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別給我希望
溫暖的力量流過每一寸将要失去生機的皮膚和骨骼,從心髒到松弛的指尖,如同在寒冷的冬日凍僵,回家泡着無人打擾的熱水澡,蒸騰的熱量拂過發梢和面頰,衛斯理生平簡直沒享受過這麽高級的日光浴。
不愧是超人獨有的體驗,黃色太陽快速撫平他的傷痛,治療他的身心,給他血液中的每一個細胞都重新注入氪星人的力量。
在這樣舒适的環境中,衛斯理也忍不住昏昏欲睡起來,超人身體的每一分變化,他都能感同身受,此時如同回到母體中的平靜和安全,讓他根本不想出聲打斷。
好在另一個人也沒說話,兩人一起享受着眼下的恢複期,衛斯理恍惚猜測,可能今晚就要這麽過去了,克拉克才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悅耳和煦,聽起來就像你最喜歡的鄰居、朋友在跟你交談。
“再次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衛斯理頓時有點不好意思,沒有系統的加持,他根本沒有能力幫他,斟酌片刻才道:“就像我說的,這只是小小的回報。”
克拉克今天經歷了不少,而且他明顯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當下帶着笑意溫和的道:“或許哪一天,我也可以回報你。”
沒等衛斯理回應,他轉身啓程,離開了溫暖的熱源,重新飛向那個燈火通明的藍色星球。
衛斯理心想,希望那一天永遠別來,頗為無奈的道:“後會有期,克拉克。”
任務時間已經超出很多,他再這麽“貪圖享樂”下去,估計一會兒就又到了系統在他耳邊放廣播的時間了。
最後感受一下充滿熱量的身體,衛斯理跟随箭頭離開了超人的意識空間。
他返程的速度比克拉克更快,對方還沒有進入大氣層,他眨眼已經回到了被窩裏。
原本打算抓緊時間再睡兩個小時,沒等衛斯理擺好姿勢,從興奮中回歸現實世界的他一聲悶哼,強烈的頭痛席卷而來,同時後知後覺,自己的床單和枕頭,包括身上的被單,早都被汗水浸濕。
頭痛的好像腦漿在翻攪,眼前一片黑暗。
這不是夜晚的黑暗,因為他就連窗外透進來的哪怕一絲光亮都看不到。衛斯理不敢出聲,牙關咯咯作響,手指幾乎把枕頭撕開,最終還是僅剩的一絲清明讓他兌換了自愈功能。
Advertisement
恍惚間耳邊似乎響起任務已完成,發放獎勵的提示音,但他現在實在顧不上那五十積分了。
片刻後,眼前的黑暗漸漸褪去,他脫力的躺在冰涼潮濕的被窩裏,确認自己視力已經恢複,才扯過旁邊白天穿的幹衣服,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系統……”
“向約書亞·艾倫輸出的能量經過宿主的意識體,異能的損耗帶來了一定程度的腦損傷,現在身體受到的創傷已經自愈完成,意識體的創傷則需要三天時間恢複,請宿主珍愛生命,遠離莽撞決定。”
“……”明明是我們倆一起決定的,你果然是魔鬼吧?!
看在頭痛已經差不多消失,而且今晚起碼沒有吵醒養父的情況下,衛斯理爬起來給自己換了床單、被子翻了一面,枕頭扔到一邊,床上還多鋪了層衣物防潮,這才在淩晨五點重新躺回床上。
夭壽啊!
衛斯理慢慢也有了那種大腦中什麽東西松動的體驗,異能就像一個灌滿水的沉甸甸氣球,在大腦中晃動,就連他翻個身,都能體會到那種暈乎乎的旋轉感。
“……”這種狀況還在太空裏呆了那麽久,可能我的腦子裏真是進水了吧,美色……咳,景色誤人啊景色誤人。
……
清晨七點準時開始的早餐桌,今天格外壓抑。
就連平時從不主動說話的衛斯理都感覺到了,威廉切着溏心雞蛋和培根的動作又快又安靜,絲毫不再提及伊桑的學業,以及衛斯理的社交情況,連帶着依舊流裏流氣的伊桑也不敢在盤子上發出任何聲音。
衛斯理拿起餐具不久,正要向面前盤子裏的早餐下手,雖然隐隐感到眼下情況有點莫名其妙,但猜測,估計威廉又遇到什麽棘手的工作。
現在巴爾的摩的失蹤事件驚動了fbi,自己要是警察局長,早就乖乖引咎辭職了。
突然,眼前伸來一只大手,毫不停頓的端走了衛斯理的餐盤。
威廉站起身,将豐盛的早餐倒進了廚房的垃圾桶。
衛斯理:“……”我草,難道他聽到了我的心聲??
伊桑跟着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垂頭盯着桌布上的條紋。
威廉陰沉着臉回過身,他自己顯然也沒有心情繼續吃下去,兩手扶着餐桌的邊緣,沉默了片刻,對衛斯理道:“上樓換衣服,我要送你去萊克特醫生那。”
衛斯理心裏一驚,緩緩站起身,沒問威廉為什麽犯神經,也沒問他為什麽突然下決定,因為衛斯理隐隐的已經知道了——威廉昨晚一定來過他的房間。
離上次見到漢尼拔還沒有多久,衛斯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覺得喉嚨有點緊。
“系統,”他磨磨蹭蹭的上樓:“呃……上次我們讀到哪了?”
威廉顯然已經替他做好安排,即便是臨時的預約,漢尼拔的秘書也相當客氣的把兩人請到了接待室。
“請稍等,萊克特醫生正在約談另一位病人。”這個三十來歲的女秘書通常只呆在接待室的辦公桌前,衛斯理上次來就沒聽過她說一句話,今天看着她一絲不茍的妝容和穿着,心中不由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威廉依舊忙碌,而且今天時間還早,他根本等不到漢尼拔結束上一個病人的約談,當下深深的看了衛斯理一眼,就跟秘書低聲囑咐,率先離開了。
留下衛斯理和秘書,格調高雅的接待室裏空蕩蕩的,秘書安靜回到她常呆的地方,忙自己的去了。
衛斯理想,漢尼拔的秘書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嗎?
剛升起念頭,衛斯理腦海一震,平時一直死氣沉沉蟄伏的異能突然激蕩起來。
啊!別別別別——
衛斯理往沙發裏一坐,身體靠向一側扶手,強烈的危機感讓他第一時間低下頭,手遮擋着額頭,不讓瞳孔的異常暴露出來,同時試圖集中注意力,幫自己收攏一下不受控制的異能。
但還是晚了一步,異能擴散開來,像是有意識一般,直接奔向了女秘書。
房間裏只剩下對方敲鍵盤的聲音。
衛斯理大氣也不敢出,因為他雖然無法控制,卻能感覺到,他的精神力量接觸了秘書之後,如同煙霧砰然散開,歡呼雀躍的開始觸碰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
唯一讓衛斯理放松一些的,是秘書小姐身上反饋回來的情緒比較正常,有煩躁、有不滿、也有回味,跟着她的情緒一起來的,衛斯理還是第一次看到,出現在他腦海中零碎的畫面,似乎她對早上的交通感到滿意,對此時漢尼拔約談的病人則感到不愉快。
以及畫面中還有威廉和他的身影,秘書顯然對威廉這個沒事就來咨詢的警察局長自有一番評價。
沒人注意到衛斯理這邊的情況,但他知道,異能失控的時間不會很長,十幾秒,或者二十秒,他的感應異能像潮水一樣收了回來。
長長的舒了口氣,衛斯理睜開眼,擦擦頭上不存在的冷汗,摸了摸胸口——還好時間不長,要是超過三十秒,他敢打保票,威廉·布朗不僅立馬會殺回來,還會遠程使用遙控器率先讓他“冷靜下來”。
真是太險了,都怪昨晚的變異人,他難道要擔驚受怕三天?
這時他看到走廊深處的漢尼拔辦公室,內心一陣涼風——不用三天,再來一次他可能就藥丸。
仔細思索剛才異能不受控制的過程,衛斯理深呼吸。
不要随便判斷,不要對漢尼拔有任何好奇心,對那個觀察力相當敏銳的變态來說,他的一點變化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華盛頓郵報今日頭條,fbi深入明州,血腥伯勞鳥連環殺人案出現新進展……”
衛斯理維持着表面的平靜,走進了漢尼拔的工作室。
空中漂浮着某種木質的香氣,第一時間就讓衛斯理回想起了上次在這裏不算愉快的經歷。
異能就像一個定時炸彈,叫他有些坐立難安。
剛才是秘書叫他進來的,衛斯理進門後,秘書體貼的關上了他身後通向走廊的門。
衛斯理喉嚨輕微的滾動,看着不遠處端正坐在黑胡桃木大書桌後面正在記錄什麽的漢尼拔道:“萊克特醫生,我能躺下嗎?”
漢尼拔·萊克特手裏的筆突然停了,他看向衛斯理,仿佛在觀察他的臉色,随即站起了身。
“當然可以,衛斯理。”漢尼拔去倒水了,那特殊的帶有節奏感的平緩語調中透出關切:“威廉說你最近總是睡不好。”
衛斯理這次直接坐在長沙發上,方便他躺下,但看到漢尼拔端着玻璃杯過來,他內心相當的猙獰。
我是把杯子砸在地上呢,還是把水潑在漢尼拔臉上呢,這是個問題。
随着一粒灰塵都沒有的皮鞋輕輕落在地板上,那筆挺高大的紳士離他越來越近,衛斯理在最後一刻放棄了這個送命題,老老實實接過水杯,擱在一旁的茶幾上。
“別擔心,”漢尼拔卻仿佛知道衛斯理的想法,嘴角露出一個禮貌的弧度:“只是水而已。”
他在斜對面的單人椅上坐下了。
趁這個工夫,衛斯理已經在長沙發上躺好,兩眼看着天花板的方向,謹防異能失控時暴露自己的小秘密。
“好了,衛斯理,你知道威廉為什麽這麽早送你來見我嗎?”
“……不知道,萊克特醫生。”
衛斯理兩手重疊放在胃部,但他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放松。
“今天你似乎很緊張。”
衛斯理沒有回答。
漢尼拔·萊克特似乎也覺得這個問題不需要對方回答,因為很快,衛斯理意識到,那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種嘲笑。
他聽見漢尼拔像低音提琴一樣嗡鳴陣陣的嗓音回蕩在這個高雅到極致的房間裏,不疾不徐,只是陳述着一個簡單的結果,他道:
“威廉說你晚上做噩夢的時候,你的眼睛……它發生了某種變化。”
“……”
“我們都知道,那是種特殊的征兆。”
“……”
“衛斯理,你有什麽話想說嗎?”
衛斯理:我選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