇:“你想個辦法,讓我們同行。”

“啊?”祝蘅震驚不已地擡起了腦袋,“大家都生怕被報複避之不及呢,你竟然還敢主動去湊熱鬧?”

歲崇冷笑一聲:“冤有頭債有主,怎麽也報複不到我們一家人頭上,祝公子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說不定顧笙明日就還魂索命了。”

祝蘅:“……”臉色說白就白。

邱意婉對歲崇也挺無奈的,都那麽大了年紀了,幹嘛老跟一個孩子置氣?

邱意婉沒好氣嗔了歲崇一眼:“行了你別吓唬他了。”轉而又看向了祝蘅,認認真真地說道,“舍妹和犬子不會一同出行,只需讓我與他同你一起出行便可,我們二人旁的本事沒有,對付奇異怪事還是有些經驗的,或許能幫得上忙。”

祝蘅眼睛一亮,驚喜不已:“當真?”

邱意婉點頭:“千真萬确。”

“那可太好了!”祝蘅都開始激動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那我們現在應該做點什麽?需不需要去買點香燭祭品、黑狗血驢蹄子什麽的?”

邱意婉忍俊不禁:“不必。”

歲崇冷冷道:“沒你的事,留在這裏看好門,別讓那個小丫頭随意出去。”

祝蘅難以置信:“看門?你一個小小的私人護衛,竟然敢要求本公子留下來看門?”

歲崇連一個眼神都沒再給他,只對邱意婉道:“去城中轉轉?”蛇鬼只在夜晚出沒,他們只在白日裏有機會在城中打探消息。

邱意婉點頭:“正有此意。”

祝蘅還從沒被人這麽忽視過呢,氣不打一出來,但是看看歲崇,身姿挺拔氣宇軒昂,确實比自己成熟穩重不少,和邱意婉站在一起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祝蘅登時就洩了氣,雖然還是有些不服氣,但卻沒再反駁什麽,小聲嘀咕了一句:“看門就看門,大丈夫能當大任也能守小節。”

邱意婉被逗笑了,感覺祝蘅這孩子其實還挺有意思的。

歲洱和歲歲睡得一個比一個香,哈喇子都流到枕頭上了。邱意婉和歲崇也就沒打擾他們倆,又交代了祝蘅幾句話之後便離開了。

出門之後,邱意婉感慨着對歲崇說了句:“祝蘅雖然出身士族門第,有些公子哥的小性子,但心腸并不壞,還挺單純可愛的。”

歲崇面無表情,不冷不熱地開口:“夫人覺得他比我好是麽?”

邱意婉:“……”酸酸的,醋壇子又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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