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chapter 6
午休時間。
北城高中後門,小吃街。
陶螢坐在靠牆的位置,看着面前的兩個人。
潘波距離上次吃飯已經是十幾個小時之前了,這回正好趕上,正忘我的埋頭吃飯。莫尋在桌底踹了他一下,清清嗓子說:“陶同學好像很不歡迎我們來啊?”
歡迎?
談不上。
剛才學校裏那麽多人都看到了警察找她談話,她實在沒那個心情站起來鼓鼓掌說,歡迎歡迎,真的好歡迎你們來找我呢。
不過警察既然已經找上了她,這說明他們已經發現了什麽跟她有關的證據,與其按兵不動靜靜等待,不如主動出擊,陶螢是這麽想的。
于是對方話音剛落便開了口,先發制人。
“沒有啊,其實我早就想給你打電話了。”陶螢眨眨眼,十分嚴肅認真的表情。
“是嗎?”這倒是莫尋沒想到的,“那這麽說來,我們還來晚了。”
陶螢:“我在張遼手機裏見過一張照片。”
潘波聽到這話立馬擡起頭,急道:“那你是不是……”還接到過他的電話?
莫尋甩頭給了他一個噤聲眼神。
莫尋:“什麽照片啊,陶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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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螢摸出一張紙遞過去。
莫尋低頭,看到紙上的“血漬”,一瞬便聯想到那張斷頭照。
這應該算是意外收獲吧,莫尋擡頭看着對面的女孩,十八歲而已,心思就這麽重,昨天他們找上門的時候不說,偏偏現在才說,分明是知道他們找過來一定是查到了什麽,所以才故意丢出自己的投名狀。
這是為了打消他們的懷疑。
但是可惜,她現在更想知道的是張遼死前最後一通電話,究竟說了些什麽。
陶螢從遞出那張紙就開始注意他們兩人的表情,那位潘警官是個臉上藏不住事的,雖然刻意表現得很淡定,但眼神早就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他見過照片,所以一看草稿紙上的血跡位置就知道那是什麽。
反觀那位莫隊就有點太平靜了,從看到草稿紙到現在,這漫長的一分鐘裏,她竟然什麽也沒看出來。
陶螢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這步棋大概只走對了一半。
這兩個警察不是為了這條線索來的。
放下那張紙,莫尋勾起唇角,問:“看不太懂呢,陶同學可以描述一下你畫的這是什麽嗎?”
陶螢憑印象簡單描述了一下,跟莫尋在張遼手機裏查到的照片大致相同。
莫尋又問:“還有別的嗎?陶同學,我怎麽覺得你好像還有別的事情瞞着我們?”
陶螢想,既然他們能查到照片,必然也能查到她曾用張遼的手機給自己郵箱傳照片的事,現在這個莫隊是在試探她說出這件事嗎?
她不太确定,擔心自己又多此一舉,暴露更多信息。
猶豫片刻,陶螢低聲說:“其實……張遼不是自殺。”
潘波微微睜大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莫尋,莫尋盯着陶螢,勾起的唇角定在臉上,笑得很僵。
“你說什麽?”莫尋說。
陶螢:“我說,張遼應該是被人殺害的。”
莫尋仿佛從陶螢身上看到了另一人的影子,因為那人也跟她說過一樣的話。
【我哥不可能自殺,一定是有人把他推下去的!】
說這話的人,叫張闊,張遼的弟弟,也是北城高中的學生。
他們打電話通知家屬過來認屍的時候,張闊情緒非常激動,好幾個警察一起上才終于把人從天臺上拖下來。
張闊堅持認為是有人把他哥從樓上推下來的,但這個說法難以成立,因為張遼的屍檢報告上清清楚楚寫着,根據屍體落點以及外傷情況來看,可以排除被迫墜樓的可能。
不過驗屍報告裏卻又有一個不可忽視的疑點,那就是張遼的脖子上有勒痕,勒痕是生前傷,換句話說,張遼生前被什麽東西勒過脖子,偏偏那道傷又沒有檢查出任何掙紮的痕跡。
在沒有藥物作用,人保持清醒的狀況下,如果真是被人脅迫勒住脖子,出于求生本能,多少都會有掙紮痕跡。
但那道傷沒有。
法醫給出了一個可能性非常小的答案——張遼原本打算上吊自殺,結果繩子斷了,變成了墜樓身亡。
之所以說可能性非常小,是因為他們加派人手翻遍了案發現場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找到繩子,現場也并未發現半點痕跡,那條憑空消失的繩子是否真的存在也就成了未知的謎題。
忽然從第三個人口中聽到相似的答案,莫尋心情有些複雜,她挑了挑眉,問道:“為什麽?”
你究竟在隐瞞什麽,陶同學。
陶螢說:“我們學校後山有個鬼屋你們聽說過嗎?”
潘波飛快眨眼,看向莫尋,莫尋沒搭理他。
“就是那個四根蠟燭重燃,鬼就會幫你實現願望的鬼屋是吧?”莫尋說。
陶螢點頭:“半個月前跳樓自殺的學姐去過,我想,張遼應該也去過。”
她這話像一個空氣錘,砸在了潘波腦袋上,他差點附和地點頭。
沒錯,張遼确實去過。
不止他,這所學校很多學生都去過,似乎對于這些鬼神之類的東西,學生們總是有無窮無盡的熱情。
但這些是調查內容的一部分,他不能貿然對一個可能涉案的學生透露。
潘波刻意收斂的動作引起了陶螢注意,她卻視而不見,繼續說道:“我從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所以我覺得不論是學姐還是張遼,他們的死多半都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的。”
莫尋不禁皺眉,很想問問她是不是在私下調查這些事,但猶豫着沒有開口。
陶螢表情無辜,仿佛聽到她想問什麽,又補了一句:“這只是我的一點猜測而已。”
猜測?
好一個猜測。
莫尋從衣兜裏摸出那張通話記錄拍在桌上,“怕不是他死前親口告訴你的吧?”
陶螢垂眸,目光落在最後一行數字上。
這串數字很熟悉,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那是她的手機號。
此時此刻,那串號碼後面标注了一行灰色小字:3分01秒。
通話時間清清楚楚,辨無可辨。
這一瞬,陶螢仿佛又一次回到那個可怕的夜晚,雷聲貫耳,噩夢驚醒。
莫尋曲起指節叩了兩下,低聲道:“你想好再說。”
良久,陶螢說:“我不知道。”
潘波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憋着沒多說,突然聽到陶螢說這話,一時沒憋住,張口便說:“不知道?你自己接的電話你會不知道?”
“如果我有的選,”陶螢看向莫尋,“我為什麽要選擇一個更難圓的謊話?”
潘波鬧不明白了,也順着她的視線去看莫尋,但莫尋繃着嘴角,眉頭都快擰成一個疙瘩了,他看不出她是信了還是沒信。
陶螢:“我也是剛剛才從你們這裏知道這件事。”
……
目送陶螢進了學校大門,潘波忍不住嘀咕:“莫隊,你該不會真信她說的吧?”
莫尋收回視線,淡淡道:“換個角度想,如果你是她,你會因為什麽原因要向警察說謊?”
潘波一愣,猶豫道:“因為我是兇手?”
莫尋笑,“假設你不是呢。”
潘波恍然,“我想自己查誰是兇手!”
莫尋看着遠處來往的行人,聲音缥缈,“現在的小孩啊,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潘波也感慨了一句,“是啊,這一個個指不定以後都是當警察的好苗子呢。”
莫尋腳步一頓,輕笑一聲,聲音很輕,像說給自己聽:“難說。”
另一邊,陶螢走進教學樓,心跳還未平複,依舊狂跳不止。
張遼給她打過電話,那是他生前打的最後一通電話。
那三分鐘裏,他說了什麽?是遺言,還是最後的告別?
她再也沒辦法知道。
除非……她抓到那個偷偷溜進她房間接她電話的那個男人,或許到時候她就能從那人口中問出點什麽。
但家裏已經不安全了,那個神秘男人出入她家簡直就像無人之境,如此随意,來去自如,她的小命早就被人握住了,她卻到現在才發現端倪。
快到教室的時候,她聽到教室裏竊竊私語的動靜。
進門就看到原本應該安靜午休的同學們圍在一起,貌似是在商讨什麽大事。
“哎!班長回來了!”其中一個女孩喊道。
陶螢站在原地,“大中午的,你們不睡覺在聊什麽八卦呢?”
最靠近教室門口的男孩說:“我們是在商量要不要集體請假去參加葬禮來着,張遼畢竟也是咱班同學,不去也有點太那個了,你說是吧?所以大家一致決定還是去一趟,但是……”
陶螢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但是你們需要有個人去跟班主任提,不然馬上考試了,這種集體請假不用說,肯定不給批,而那個最适合的人選就是我?”
“哎哎哎,對對!就是這麽回事兒!”男孩激動地說。
衆人紛紛附和點頭。
陶螢沒說話。
衆人靜默不語。
要是陶螢拒絕,他們倒也理解,張遼一死,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她知道點什麽內情,可實際上這兩年以來都是張遼單方面追在她身後,真要說有多了解,其實應該反過來,張遼才是最了解陶螢的那個人。
陶螢對張遼的話,不好說。
普通同學吧?又好像比那還好一點。
好朋友吧?又好像沒好到那個地步。
張遼這人,就跟沒長大的向日葵似的,天天追着太陽轉,陶螢就是那個太陽,不單單照耀向日葵,而是照耀着整個大地的太陽。
就像跟每一個人都關系不錯,但卻總讓人覺得遙遠不可及的那個人,那就是陶螢。
當天下午,陶螢就跟班主任提了。
班主任跟校方領導商議決定,同意了學生們在家長知情的情況下去悼唁,他們也會親自去一趟,以示慰問。
下午五點左右,陶螢到了殡儀館。
這個點,很多賓客都聚集在食堂附近,她是一個人來的。
幾小時前,她給林香那邊打電話問過,說是事還沒忙完,今天依舊回不來,她嘴上應着,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沒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告訴他們,只是謊稱身體不舒服,所以想請假回家休息半天。
林香對她向來很信任,絲毫沒懷疑就給班主任回了消息,表示知曉她請假的事情。
約莫是電話挂斷幾分鐘後,陶螢收到了林香發來的一筆轉賬,一千塊錢,備注寫着:不夠跟媽說。
陶螢盯着那錢,為謊稱生病的事稍微內疚了那麽一秒,然後點了收錢,發了個“謝謝老板”的表情包。
她往靈堂所在的位置走去,經過石橋時,餘光忽然瞥見一道黑影撲來。
那人動作十分利落,扣住她手腕,将她整個人往橋下用力一帶,還未反應過來便是直接翻了下去,緊接着強有力的手臂勒住了她的脖子,呼吸被突然隔斷的感覺很不好受。
陶螢一下子想到了那個帶淡淡花香的神秘男人。
他們站在橋下的陰影裏,那人貼在她身後,語氣不善,聲音喑啞:“你是陶螢?”
陶螢微微仰頭,溫熱的呼吸噴湧在那人結實的手臂上,她咽了口唾沫,艱難開口:“……嗯。”
那人咬牙切齒的聲音貼着她耳後傳來。
“你敢來這,不怕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