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護魂咒。
竟然是護魂咒。
桑慈咬了咬唇,心裏懊悔萬分。
這是古籍裏專門應對被奪舍時保護魂魄周全的。
當今修仙界最是鄙夷痛恨奪舍之事,将此定性為邪術,這些年雖未曾聽說過修仙界誰人被奪舍,但依舊是各家弟子需要修習的法訣。
只是這種法訣最低也要築基境以上的修為才可施展,她平時最是驕傲,絕不肯學練氣境以上的法咒,免得其他人說自己天賦低還被開小竈,堅持一定要等步入築基境後才去學。
所以,她還沒學護魂咒。
“護住自己,等我。”
謝稹玉依然看着‘她’,卻是在對她說,輕聲安撫,就好像這不是什麽大事。
就好像被奪舍就是有不速之客來家裏玩了,只等他驅趕就行。
桑慈的鼻子忽然有些酸。
謝稹玉!謝稹玉……
謝稹玉說完這話,臉色卻愈加蒼白了,他垂頭去看地上的法陣,再次用劍割破手腕,滴血入陣。
整座後山開始劇烈顫動,‘她’拼命掙紮着,系統滴滴尖叫:“主腦正在輸入天道力量應對,進度百分之十,進度百分之三十,進度百分之六十……”
泛着謝稹玉血色的滅魂陣金光閃爍,陣法隐隐不穩,有破裂的征兆,空氣裏飛沙走石,有山崩之兆。
桑慈所在的這片黑暗也在晃動着,她咬着牙,顫抖着手,回憶着謝稹玉剛才的演示一步一步捏這法訣。
只是她一邊捏法訣,一邊痛恨自己的無用,指骨就像是被人死死按住,難以動作。
渾身的力氣都彙聚在兩只手上,桑慈很快有種脫力感。
可她順着‘她’的目光看到謝稹玉滿手的鮮血,咬着牙繼續。
雙手食指相觸,拇指疊加,再變幻手勢……
黑暗裏,桑慈渾身忽然散發出一點點金光,那金光随着她的手又一點點凝聚成透明的光罩,将她從頭到腳籠罩住。
成了!
竟然成了!
桑慈高興地想要去看謝稹玉,可‘她’的視線裏沒有謝稹玉,只有被陰雲籠罩的天空,還有天空裏正禦劍飛來的諸位師叔師伯,連掌門師伯都來了。
‘她’還在尖叫着:“謝稹玉你瘋了!你瘋了!你就算是不喜歡我也不能這樣對我!嗚嗚!掌門師伯救我!”
“進度百分之七十,進度百分之八十,進度百分之九十……”
‘她 ’着急地對着系統道:“我好痛,我感覺我的靈魂在燃燒,我好痛,好了沒,好了沒?!”
系統也很急:“已經申請最高防衛了,一個宿主只能擁有一次機會,宿主我已經申請到了,你必會沒事的!現在滅魂陣還沒完全成,宿主就算燒了一點神魂,也沒、沒太大事……進度百分之九十五!”
“轟——!”
天空一道震地驚雷落下,照亮整座慕樓峰,那驚雷直直砸向滅魂陣眼。
山崩了,石裂了。
到處飛沙走石,一片亂相。
但狂風也在此時停歇了。
‘她’扭頭往謝稹玉看了一眼。
“謝稹玉!謝稹玉!”桑慈在黑暗的牢籠裏,拼命喊着牢籠外被天雷擊中後倒地吐血的謝稹玉。
不止是天雷,還有心誓反噬。
謝稹玉、謝稹玉!
桑慈心裏難過得不行,恨不得飛出這黑暗牢籠,沖那個木頭喊:“走!你走!不要管我了!掌門師伯他們都來了!他們不像是你,檢查出來我沒被奪舍的話,一定會誤會你的,會懲罰你的!”
可惜她快要撕破喉嚨發出的聲音謝稹玉卻聽不到。
他單膝跪在地上,跪在爹娘的碑前,嘴角吐着血,雙手都是血,臉色慘白。
‘她’很快扭過了頭,踉跄着,跑到已經落地的葉誠山面前,哭着喊:“掌門師伯,謝稹玉他瘋了!他忽然要殺我!師伯救我,嗚嗚嗚,謝稹玉他怎麽忽然瘋了呀,他怎麽可以在成婚三天後就要殺我,他就算不想聽從我爹爹的遺願,也不能這樣對我,沒有我爹爹,他可做不了小劍仙!”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很是嬌蠻,像足了她惱恨時的語氣。
桑慈都要氣死了。
葉誠山落地後,立刻扶起地上的‘她’,眉目肅然威嚴,“小慈放心,師伯定不會讓人随意欺辱你。”
其餘幾位流鳴山長老都站在葉誠山身後,其中戒律堂長老聞人泸方正的臉上滿是失望,執劍上前:“稹玉,你今日對同門施展滅魂陣可知錯?!”
‘她’被從前很疼愛她的方蓮華長老溫柔地攬住肩膀,“小慈放心,你掌門師伯定會給你個說法。”
“嗚嗚,方師叔,謝稹玉他為什麽忽然這樣啊?”‘她’委屈巴巴地說道,視線朝謝稹玉看去。
桑慈終于又看到了謝稹玉。
地上的法陣破裂,只剩下燃燒過後的焦灰痕跡,後山不敗的蘭花被掃蕩幹淨,一片廢墟荒蕪裏,謝稹玉一身黑衣跪在那裏,臉卻緊繃着。
他垂着眼睛,平聲道:“師尊,她不是小慈,有人奪舍了小慈。”
“稹玉!那一日我已是舍了我這張老臉去給小慈搜魂過了,沒有奪舍,她就是小慈!為師已是化神境,既已出手搜魂,那便不會出錯!”葉誠山的語氣裏滿是失望和氣憤,“你如此殘害同門,殘害你桑師叔唯一的女兒該當何罪?!”
‘她’喘着氣,開口對系統說話的語氣強忍着疼痛:“果然,謝稹玉早就看出來我不是原主了,我真不明白哪裏出了錯。”
系統安慰她‘她’:“就算謝稹玉不喜歡桑慈,他們好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還是我們大意小看了謝稹玉。”
‘她’很氣憤:“他真的想弄死我,我還以為他對桑慈也不管不顧,畢竟直接瘋了一樣要弄死我豈不是也要把桑慈的魂魄也滅了?後來看到他竟然對着我教授法訣,我就知道他盼着桑慈魂魄還在甚至還能感受到外面的情況呢!我算是明白他為什麽不幹脆一劍捅了我了,他只想滅我神魂,還要為可能還存在的桑慈保護好這具身體!好一個情深似海,系統,你的情報有誤,導致我嚴重輕敵!”
系統這次真的信了‘她’,“對不起宿主,這邊劇情提要裏确實沒有怎麽寫謝稹玉對這位二十便早逝的夫人的感情,後來謝稹玉成為劍尊的歲月裏,也未曾表現出對桑慈多麽的緬懷,所以我才判斷失誤。”
‘她’嘆了口氣:“感情的事,哪是生冷的數據可以随便下斷言的呢?”
桑慈下意識屏住呼吸聽着,聽到“情深似海”這四個字,還有些恍惚,下意識反駁:“哪有,謝稹玉可不喜歡我,他就是迫于我爹淫威而已。”
可是她順着‘她’的目光看着謝稹玉跪在地上拒不認錯的模樣,卻又開始搖擺。
真的嗎?
謝稹玉竟然很喜歡她嗎?
謝稹玉不是被逼着與沒用的她成婚的嗎?
‘她’又想起一事,急問系統:“你之前說桑慈神魂沉睡在這具身體裏,那麽她有沒有可能清醒過來并将身體控制權搶過去?”
桑慈一下屏住呼吸仔細聽着。
系統聲音刻板卻肯定:“不可能,你我是為救世而來,天道助我等不說,就算桑慈神魂醒來,她本就無能,否則謝稹玉怎麽會只教她如何護住自己,而不是教她搶占身體的法咒呢?因為謝稹玉清楚這必然是艱辛困難的,若是不成,更可能遭反噬。”
‘她’松了口氣,猶豫着說:“不能将桑慈神魂驅逐出身體嗎?或是……幹脆讓她提前死了投胎轉世,倒不是我狠心,只是我總覺得她的神魂在體內會壞事。“
鸠占鵲巢還如此狠毒心腸!
桑慈從未見過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可她又氣又害怕,害怕神魂被驅逐,更害怕神魂被扼殺。
“桑慈命中還不該死,若她死了,這具身體就算有宿主,也會逐漸衰落腐敗,除非宿主如奪舍之人一般修邪術,但若修邪術後果多為堕魔。”
‘她’聽完,有不甘,但只好作罷,“她不會壞事的話現在這樣也無礙。“
桑慈咬着唇雖氣憤,但松了口氣,卻聽到那邊掌門師伯聲音失望又冷沉地問道:“稹玉,為師再問你一次,可認錯?”
她趕忙重新看過去。
謝稹玉垂頭:“師尊,小慈被奪舍,那不是小慈。”
他的語氣平穩,絲毫沒有認錯之意。
葉誠山氣極:“你難道不信為師?!為師親自搜魂過!”
謝稹玉沉默一會兒,再次開口:“師尊,小慈被奪舍,那不是小慈,我了解她。”
他只在後面加了四個字。
“僅憑你了解她,你就對她痛下殺手嗎?若是你桑師叔知道你今日所為會有多氣憤傷心?!”葉誠山甩袖怒道。
謝稹玉垂着眼睛:“師叔會認出來小慈。”
桑慈聽到這一句,鼻子就酸澀。
如果爹爹還在就好了。
如果爹得還在就好了,謝稹玉說的沒錯,爹爹一定會認出她!
“冥頑不靈!聞人,将他送去思過崖!”葉誠山氣道:“我不會任由你如此對待桑謹遺孤!”
謝稹玉被帶走時,已經無力掙紮,何況聞人泸修為遠在他之上。
離開前,他忽然擡頭朝‘她’看過來。
謝稹玉的眼睛平靜沉斂,可此時那雙眼睛的黑卻令‘她’心悸甚至恐慌。
像是沉默的鷹,而’她‘是被盯上的即将被獵殺的獵物。
‘她’對系統凝重道:“我可能在流鳴山待不下去了,我想要攻略謝稹玉絕無可能,等他從思過崖出來必會追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