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決定逃難
決定逃難
鐘逾在風原城休息了一晚, 這一晚，她睡得并不安穩。
她總覺得敵國的飛機随時能轉悠到上空，把陷入睡夢的她炸死, 直到後半夜才閉眼……
第二天, 鐘逾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她三兩下換好衣服，迅速過去打開門, 就見一起工作了七八年的同志滿頭汗地在門口喘氣。
“怎麽了？”鐘逾問他。
他說：“今天又走不成了，清早四五點時火車站被炸了，死了上百個人，鐵路也壞了，姜先生召集大家現在去開個會。”
……
五分鐘後，鐘逾來到一個大廳。
大廳裏聚滿了人, 幾乎是邊夏這些年的所有負責人, 五六十個, 就連平時除了工作很少和衆人交流的外國工程師——奧古斯特都在。
鐘逾見阿冬坐在角落的位置, 就走過去和她坐在了一塊兒。
姜清源是這支隊伍的核心人物，但他尚未到場，所以會議不能開始。
大廳裏竊竊私語聲不斷，鐘逾隐隐約約聽清一些, 都是關于戰争的——
“風原地方, 歷代大規模……”
“別等修車站了，誰知道那些龜孫子明天推進到哪裏？”
“還是等修車站吧？就算要走, 我們的腿怎麽跑得過機器t？那些狗日的就喜歡搞空襲，我們這支隊伍人不少, 能避開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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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冬扯了扯鐘逾的胳膊：“楚逾姐, 我們會怎麽樣？”
鐘逾看着她，試圖給她一個答案, 可最終什麽都沒說。
過了一會兒，姜清源終于到了大廳，他一步步朝着大廳中心的椅子走去，步伐緩慢。
鐘逾忽然意識到，十年前的姜清源還算意氣風發，而今天的姜清源老态龍鐘。
其實從六年前東北出事開始，他的身體就一年不如一年，直到現在，完全是個枯瘦老人的模樣。
這些年姜清源就像隊伍的大家長一般，鐘逾自知受了他頗多照顧，見他這幅模樣也感到心酸。
姜清源在主位坐下，他的視線在大廳轉了一圈，人數已經被他清點完畢：“很好，人到齊了。”
旁邊的男子立馬發聲：“姜先生，大夥兒都習慣聽您的了，現在倭軍要打到風原城了，鐵路也炸了，您說怎麽辦吧？”
姜清源做了個手勢讓他坐下：“我是來跟你們商量的，走是一定要走，問題是怎麽走。”
“火車！”
“不如這就出城，靠腿走也罷，七年前我們走的路還少嗎？”說這話的人顯然是個在隊伍裏呆上十年的成員。
“誰知道鐵路哪天修好？修好了也照樣能炸！”
“我也贊同立即出城，耽誤不得了！”
“還是等着修鐵路吧，我看他們一時半會兒打不進來，風原怎麽說也有十幾萬兵。”
“走什麽走？我不走了！我去參軍！這些沒人性的畜牲，欺人太甚！我們華人就該被他們欺負嗎？去跟他們拼了！”
眼看要吵起來，姜清源連忙控場：“別吵了！來投票表決！”
說起投票，現場的氣氛總算沒那麽劍拔弩張。
“同意等修鐵路了再走的舉手！”
“唰！”現場舉起一片。
鐘逾沒有舉手，她在思考一個問題。
“同意立刻出城離開長溪的舉手！”
鐘逾這才舉手。
經過統計，願意立即離開的竟然多了幾個。
姜清源開始做總結性發言：“我也不贊同等火車，那些倭軍，今天能炸火車站、鐵路一次，明天就能炸第二次第三次，而且，我們最好一起走，不要分開，路上也有個照應。”
如此一來，雖然有些人不滿意，但也基本改變主意。
大多數人都不願意獨行、脫離隊伍，在戰亂的時候，孤獨只會更沒安全感。
然而，有個人例外。
奧古斯特突然起身，打斷了姜清源，用仍有些別扭的中文道：“抱歉，姜先生，要離開你們離開吧，我想留下。”
姜清源瞪了過去，一臉不敢置信：“奧古斯特先生，你是什麽意思？”
奧古斯特道：“這是你們華國人和倭國人的争端，不該牽扯到我，就算離開，我也可以正常離開。”
衆人：“……”
哦，他們差點忘了這貨是個歐洲人。
就算是倭國人，也不會輕易得罪這些歐洲人。
“不行。”唯獨鐘逾立即起身反駁他，“你要跟我們一起走。”
奧古斯特皺眉看她：“你什麽意思？”
鐘逾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問他：“你留這裏，準備怎麽躲過空襲？”
奧古斯特：“有地下室。”
“确實，躲下面不怕炸了，然後呢？倭軍進城你怎麽辦？”
“等那些倭軍進城，我自然會找他們的長官要求離開，那時候如果鐵路是壞的，倭軍會修好，我離開也沒有任何危險。”
“想得還不錯，鑒于你歐洲人的身份，他們不會殺你，但你準備怎麽解釋自己的職業身份？”
“當然如實……”
“所以你必須跟我們走。”鐘逾态度強硬起來。
姜清源一向不跟人撕破臉，當下有點懵，起來打圓場：“楚逾，你冷靜一點。”
“姜先生，我現在很冷靜。”鐘逾目光堅定地看向姜清源，“但我說得是不容拒絕的事……這些年，我們的工程怎麽修到這一步的，您是最清楚的。十年前長溪連一張合格的山勢水文圖都沒有，為了選個合适的位置，我們走遍了長溪，才選出了邊夏鎮這樣一個位置。奧古斯特是隊伍裏最重要的工程師，他當然看過圖，對長溪省的地形熟悉程度不遜于我們，要是他落到倭軍手裏……要是我是倭人，絕對會利用他。”
衆人一驚，紛紛鎖定奧古斯特。
地圖決不能落入倭國人手裏，尤其是長溪省一邊是綿延險峻的山脈，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就算可惡的倭寇比今天的華國發達，也無法快速吞掉長溪省。
奧古斯特一時間被五十幾個人盯着，脖子一緊，聲音小了下去：“你們不能強迫我……”
鐘逾打斷他，對所有人說：“不止奧古斯特，我們這些決定要走的，都要立刻離開，不能耽誤了。”
奧古斯特：“你們不能替我做決定，這侵犯了我的人權！楚，你要是敢強制我，我會告你到法庭……”
隔壁的阿冬繃不住了：“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但我們的同胞卻在自己家裏被炸死，那些被飛機炸死的人有人權嗎？我們連自己的人權都管不了，誰還管你的人權？”
阿冬的話引起了在場者的共鳴，有人憤憤道：“我們都要國破家亡了，還管你人權？放你在這兒給鬼子帶路？”
“就是！”
奧古斯特一肚子不情願，卻被怼到不敢講話。
“奧古斯特先生，你要是不跟我們走，我們只能把你綁了走。”鐘逾在語氣上稍微客氣了點，接着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們華人講究遠來是客，你也幫我們修了這麽多年魯惠渠，所以我們尊重你，盡力保證您的安全。”
奧古斯特：“……”
一通威逼利誘下，奧古斯特屈服了。
而後，又有幾個表示要留下參軍的站出來，哪怕大家都知道，此時的倭軍進攻勢如破竹，上戰場就是個死……但是，保家衛國一腔熱血，誰又攔得住？誰又有理由攔？
離開方式和時間決定了，最後則是商議離開的路線。
這個問題上吵得比剛才可嚴重多了。
一方人堅持穿過長溪大平原，理由是路途短、且平坦好走，走得快。
另一方則是認為平原路線太危險，圍繞着平原的幾個鎮易攻難守，要是走一半倭軍就進來了那真是噩夢，加上平原行路目标太明顯，這一路人馬完全就是轟炸機的靶子，所以應該從長溪山脈穿過去，在山路上，很多現代化工具都難以運行，倭軍就算真的攻入長溪省，他們也有足夠的時間撤離。
鐘逾也是支持走山路的一方，她平時在隊伍裏發言不多，但今天幾乎是卯足了勁去說服衆人。
等會議該結束時，距離出發時間已經不遠。
要離開的人與要留下的同志們做了最後的道別，他們沒有時間再耽誤，立即各回各屋、收拾行李，打算中午就集合出城。
鐘逾回去，她拖出三個箱子開始分揀東西。
她記得自己來長溪省時只有一個箱子的行李，在長溪考察地理時期也只有一個箱子，但是在邊夏安定下來後行李暴增，回來就裝了三箱。
她現在要做的只是将不必要的分出去，只留下要緊的東西。
所以，衣服首先被她分出來大部分。
一通整理後，三個箱子又濃縮成一個，亦如來時。
這正是最熱的時候，她只裝了兩件輕薄衣裳，剩下的空間就是地圖、三個厚繪畫本、工作日志、甄慧的筆記本。
是的，地圖不用時一直由她保管，或許是因為在修水利的人裏她最懂地理，在懂地理的人裏她最擅長繪圖……
裝好地圖後，鐘逾猶豫了一下，又裝了一盒火柴在箱子裏。
要是真有什麽意外，就把這些圖燒了吧。
大約是本子裝多了，箱子提起來相當有分量……
中午十二點，所有人預備離開長溪的人都彙合在南城門。
長長的馬車隊伍聚集在門口，不少人坐在車上、馬上。
鐘逾到後，目光在隊伍裏從頭看到尾，就為找奧古斯特的影子，好在那個白人男性老老實實地坐在一輛馬車上，她才放了心。
她走入隊伍，騎上自己的馬。
就聽隊伍最前面的人高喊了一聲：“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