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想起

26   想起

◎說謊◎

26

她想過總有一天瞞不住的。

或許在之後某個晴朗早日, 她和徐既思之間的糾葛徹底解決,她可以很自然平靜地将兩人過去的事一筆帶過,說一句其實是朋友。

也或者某一天羅卉可能會回過神發現什麽點滴細節覺察不對勁親自過來問她, 她也不會隐瞞。

最差的想法是,徐既思本身就是一個炸彈, 也許哪天他突然犯病, 随口過來提一嘴, 大家也會知道。

可能性很多, 紙包不住火,她和徐既思住這麽近,根本無法避免同進同出。

可這些,絕不應該是在現在,以這樣的方式, 甚至帶着意味不明的屈辱性質, 被這樣“曝光”。

是什麽關系才會被以這種偷拍的形式被公開擺到明面上來?

将這樣的照片又寄到她公司是想表達什麽?

暗示她和徐既思之間有“不正當”關系嗎?

除去不為人知過去的那段經歷, 他們之間只是甲方與乙方。

是想說她靠關系得到了這次的角色?

還是想讓她以跟甲方有暧昧的不明關系讓她引起衆怒遭受非議?

其實她一直知道有人對她作為新人就得到這麽多資源感到不滿的, 但那到底也就只是個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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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來淩聽後就秉持着虛心好學的态度, 淩聽大部分人對她都很友善,平日裏衆人也都其樂融融, 以至于此刻發生了這種事,楚盈腦子裏竟然閃不過任何一個懷疑的面孔。

完全不知道招惹了什麽人。

羅卉一直說她性格好, 會說話, 人緣也不錯, 她身上大抵是帶了一種給人以很好親近的氣質, 和她聊天時總會忍不住就放開話匣, 而她也确實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 所以到現在, 很多同事真有什麽想傾訴的事,還都會找她聊。

她以為自己和淩聽衆人相處是很愉快的,大家對她的印象應該也都是正向的。

這些照片卻瞬間打破他們之間和諧的表面。

現實清醒地給她上了一課,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這麽和洽。

暗處有一雙或者是幾雙眼睛在盯着她。

這個事實讓楚盈感到渾身發冷。

她話落後,好像連窗外的風都停了一瞬。

楚盈看見羅卉沒從她這話裏回過神似得眨了一下眼。

而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那你——”

羅卉幾乎脫口而出,轉瞬又理智回神般話音戛然。

她顯然是想起了上回徐既思來時的情形。

楚盈手指緊緊捏着照片,眼睫顫了顫。

上次瞞着羅卉已經讓她很愧疚了。

這是她現在面對她,面對這些照片,無法否定真實性的理由。

上過徐既思的車是真的,跟徐既思去電影院是真的,一塊在公園也是真的。

下車,進樓,上電梯都是真的。

她怎麽能面不改色說這是假的,上面的人不是她?

就算她這樣說了,不願意信的人也不會信。

有些圖片雖然模糊,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認出這就是她,沒有什麽AI換臉的可能。

她知道很多人在聽。

衆人的視線在她話落顯然完全炸開,不知是驚詫于她竟然這麽坦然,還是震驚于兩人真的有私交。

也沒人知道他們到底是早就認識還是因為項目牽緣,衆人神情各異,有人相互對視,各自從對方眼裏看出複雜情愫。

對大部分人而言,跟徐既思的見面也不過一兩次。

一次是那日正式初至,陣仗不小,除了當時在棚內工作的一部分人可能沒趕上,其他人基本都是看見了的。

還有一次,就是前天在KTV,他忽然到來。

那天算是跟大家拉近了不少距離,但大家心裏也有數,到底身份還是懸殊,那天衆人都喝上頭了,可能少了些邊界感,後來清醒了,還覺得有點恍惚,是真想不到徐既思能這樣跟他們玩到一塊。

人生中也許也就這麽一次了。

所有人都這樣想。

然而今天收到的照片确實讓大家都愕然了。

實在無法想象身邊竟然有人能和這樣身份的人有私交——看上去還格外親密。

再一認人,竟然是向來溫溫柔柔從不過分出頭的楚盈。

割裂感與對她人設的破碎感霎時湧現,大家心理都十分複雜。

重點是,兩人也全然沒看出有一絲交集啊。

初見那時,不是還互相介紹了嗎?

就算是在KTV那會,也沒看出半點端倪。

……難不成就是前天結束後?

那會大家都醉成一灘爛泥,哪有人關注得到。

衆人心裏各有猜測,視線時不時往女孩身上飄,她身形纖弱卻站得挺直。楚盈今天穿了身嫩黃的長裙,裸露在外的瘦薄肩背和纖長脖頸都白得發光,卻都不及她此刻蒼白的臉色。

一片僵然的寂靜中,淩聽揚從辦公室裏冷着臉走出,視線掠過衆人,顯然也是知道了事情,最後落在那道脆弱得像風一吹就會折碎的身影上,沉着聲喊:“楚盈,過來。”

……

淩聽揚其實沒什麽太多的想跟她說,他算半個知情人,當下只是想将她從衆人審視猜度的目光中拉出來。

他之前就有預感,兩人關系遲早會被發現。

無他,徐既思的一舉一動都太不避諱了。

事實上,他偶爾掠過的目光都帶着一絲或許自己都不曾覺察的占有欲,就像那日在棚內,在他的話聲下,他狀似閑散,随意掃過他的眼神卻帶着侵逐的壓迫。

又像前日他突然到來,一眼睨過的視線,觸及到女孩身側的那人時,眼底暗壓下的淩厲。

他過于主動,而楚盈又太容易被影響。

他們之間的氣場,有心之人稍一忖度,都能發現端倪。

他不知道照片是誰拍的,事已至此,如何盡可能把影響壓至最小才是重點。

照片他第一時間全都收走了,只是難免有漏下的,沒想到楚盈會這麽快就看見。

雖然也早已警告大家不要亂聊,但八卦是人之本性,明面的禁止阻攔不了大家私下的閑談,就算嘴上什麽也不說,望去的眼神還是會洩露态度。

人言可畏,他實在擔心楚盈會因此影響到往後工作狀态。

淩聽揚思忖着組織語言:

“這件事我會處理好,不會讓事情繼續發酵或者再傳出去……你,要自己調整好心态。”

似乎連大腦都變得遲鈍,楚盈只緩慢地點頭。

她低斂的長睫像蝴蝶輕顫的翅膀,蒼白到沒有看不出血色的小臉上看不出一點或是生氣或是委屈的情緒,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破碎感。

女孩就這樣安靜的,溫順的,一潭清澈寧靜的湖水般,卻沒人知道剛才砸下去的石塊實際在湖底引起如何軒然大波。

淩聽揚心下被人揪着似得一疼。

楚盈小他五歲,是他從茫茫人海将她擇出。她的事他向來親力親為,他手把手将畢生所學傳授,而她她天賦又高,總是不需要他多重複,基本說一遍的事她就能做到。

很難說他過去對她是不是有過什麽念頭。

女孩漂亮,身段高挑,能力出衆,情商高,性格好,說話總是溫溫軟軟,他們甚至有共同熱愛的興趣與事業,有着一致的目标。

工作上,他們一拍即合,時常互相看一眼就知道對方要的感覺,光是這一點精神上的契合,就足夠讓她變得特別。

工作後,楚盈大約是拿他當哥哥,也不會避諱太多生活中碰到的事,偶爾坐一塊吃飯時,她也會和他聊起學校裏的趣事。

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正常男性,楚盈平日裏除了在學校和舍友相處,最多的,大概就是跟他在公司了。

會對這樣的女孩有好感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朋友問過他好幾次,他要是喜歡,是不是要早點有所行動比較好。

可他确實會有顧忌。

辦公室戀情一向不是什麽好聽的詞彙,何況她還是一個剛入圈子沒兩年的後輩。

他怕惹人非議。

可他也不可能将這樣一個好苗子讓給別人或是丢下。

更重要的是,他其實看得出,楚盈對他沒有任何感覺。對她而言,他只是單純的老板,或是如父般的長兄。

那些從徐既思出現開始産生在她身上的情緒,是她從來不會對他有的。

他不是那種喜歡就一定要栓在身邊要個什麽名分的人。

能有這樣的關系其實已經夠了,所以他一直也沒表明自己的什麽态度。

到底是一直看着的女孩,這麽多年來,就沒見過她這樣破碎的時刻,淩聽揚都不忍心看她第二眼。

淩聽揚內心思緒紛雜,好半晌,才嘆了口氣,語氣不忍:“楚盈。”

女孩茫然擡頭。

“……你先在家休息幾天吧。”他說。

楚盈視線緩緩回神,本能想拒絕。

“最近也沒什麽事,你正好在家調整幾天。公司裏其他人我會做思想工作,你知道的,他們本性都不壞……”

淩聽揚款語溫言,盡量用着柔和的詞彙以免刺激到她。

楚盈本想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對上淩聽揚隐含擔憂的視線,張張唇,沉默了兩秒,還是極慢地點了點頭。

她在公司,只會讓看見她的人又想起照片的事,還可能影響到整個公司的工作效率。

見她點了頭,淩聽揚才不易覺察地松了口氣。

這個時候,或許讓她靜靜比較好。多餘的話說太多也毫無用處。

淩聽揚讓她在辦公室再休息會,就安靜地出了門。

出門後又召集了所有人緊急開了個會,再三強調不要多聊多嘴,把照片全都粉碎後,淩聽揚将今天前幾個到公司的人叫來聊了聊,有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人。

公司有監控,但好巧不巧,昨天大家沒上班,監控恰好在昨日就壞了。

早上來時,這些照片是一套一套包在信封裏放在桌上的。

甚至不知道對方是怎麽知道的正大門密碼。

辦公室格外鎖了門,所以照片直接通過門縫塞進去的。

淩聽揚甚至有一瞬懷疑是公司內部的人,可這種事,要知道的實在太多了,不光得知道楚盈和徐既思有關系,還得知道楚盈新家具體住址,甚至得花時間一直跟着——他的員工都這麽忙,誰有這種空?

是不是楚盈不經意間招惹到了什麽人?

看了眼辦公室內一直沒有動靜的那個纖瘦的身影,淩聽揚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

楚盈在辦公室裏待了許久,辦公室是淩聽揚的地盤,沒人會随意進出,她得以安靜地想了很多。

那人在暗,她沒有任何頭緒和沒有任何手段,只有無力地全盤接受。

只是很可笑,她明明也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現在卻只能心虛地躲起來。

沒有人能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可不管他們怎麽想,她又能怎麽解釋呢?

說她和徐既思就是朋友?

就是很碰巧的,正好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棟樓,同一個樓層?

昨天一塊看電影怎麽解釋?他給她買奶茶做出的“親密”舉動怎麽解釋?

難不成真說,是他拉着她去的,是他主動替她買的?

這些話她自己聽上去都覺得很扯。

如果當事人不是她自己,她都會覺得兩人之間是不是有點什麽。

昨天回家前,他無奈的輕嘆好像還在耳邊回響。

她很難再去幻想什麽了。

他若有若無的接近和似是而非的話語都是虛的,那些暧昧和錯覺是她自己胡思亂想的。

唯有他切切實實說出來的,劃清界限的話是真的。

她記得清晰。

就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清的這些悖論,要她怎麽解釋?何況,解釋自證的頭一開,只會有源源不斷的問題,不是所有人都和淩聽揚一樣有分寸感的。

點到為止的解釋對更多的人來說只是一個勾着他們想繼續挖掘的前菜。

淩聽揚是對的,她現在最好就是在家多休息幾天。

最起碼,等公司裏大家的熱度都下去點,也能更理智地看待這些事。

楚盈出辦公室時,衆人正打算去吃飯。

大概是又被淩聽揚警告了一回,大家的視線收斂了不少,也有人還是如常地和她打招呼。

楚盈生硬地勾起笑來。

羅卉從淩聽揚那聽了她要先回去休息的事,神情複雜地走上前,見她臉色還是蒼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多大點事,別想太多。”

楚盈怔怔擡眼,一頓,嗓音微啞:“……卉卉姐,我不是故意瞞你的。”

或許她沒有虧欠別人,但她一定虧欠了羅卉。

那天羅卉是真情實感地在擔心她。

羅卉動作一頓,嘆了口氣:“這些都是你的私事,你也沒有必要和我說的。”

其實她一開始也有些被隐瞞的生氣,有些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一些不明的話語在此刻都變得清晰,她那時古怪的情緒也頓時有了解釋。

一瞬甚至感覺自己像被她耍的團團轉。

可很快看見她蒼白的臉色,羅卉又冷靜了下來。

以她的了解,楚盈不是那樣的人。

她一定有難言之隐。

兩人到底是什麽關系暫且不說,無論是親是疏,如果是她,她也不可能見一個人就大肆宣揚地和對方說自己的人際關系。

有點自己的隐私很正常。

不想說也很正常。

羅卉眼見她一直堅強着沒太大起伏的情緒,在此刻忽然眼眶紅了紅。

心下一慌,羅卉連忙小聲哄:“哎,別哭呀。”

內疚感在此刻徹底蔓延,楚盈強壓着情緒,聲音裏還是不受控地溢出一聲哭腔:“……對不起卉卉姐。”

她都不知道自己這一聲裏到底含了多少情緒。

有沒有衆人不經意間投來的各色視線帶給她的委屈和無助,有沒有誰若即若離帶給她的患失心,或是更多的,平時本就掩藏心底的一直沒能發洩出來的那些情感。

“哪有的事,”羅卉安慰道,“你不要太在意別人的眼光了……這群人就是八卦,你跟人家什麽關系是你的事,關他們什麽事。”

楚盈抑着嗓點頭,說我知道。

這些道理都知道,但思緒是很難控制的。

楚盈乘地鐵回去時,腦子裏都好像還是他們雜亂壓低的議論聲。

“真看不出來呀,人長得安安靜靜的,沒想到做事這麽大膽。”

“我不想聯想太多,但是楚盈确實一直以來資源都特別多……她毫無基礎的情況下就被揚哥帶回來了,一定不是沒理由的吧?”

“人天賦高啊,你能說什麽呢。你真好奇,自己去問問不就得了,她人挺好說話的呀。”

“你怎麽不去問呢,你看照片的時候就沒多想嗎?”

“行了你們,揚哥說了不讓讨論,你們還聊!”

“不是我說,拍照的人也真有夠閑,這得盯人家多久?連隐私都沒了,不覺得可怕嗎?楚盈平時人挺好的,到底是誰這麽恨她……”

就像淩聽揚和羅卉說的,大家更大程度上只是八卦,本質可能沒有想要傷害她什麽,但她實在無法不去注意這些話。

出地鐵站時,路過無人售貨機,楚盈腦海裏萦繞着的雜亂思緒微頓,忽然站定了許久。

盯着冰櫃裏的飲料和酒,半晌,她抱着幾罐酒,往家裏走去。

-

晚上随便煎了個蛋,她沒什麽胃口,搭着花了五分鐘泡的方便面算是對付了晚飯。

然後窩在沙發上待了許久。

本來是要洗澡的,房間和浴室的燈都開起來了。

但她坐了會,突然覺得很累。

客廳沒開燈,只有房間亮着的燈傾瀉一角光線。

她突然又想到剛來荔州那會,她挺怕黑的。

陌生的人,陌生的地,家也是陌生的。

回家時她還會恍惚,這就是接下來自己要一直住着的地方了嗎?

後來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光太亮反倒睡不着了,必須得關燈才行。

最好是整個房間都透不出一絲光線。

楚盈仍由自己放空地胡思亂想着。

直到手機忽然開始震動。

過了好一會,她才後知後覺地拿起手機。

點開消息,看見是徐既思發來的消息,問她在不在家。

他大概還不知道照片的事。

對他來說也許根本沒什麽影響。

楚盈盯了好久,緩慢地調整了個姿勢,将下巴輕搭在膝蓋上,這樣得以讓她沉重的腦袋有個支撐。

他會問她在不在家,肯定是也不在家吧。

不然就直接上門了。

她這樣想着,纖長的手臂繞過雙腿,手指一下一下,很慢地打字,回他:【不在】

那邊沉默了許久,半晌沒消息。

楚盈于是又把手機息屏。

不知道樓下,輕倚車邊,面龐清隽冷淡的男人緩緩低下了頭。

手機裏那頭發來的不在二字黑色字體亮得有些紮眼。

男人稍有弧度的唇緩緩扯平,面無表情地擡眼看了眼分明亮起的窗。

……說謊。

作者有話說:

徐大少爺:明裏暗裏說了這麽多,只記住一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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