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想起

8   想起

◎五年前就知道◎

08

搬家那天,淩聽揚特地給她放了個假。

祝若萱還是沒回來。

楚盈起了大早,擡頭看了眼天,霧氣蒙蒙,還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要搬的東西早就收拾好了,她東西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屬于找搬家公司有點大材小用,不找自己又得搬好幾趟。

楚盈站在樓梯口,旁邊是收拾出來的幾個行李箱,手指在聯系人間來回劃拉,視線數次落在“溫在臣”的名字上。

毫無疑問,如果此時此刻需要一個苦力,溫在臣是最好的選擇。

從某種程度上說,溫在臣是她哥哥,找房那會她有意瞞着溫在臣,就是怕他插手太多,如果讓他知道了,一定會讓她回家住。

而她這通電話打出去,八成要被溫在臣念叨。

手指停在屏幕上方猶豫半晌,楚盈盤算着如果全靠自己,一天內能不能搬完所有行李。

要不然就費點錢請搬家公司好了。

腦海閃過這個念頭的瞬間,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她低頭,看見屏幕上好巧不巧亮起溫在臣的來電。

楚盈眨眨眼,接通電話,還沒喊出他的名字,就聽那頭響起溫在臣壓着點煩悶的聲音:“楚盈,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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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公司呢。”她下意識接口。

那頭聲音靜了一瞬,似是被她氣笑:“在、公、司?”

“那你要不要轉個頭看看?”

楚盈眨眨眼,微側過頭。

不遠處,身着西裝的男人站在車前,一手撐着傘,一手拿着電話在耳邊,沖她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楚盈看那人張了張嘴,随後隔着雨幕,對方的聲音清晰地從電話這頭傳進耳中。

“楚盈,你能耐大了。”

……

“搬家這種大事也不跟我商量,要不是我今天順路過來了,你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

溫在臣的念叨聲果然不絕于耳,楚盈将手指貼上指紋鎖,門應聲而開,她回頭看着還皺着眉以表不滿,手裏卻誠實地搬着她的錄音設備的溫在臣,嗓音軟了軟:

“我本來打算搬完後就和你說的……這不是也擔心你忙,會打擾你工作。”

楚盈邊說邊拉開門。擔心磕着她的“寶貝”,溫在臣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小心翼翼擡高了手裏的設備,等她邁進了門,才跟上前,聞聲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看我信不信。”

楚盈回應得挺認真:“真的,我剛才還想給你打電話呢。”

這套話也就騙騙他了。

其實他心底有猜測,無非是怕他介入太過,如果楚盈真跟他提了,他要麽讓楚盈回家,要麽就直接在公司旁邊給她安置住所了。

楚盈向來有分寸,平時人看着溫溫和和很好說話的樣子,其實心裏敲定了主意比誰都犟。

她心底有一道紅線,紅線之上什麽都好說,紅線之下,別人半點都探不進。

楚盈這個性子,相處了四五年,他也算摸了個清。

溫在臣心裏有數,沒真跟她繼續探讨下去,把設備輕放地上:“那還是我冤枉你了。”

楚盈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不過看在你幫我搬家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溫在臣哼笑:“得了便宜還賣乖。”

有了溫在臣的幫忙,效率肉眼可見地高了。客廳早在下午就整理完畢,敞亮得連米白的抛光磚上都倒映着外面湛藍天空,幹淨清爽。臨近傍晚飯點時,楚盈只剩衛生間還沒添置日用品。

最後擦了擦衛生間的鏡子,楚盈洗了洗手,從門口探出頭問溫在臣晚飯想怎麽解決。

溫在臣正倚在衛生間外的牆上,低頭按着手機給那頭發去一條語音,是說先放着等他回去處理,大約是工作上的什麽事。

回完才擡頭看她,楚盈對上溫在臣的視線,善解人意地問:“你要先去忙嗎?”

溫在臣把手機按滅塞回口袋,挑眉:“怎麽?我給你當苦力一整天,飯也不包?”

“哪能,”楚盈想了想,“你要不忙的話,我請你去吃頓好的,再不行,我之後給你補上。”

“今日事今日畢,”溫在臣直起身,随手将挂在臂間的外套重新套上,沖她傾了傾頭,“走?”

-

某處江景豪宅內。

落地窗邊是透亮的客廳,一眼可見遠處拔地而起矗立城市中心的高聳大廈,天邊落日墜入地平線,餘晖從雲層溢出,灑落在奢華的平層內。

霞光刺眼,紀然擡手遮了遮,沒兩秒又嫌累,随手拿過一旁的遙控器按了個按鈕,落地窗簾便合上了一半,恰好能擋住照向他的那半光線。

做完這套動作後把遙控器丢到一邊,紀然繼續道:

“反正呢,老頭兒那邊意思是給你挂個聯合出品,這樣明面上也挑不出毛病,還能讓我跟着你多學點……”

“真想不通這幫糟老頭子,就這項目,群裏都死氣沉沉的,每天就是些進度彙報,有什麽好盯的。”

紀然懶懶地躺在沙發上嗑着瓜子,一手刷着手機,過了好幾秒也沒聽見回音,他把瓜子殼吐出來,往旁邊一抻脖子,手指敲了敲桌:“你什麽想法倒是吱個聲?”

坐在一側單人沙發的男人一條長腿微屈,一條略伸向前,模樣矜貴。熨帖的西裝褲腿因為這個姿勢往上拉了一截,沒能遮住凸起的冷白腳踝。他靠在一側,骨節分明的手裏捏着鋼筆,在文件上圈了個數字,才輕瞥來一眼:

“紀叔昨天跟我提了。”

紀然手搭在太陽穴,支起身,立馬追問:“他怎麽跟你說的?”

“跟你說的差不多,讓我帶着你點。”

“他也真是拉得下老臉……跟你學,學成你那樣,回國後就一天到晚看這些無聊的文件,參加那些無聊的會議,整天聽他們吵這個吵那個?”

徐既思也沒惱,重新低下頭,黑眸掃過文件,往後翻了頁。

紀然輕啧一聲,又問:“那你怎麽回的?”

“肯定得拒絕了吧,這事兒跟你有什麽關系,他想得——”

似是突然有些發悶,徐既思将文件攤到桌上,将紀然的話當背景一般,擡腕曲指,手背上的筋骨微凸,松了松領帶,才坦然自若地應聲:“我說好。”

“我就說你不會答應,那老頭子就是想得美……等等,你說什麽?”

空氣裏寂靜了五秒,紀然僵硬地看向他,徐既思視線又落回了文件上,仿佛不知道會給他帶來什麽沖擊般,一眼沒擡。

“你什麽時候這麽熱心了?”紀然表情崩裂了一瞬,整個人癱倒在沙發上,“這種事你答應他幹嗎!”

徐既思淡聲:“你爸,我給個面子。”

紀然磨着牙:“你連你老子的面子都沒給過!”

“真搞不懂最近你是吃錯了什麽藥!”

紀然一手搭在後腦,雙腿毫無架子地擡到桌前交疊,“還有楚盈的事兒,平時也不見你這麽愛做好人好事,現在倒當上‘雷鋒’了,一個耳墜還專門給人送去。”

當時他還真當徐既思是為了他才去“順路看看”。

他現在還覺得匪夷所思,在聽到那句“還耳墜”時的心情不亞于聽說他六十歲的大爺讨了個二十來歲的老婆。

後來路上追問,徐既思只是說就是碰巧看見。

這個理由遠比他心底那個若有若無的猜測合理得多,紀然懸浮的心往下落了落,也就跳過了這茬。

但現在,徐既思怎麽連這種荒謬的事都能應下。

怪不得他爹給他打電話的時候這麽理所當然,合着是跟人已經說好了。

死老頭也不覺得折壽!他也算看着徐既思長大的,能不知道徐既思什麽性格嗎?這種事能答應,也不懷疑一下?

紀然越想越頭皮發麻,緩了口氣,想問問徐既思究竟做的什麽打算,然而擡頭對上他清冷的側顏,淡漠着眉眼翻看文件的模樣,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回去。

徐既思不想說的,他怎麽都不可能問得出來。

他早就知道的。

五年前就知道。

紀然盯了他半晌,嘆了口氣,又側着癱回沙發上,順手拿了個背枕搭在胸前,拿了桌邊的手機,一邊繼續翻着手機,一邊問:“咱晚飯吃什麽?”

大拇指往上連翻了幾下,無聊地掃過朋友圈一些有的沒的內容,忽地,目光落在一張滿是行李的照片上,紀然的視線落在照片的上方,盯着那個備注一秒,猛然坐起身。

徐既思餘光掃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麽瘋,也沒回應。

紀然顯然也忘了自己前面問了什麽,此刻心思全在那張照片上。

點開,放大,又放大。

然後從大大小小的一堆箱子中,精準無誤地看見了最右側入鏡的半只手。

幾乎只有三分之一在鏡頭內的那只手腕上,一款男士手表映入眼底。

兩個模糊的字母印在手表底端,紀然大腦飛速運轉,很快在腦子裏對上號。

是一款挺低調的高奢品牌,他在梁敘青家裏看見過,當時對這牌子沒什麽印象,還問過一嘴。

但也不能确定,這就是男性的手。

他眯了眯眼,往左側一滑。

第二張圖片似乎是在一家餐廳,手機主人的對面隐約能看見一半入鏡的刀叉。

再往右翻,第三張圖是穿過清透的落地玻璃往外拍的晚霞,遠處大廈聳立,低處來往車輛川流不息,仔細一看,隐約能看到玻璃上映出了她的身影。

只是……也不止她一個。

對面那人的身形實在看不明晰,但大約也正是如此,楚盈也沒注意到。

紀然将圖片保存,打開相冊,将這張照片調了調對比度,勉強看清了那人的輪廓。

個子挺高,手随意地交疊搭在餐桌上。

短發。

目光順着往下移,剛剛那個熟悉的手表映入視線,反着光,很顯眼。

“……好家夥。”

還真是個男的。

看風格也不是淩聽揚。

怎麽又換了個。

紀然眼角抽了抽:“這楚盈身邊的狂蜂浪蝶怎麽這麽多?”

“……”

不知聽見了什麽關鍵詞,徐既思黑眸一頓。

半晌,終于舍得将注意力從面前的紙張中轉移開般,徐既思淺淺掀起眼睫,目光落在紀然的手機,半屈的手指輕敲在鋼筆握位,又緩慢地摩挲了下。

而後又落下眸子,虛虛握回鋼筆,在文件紙上寫了什麽,像只是随口一提般,嗓音淡然而冷清:

“……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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