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第 6 章
沈時青舉着一盤裹好面糊的小酥肉,眨眨眼。
好像是...做的有點多,但是這盤小酥肉是肉在鍋邊,不得不下了。
“秦先生可以都嘗嘗,不用吃多。”他将筷子戳進半鍋熱油裏,筷子周邊冒出小泡泡,油溫剛剛好。
裹滿面糊的肉條在高溫下迅速定形,沈時青并不急着攪動鍋子,而是立在鍋邊聽“劈裏啪啦”的油聲。
秦柏言盯着青年纖薄的背影。
眸色微閃。
膽小不安的青年在沸騰尖叫的油鍋面前卻顯得格外淡定,從容。
游刃有餘。
沈時青全身心灌注在這鍋小酥肉上,不知不覺便忽略了身後的秦柏言。
直到小酥肉圓滿出鍋。
他嘗了一條,火候控制的恰到好處,外殼酥脆,肉條鮮嫩。
“小酥肉好了,秦先生也嘗嘗。”他将一圓盤的小酥肉也端到秦柏言面前的小餐桌上。
他炸酥肉的功夫,秦柏言将面條分出了兩小碗:“你也吃點吧,還吃的下麽?”
他确實剛剛吃完飯,但...好像還能吃點。
于是抿唇,點了點頭:“嗯...謝謝秦先生。”
廚房裏的餐桌比起餐廳裏的木質大圓桌,“嬌小”許多,兩人面對面坐下,距離很近。
這好像,是沈時青第一次和秦柏言一起吃飯。
男人用筷子夾起幾根面條,慢條斯理的品嘗,咀嚼。
“味道還可以嗎?”沈時青有些忐忑的握緊手中的筷子。
青菜肉絲面,這個面太樸素了,樸素到沈時青覺得不往裏頭加點黑松露都上不了秦柏言的餐桌。
“挺好的。”
心中的石頭終于在此時落了地。
沈時青暗暗松下一口氣,低頭嘗起自己的面條。
就這樣無言的進食幾秒後,秦柏言再度開口。
“身上的傷恢複的怎麽樣了?”
沈時青吸溜着面條的動作一僵,一卡一卡的吞咽着:“差...差不多了。”
他将自己的視線埋得很低,但又忍不住擡起來一點。
這一擡便和對面低垂的視線對上了。
秦柏言下颌輕壓,将視線落在青年的頸前。
前幾日殷紅醒目的痕跡漸漸消淡。
但仔細看還有一點印子。
“還疼嗎?”男人只是詢問,用很認真的語氣。
沈時青搖搖頭。
的确已經不怎麽疼了。
秦柏言将灼人的視線緩緩收回,重新動筷吃面。
男士的視線離開後,沈時青反而有勇氣偷瞄男人了。
眼前的男人已經脫下西裝外套和馬甲,只留下一件單薄親膚的白色襯衫,腕口被随意撩起,露出一截線條優美的小臂,那張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眉角鋒利的劍眉更添上幾分莫名的氣勢。
五官立體,好像漫畫裏的手繪角色。
“三明治明天還能吃麽?”秦柏言忽然擡眼。
沈時青亂瞄的眼神被猝不及防的逮捕,他下意識的四處逃竄,不甘心就這樣被緝拿歸案。
但很遺憾,被抓的正着,完全沒有掩飾的機會。
他只能緊緊皺着眉頭,幹咳幾聲,順勢将眼珠子轉到別處去。
“秦先生明...明天想吃的話,我......我再做就好了。”
“你剛剛在看我嗎?”其實如果沈時青不這麽不自在的轉走眼珠子,他也不會問出這麽自作多情的話。
只是,這位小青年實在是太過于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如果我說...我說我是在看秦先生的碗裏有幾根面,秦先生信嗎?”
好扯淡啊。
沈時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放什麽屁。
真的是...尬上加尬,服了自己。
“這樣......那你數出來了嗎?”秦柏言點頭,語氣很認真。
......?
沈時青這次是真卡殼了,後頸僵硬的仰起,有些不可思議的望向秦柏言。
男人眼角含笑,見到他那雙充滿訝異的杏眼後,唇角也不由彎了彎:“我信的,小沈先生。”
信的。
沈時青卡殼的大腦忽然就聯想起另外的一些事情。
“那如果我說,沈家給您下藥的事我不知道,您也信嗎?”
問完這句話,沈時青自己都好久緩不過神。
他這向來卡頓遲緩的大腦怎麽突然加速了,簡直就像是加了潤滑油一樣絲滑。
然後臉蛋也慢半拍的“蹭”一下悶紅。
男人并未即刻回話,那雙标致的桃花眼微眯。
沈時青揪緊手中的筷子,心跳和呼吸一起亂了節拍。
下藥這兩個字,可能不光是沈時青覺得敏感。
秦柏言的臉上也閃過幾絲異樣。
那個夜晚。
是他第一次感知“失控”這兩個字。
“秦先生不信也是情理之中。”沈時青咬唇,有些無助的低眸,“我也姓沈嘛。”
“小沈先生,你應該也不喜歡他們吧。”男人終于開口,但卻說出了一句有些無厘頭的問句。
“他們...?”沈時青有點不明白。
“沈家的那幾位。”
塵封的記憶忽而被打開。
那時候父母剛剛車禍離世,只有八歲的沈時青被帶到沈庭和何慧萍的面前。
那天,穿着工作服的阿姨也問他:“你喜歡他們嗎?願不願意和他們一起生活呢?”
小沈時青睜着圓圓的眼睛,怯生生地點頭。
從此之後,他再也沒有機會說“不喜歡”。
“我......”他的喉間一陣艱澀,似乎有一把刀卡在喉嚨裏。
“不喜歡,我不喜歡沈家。”
終于...終于說出來了。
為八歲的沈時青,也為後來每一年的沈時青。
青年的聲線陡然發顫,就連眼眶也生生紅出幾分。
那雙杏眼裏也驀地蒙上一層水霧。
對面的男人神色微怔,頓了幾秒後:“抱歉,我說錯話了。”
沈時青從那些極端的情緒裏掙紮,但沒能徹底的抽離,只能抿唇搖搖頭:“和您無關,明早秦先生還想吃三明治嗎?我去和羅伯說準備一點金槍魚。”
他自說自話的起身往門外走,他不想在秦先生面前再失态。
岚京的春日幾乎不見雨,今晚卻忽然響起幾聲悶雷。
沈時青回到房間還沒一會,悶雷忽地伴着閃電在空中發出巨響。
他害怕這樣的天氣。
爸爸媽媽出車禍那天,就是這樣的天氣。
沈錦年不讓他進屋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
就像作文裏的寫作手法一般,糟糕的事情總是發生在壞天氣裏。
沈時青的大腦被那些零碎而痛苦的記憶折磨的快要裂開,身體也控制不住的生理性打顫。
他将自己埋進被窩裏,蜷縮成一團。
隔着屋瓦,隔着棉被。
冰冷的雨水似乎還是能将他淋濕。
腦袋好疼,身體好冷,快要受不了了。
沈時青從被窩裏出來,将床櫃各層下的一瓶朗姆酒抱在了懷裏。
阿域不開心的時候就愛喝酒,他說喝酒能把那些壞事忘得幹淨。
他也要忘了,哪怕只是幾分鐘。
于是,他抱着精美的酒瓶子仰着腦袋,往肚子裏灌下好幾口。
好辣,好刺激。
像是被切開的小米辣糊在嗓子眼一般,辣的沈時青快要把肺咳出來。
“這麽漂亮的酒瓶子怎麽這麽難喝啊。”他有些不解的瞥了眼被自己丢在床櫃邊的酒瓶子。
然後......腦袋一陣天旋地轉。
身體漸漸的不再覺得冷,大腦被酒精包裹着,失去了運行的能力。
迷迷糊糊之際,沈時青似乎有聽到敲門聲。
只是,他的喉嚨艱澀的發不出聲音。
直到,他聽見一道清晰的男聲:“你怎麽了,臉怎麽這麽紅?”
癱軟在床上的青年面色緋紅,配上床邊那瓶朗姆酒,一切也就不言而喻了。
秦柏言微微蹙眉:“喝了多少?”
床上的青年,只用臉蛋貼了貼床單,羽睫翕動。
算了,這能問出什麽呢。
秦柏言微微俯身,伸手将青年身上的被角往上提了提,随即,重新挺起脊背,準備讓人炖點醒酒湯。
掩在被子裏的一只小手卻忽地鑽出來,抓住他的尾指和無名指,漸漸的緊緊包裹。
青年的骨架偏小,手掌也不例外,一整只手盡力也只能抓住他的半只手而已。
沈時青還處于迷離狀态,恍恍惚惚間,聞到那股熟悉的烏木沉香。
讓他舒心的氣味。
外頭的大雨依舊在下,漸漸消停的雷聲又開始卷土重來,毫無征兆的“轟”一聲。
床上的青年不由一哆嗦,眯眼皺着眉,手中的力道不由加重,緊緊攥住溫暖的手指。
秦柏言能感受到青年的驚懼,那具纖弱的身體仍舊在細微的發顫。
他坐到床沿,伸手反握住青年的手。
他的大掌,輕而易舉的将青年的小手覆蓋,包裹。
沈時青似乎有感受到,被包裹的小手也緊緊與他相貼。
積聚多年的不安感似乎在這一刻得到釋放,緊繃的細胞似乎也在慢慢變得松弛。
一聲驚雷再次貫徹雲霄。
比剛剛的都要駭人。
秦柏言微微傾軋下上半身,貼近青年的臉蛋,用另一只手将他額前鬓邊被冷汗浸濕的碎發輕輕撥開:“別怕。”
上次這個角度和這個距離看沈時青,還是在那天夜裏。
秦柏言不否認,此時此刻,他在心猿意馬。
男人鋒利的喉結上下滾動一周,最終還是松下手,正欲直起上半身。
後頸卻被纖細的胳膊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