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chapter 6

五點二十，江路川的生物鐘準時發作，五點半的鬧鐘尚未作響，他就單手撐着起了身，獨自到了泳池。

将墜未墜，挂在天邊的淡淡月暈分外寂寥，他右肩挂着黑紅交疊的雙肩包，戴着頭戴式耳機，耳機的是純黑高級的質地，左邊耳罩的外側印刻了一個極富設計感的花體單詞J，裏頭360°無死角播放着火爆動漫《灌籃高手》的經典曲目“直到世界盡頭”。

齊盛英早早給他制定了科學且系統的計劃體系，無論他是否到場，江路川都會按照這個體系自我訓練，自行消化。

他開了訓練池的燈，熱身，陸上訓練，水下訓練，一氣呵成，從早到晚，一如既往，夜晚九點十分，準時躺在床上睡覺，一秒入睡，然後第二天如常醒來

——和游泳隊成員搭上了去日本的航班，參加亞洲游泳錦标賽。

亞洲游泳錦标賽是洲際的游泳比賽，亞洲高水平的競争對手同場競技。

不過對大部分人運動員來說，開始比賽前，換個地方練習——對他們來說，中日之間的時差只有一個小時，連時差都不用倒。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中國游泳隊滿載而歸。

午飯期間，黎琉從ipad上翻到上周的亞錦賽的現場，閑來無事，捧着她的iPad觀看，着重看女子中長距離自由泳項目，也會掃一眼其他，趙思雨獲得了男子50米自由泳項目的銀牌，林子衿的幾個報名項目中，最好名次是第四名，至于江路川麽……

男子100m自由泳剛結束完放映，江路川以絕對優勢獲得冠軍，上了岸，鏡頭對着他拍攝，泳帽上設計的字母J都清晰可見。

溫唐端着盤子，蹦蹦跳跳挪到她旁邊：“又在看啊，這什麽項目？”

“亞錦賽，男子100米自由泳。”

“喲，”溫唐說：“那咱們應該贏了吧，表現怎麽樣？”

雖然江路川小肚雞腸、自私自利、傲慢無禮、醜陋至極，不過黎琉還是不希望他輸了這場比賽，結果也如她所願。

但江路川對她360°無死角貶低，黎琉不想撒謊，更不想誇他，撇了撇嘴：“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泳帽上的能有什麽好人。”

“呃啊，”溫唐是無條件支持她的，猜測是某個在泳帽上刻字的人惹到黎琉了，她立馬說：“是的，花裏胡哨，莫名其妙。”

“诶不對啊，”溫唐覺着不對，問：“這和我們隊的表現有什麽關系啊？”

溫唐探頭，鏡頭偏愛江路川，又照到了他的面容，溫唐反應過來：“你說的是江師哥吧，什麽是把名字刻在泳帽上，他刻了嗎？哪裏啊……”

她找了半天，才看到他泳帽上的端倪，好奇地說：“哦原來這個J是“江”的拼音首字母啊，我還以為是什麽幸運字母呢，原來是名字，你怎麽知道啊？”

黎琉：……

胡亂猜的。

黎琉不想提他：“困了，吃飯完午休去。”

溫唐舔了舔嘴唇：“今早比了預賽，明天決賽，我有點緊張，要不然我們再去練幾組引體向上。”

“你困嗎？”

溫唐揉了揉眼睛：“有點。”

黎琉：“那我們回去午睡吧，午睡才能保持精力，別過度透支了。”

一個游泳運動員的職業生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大部分在10-15年，保持科學的訓練體系、健康的飲食起居等是維持職業生涯的關鍵，教練結合了他們本人的情況，經過磨合，才确定了訓練體系。

背地盲目加訓或許在短時間內有一定的效果（也可能沒有效果），但可以确定的是，長期超負荷，必然不利于運動生涯的壽命。

“好吧。”溫唐收了心思，和她一道回了宿舍。

**

齊盛英站在岸邊敦促幾個弟子，若是有人游進姿勢偷懶、不規範，他先用骨傳導耳機告訴他們，如果再不規範，索性拿長棍不重地擊打一下不規範的地方，讓他們調整。

中國游泳隊參加的亞洲錦标賽賽事在上周就全部告罄，他們上周末回了國，已然休整完畢。

訓兩個半小時，休息十五分鐘個小時，閑來無事，他就扒拉扒拉自己的資料冊，攏共也沒幾本，算是他看入眼的省隊苗子。

游泳這一行，努力和天賦缺一不可，能進國家隊的，絕大部分都擁有較高的天賦，能被齊盛英納入團隊的，那是天才中的天才。

擁有絕佳的天賦，以及自身的努力，是獲得他青睐的基礎條件。

齊盛英已經研究過他們的資料和比賽狀況了，心裏早已有了決定，不過閑着沒事，他又翻了翻。

翻到一本冊子，他看了一會兒，就丢在一邊，不再翻閱，随意翻開一個比賽觀看。

江路川練完上岸，單手擰開功能飲料，一邊喝一邊踱步到齊盛英旁邊，被齊盛英撇在一邊的冊子恰好落入他眼簾。

封面赫然寫着錢敏佳的名字。

很厚的一本，是她的職業生涯。

錢敏佳，年20歲，三年前被納入國家游泳隊，由于心态問題，大賽連連失利，退回了A省游泳隊，近一年，成績回升。

退回省隊還有回到國家隊的先例嗎，有，但少。失去了頂級賽場和高水平對手的對決、磨砺、競争和進步，更多人是折戟下去了。

省賽表現好不代表全國賽事能穩住，全國賽事能穩住，也不代表在世界大賽上能發揮水平，君不見，不少高水平運動員遇到更為強悍的統治力運動員，被死死壓着一段時間而産生了心魔，竟再也無法突破和進步，甚至發揮失常。

偏大的年齡和讓人無法信服的心态，是她的困境。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人不偏心那就是聖人了，齊盛英對他這個小弟子倒是不甚掩飾的偏愛，指了指剛開的比賽重播：“你覺得誰游得可以？”

長哨聲響，八個身影入水，其中，四道的選手的出發速度顯然是最快的，和她旁邊的五道選手形成鮮明的對比。

四道像是一條靈活躍進的魚，發揮極佳，前400m，她以無人可擋的态勢引領全場，而她隔壁的五道選手，比她落後了一到一點五個身位。

齊盛英問他：“四道怎麽樣？”

江路川随口道：“您是幫我挑弟子啊。”

齊盛英罵他：“你小子臭貧，不愛看讓你師兄來看。”

江路川聽懂他的弦外之音，無非是敲定了人，随便讓他看看。

四道這人沒出大岔子，過得去，直到現在都是在打順風局，既如此，他沒有反對的理由。

江路川淺淺打了個哈欠，感覺無聊透頂，呆在這不如進水裏泡着。

他腳步剛挪，五道選手身後的浪花突然綻開了一朵又一朵，起腿猛然提速，最後二十米，和四道的身位持平，竟有隐隐超越之勢。

江路川腳步微停，問了嘴：“五道是誰？”

齊盛英遞給他一本資料冊。

封面是打印出來的字體，寫着她的名字——黎琉。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但不太熟悉，他沒印象，也可能是懶得記。

他頭一回看別人的資料冊，不過動作還挺熟撚的，翻開第一面，一張證件照出現在他眼前，鵝蛋臉，水杏眼，眉眼彎彎，眼角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江路川的視線落于黎琉紅色的淚痣上，突然想起來這號人。

他眼角微揚，流露出了絲絲縷縷的哂意。

這真是冤家路窄。

齊盛英：“你覺得她不錯？”

江路川：“看得過去。”

齊盛英點了點頭，他知道江路川，如果江路川給了完美的評價，這個對象只會是他自己，如果給了“不錯”的評價，這些人的範圍無一例外，都是各個項目的奪牌水平的選手，再往下可能還有“還行”、“看得過去”等等。

不過，若是真的不行，他一句話都懶得說，轉身就走。

黎琉本身還不到國際級水平，但也有很多可取的優點。

“這孩子也不錯，但她身體條件太差了。”齊盛英直接否定了黎琉。

江路川視線下移，看到身體與機能板塊。

黎琉的體重正常，身高是170cm，國內女子游泳運動員的身高大多在170-180cm，幾個頂級的女子游泳選手大部分都是175+，但這不能直接給人判了死刑，因為她也有170cm。

再往下，是手長、臂展、上肢長、下肢長等數據。

一般來說，游泳運動員上肢長為佳，身高相同的條件下，下半身越長，負荷越大，阻力增加。

譬如遠古大神邁克爾·菲爾普斯，他的上半身相當于2.02m身高的上肢長度，而他的身高約為1.93m。

但黎琉的下肢偏長，她的下肢比溫唐長了6.8厘米，但她比溫唐矮8厘米，這個差距就很明顯了。

其他情況也是類似，黎琉的下肢偏長、上肢相對不夠長、臂展不算出衆等等，綜合起來，她的身體條件，別說是國家隊，在省隊裏也最多排到中上水平。

簡言之，如果控制變量，在天賦、技術拉不開差距的情況下，身體條件更好的運動員自然是優先解。

舉一個極端的例子，若是最後到邊的距離是98cm，臂長1米的人劃一次就能觸邊，而臂長70cm的人就要劃兩次——劃兩次比劃一次更消耗時間，浪費效率。

黎琉顯然不是齊盛英的選擇。

“山本拓哉也只有1米69，他的上肢數據不到70cm。”江路川的聲音在場館響起，比少年的聲音多了份沉厚，可與中年人相比，又帶着獨有的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