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諾諾

第十四章 諾諾

“你先在這裏坐一下,我去叫護士。”

魏書漠說完便離開了,剩下楚耀和病房裏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小朋友眼睛很大,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看上去比同齡的孩子瘦小許多,她的頭發因為化療掉光了,皮膚像白紙一樣,布滿青腫的傷痕。

“我輕輕磕碰一下就會青,這些不疼。”小女孩突然道,聲音稚嫩。

楚耀眼眸微微擡了擡,剛打算說些什麽,小女孩又眨巴着大眼睛道:“很多叔叔阿姨來看我的時候都會問我疼不疼,其實不疼,只有化療的時候疼,叔叔你也想問這個嗎?”

楚耀愣住了,面對這個單純可愛的小天使,他突然感到了一種熟悉的無力感。

這種無力,不只是對死亡。

小朋友又問:“叔叔,你是爸爸的朋友嗎?”

楚耀剛要脫口而出“不是”,但看見小朋友期待的目光,還是沒說出口。

“我......去下洗手間。”

楚耀幾乎是落荒而逃,他靠在病房外的牆壁上,急切地從口袋裏掏出煙放進嘴裏,煙葉的氣息在口腔裏慢慢彌漫開來,他深深的喘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多年前,他就站在急診室外,送走了養母,然後親眼看着養父在妹妹的截肢手術上簽下了同意兩個字。

那個高大偉岸,永遠笑得像個孩子的男人,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頭發白了大半,脊背也一夜之間佝偻下去,再也沒能直起來。

一個歡聲笑語的家庭,就永遠消失在了那場車禍中。

然而,他也清楚的知道,剛剛那一瞬間的憐憫,不是因為看到被病痛折磨的小女孩而生出的憐憫。

或者說,是小女孩在憐憫他。

她單純,樂觀,像個太陽。

就像他無法直視太陽一樣,他那一瞬間,只想着逃避那雙稚嫩的眼睛。

“阿耀?你怎麽在這裏?你受傷了?”

陳可非剛查完房,就看見楚耀一個人站在病房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手上全是撕裂的傷痕。

她焦急的走過來擡起他的手仔細地看了看,責怪道:“好不容易結痂的,這又是怎麽了?我看你是不想要這只手了!”

楚耀回過神,不動聲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沒事,我等下去找護士處理一下。”

“正好我現在沒事,我給你處理,小米!來得正好,我用一下推車。”

那個叫小米的護士應了一聲,把手上的推車留下了。

楚耀側頭看了一眼,突然發現魏書漠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不遠處,手裏拿着酒精和紗布,微怔的看向這邊。

注意到楚耀的目光,魏書漠平靜的移開了視線。

“阿耀你把外套脫一下,”陳可非說,見楚耀半天沒反應,又叫了一聲,“阿耀?”

魏書漠大步走進了病房,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病房裏,諾諾正在畫畫,見魏書漠進來了,高興的上去要抱:“爸爸!”

魏書漠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諾諾今天有沒有乖乖聽醫生的話?”

“嗯!”

諾諾乖巧的點了點頭,突然好奇道:“爸爸你為什麽拿着藥?爸爸是要給剛剛那個叔叔治病嗎?”

“你......怎麽知道?”

“諾諾看見帥叔叔在流血,”諾諾歪歪頭,“可是爸爸為什麽沒去找帥叔叔?”

魏書漠垂眸淡淡道:“沒關系,他不需要了。”

諾諾懵懂的點了點頭。

下一秒,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楚耀從門口進來,随手把外套扔在了一邊的病床上,然後在魏書漠對面坐下。

兩個凳子離得很近,魏書漠甚至能感受到楚耀身上傳來的熱度,帶着十足的野性氣息。

他指尖顫了顫,不自然的開口道:“這麽快就包紮好了?”

“當然沒,你以為閃電俠啊?”楚耀輕笑了一聲。

魏書漠蹙眉:“為什麽沒讓陳醫生包紮?”

楚耀挑眉:“怨有頭債有主,我救你受的傷,當然得找你包紮,怎麽?你不打算負責麽。”

“瞎說什麽。”

魏書漠責備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過一邊的酒精和棉簽。

“忍着點。”

“呵,老......”

魏書漠擡眸,眼神中帶着淡淡的警告。

楚耀這才想起病房裏還有個小花骨朵,急剎車換了個詞:“我什麽傷沒受過,這點小傷,嘶!我......”

那個“靠”還未溢出口,就被魏書漠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楚耀簡直是有苦說不出。

咬牙切齒道:“魏大教授,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麽對我?”

“不清理幹淨,會留疤。”魏書漠平靜道。

可楚耀分明看見他嘴角帶了幾分笑意。

好啊!合着就是故意整他!

楚耀視線滑落到魏書漠的耳垂上,雪白柔軟,像薄玉一般,上面還有一顆朱紅色的小痣。

楚耀嘴角揚起一抹壞笑,傾身湊近。

魏書漠正專注處理傷口,并未注意到他的舉動。

楚耀湊近魏書漠耳廓,發出只有他們聽得到的聲音,低沉而性感:“哥哥,你想弄死我嗎?嗯?”

楚耀本意只是想捉弄一下魏書漠,沒想到後者反應會這麽大,直接把酒精打翻在了地上,猛地後退幾步,微微瞪大的鳳眸,像是在看什麽洪水猛獸,薄白的耳廓也瞬間爬上了緋紅,一直蔓延到纖細漂亮的脖頸。

一時之間,病房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病床上的小朋友沒聽到剛剛那句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大眼睛眨巴眨巴。

她說:“爸爸,你的臉好紅。”

魏書漠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忙道:“諾諾你該睡覺了,很晚了。”

“哦。”小朋友乖巧的鑽進了被窩裏,閉上眼睛。

“那我先走了。”

楚耀說。

魏書漠背對着他嗯了一聲,直到傳來關門的輕響,他才仿若脫力一般輕輕喘了口氣。

他一直是個情緒寡淡的人,就算當初同意和賀遠交往,也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

他對別人的觸碰一直不喜,所以賀遠幾次懇求他都不願發生進一步的關系。

就算親吻,也是薄薄的觸碰一下,他內心也沒什麽波動。

可剛剛楚耀低沉喑啞的嗓音,就像驚雷一樣在他耳邊炸響。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髒能跳的這麽快,快到讓他有些承受不住,拼命克制着才能保持一切如常,不讓楚耀看出端倪。

他雖然感情經歷單薄,但也不是白癡。

當他看見陳醫生親昵的拉着楚耀的手,親密的稱呼他的時候。

心髒像被針紮了一下,細細密密的疼。

這一切的跡象。

似乎只有一個答案。

專門研究心理學就是這點不好。

你連騙騙自己都找不出像樣的理由。

是了,他喜歡上楚耀了。

他像個橫沖直撞的野蠻人,毫無章法的闖進他平靜的生活,然後把一切攪得一團糟。

那種張揚肆意的生命力,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魏書漠知道自己冷了太久了,突然靠近火,除了被燒的一身傷之外沒有好處。

可沒人會拒絕靠近火。

不過除了為這些反常下個定義,他什麽也沒打算做。

他已經三十歲了,而楚耀還很年輕。

他沒那個自信,覺得自己魅力大到可以把一個直男掰彎。

他也不敢那麽做,他是個膽小鬼,他害怕承受失去得痛苦。

何況,楚耀還因為當年的事情恨他。

對于當年的事,他沒打算解釋,這樣也好。

知道一切不可能,就不會有多餘的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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