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簡直、簡直豈有此理!

這麽混亂的地方, 這湖水也不夠清澈,燈火昏昧,都照不清臉……

第一次怎麽可以在這裏!

她的臉不會在水底下變形吧?

桑慈東想西想, 驚疑不定, 謝稹玉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和楚慎去凡界燕京了嗎?

謝稹玉渡了一口氣,卻沒有立刻松開唇。

水下, 燈火交錯,波光粼粼。

他們彼此的臉都被蒙上了一層柔軟的光。

桑慈忍不住就要呼吸, 她的臉漲得通紅, 一雙眼卻不肯閉上。

謝稹玉給她渡氣的時候, 手無意識地箍緊了她的腰,小臂肌肉都是繃緊的, 他心跳極快地跳了兩下, 才松開唇, 對着上面指了指,做了個等待的動作。

桑慈瞪着他,用眼神質問。

謝稹玉卻垂下了眼睛,昏暗的零星只有幾縷燈火照進來的水底下看不清他的臉色究竟如何。

他在水底下牽住桑慈的手,指了指一個方向。

接着便往那邊游, 桑慈被拉着一同過去。

此時岸上并沒有打鬥交纏的聲音, 那幾名青陵弟子依然在威脅恐吓。

“妖孽還不快速速現身!”

桑慈心中疑惑,但她更疑惑的是謝稹玉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她跟在後面一邊游,一邊打量他。

到了另一邊的岸邊,謝稹玉先出水, 之後将桑慈一托,将她托出水面, 直接握着她的腰把她送上岸。

此時他們離村民們祭拜跪地的地方已經有一段距離了,那邊的燈火照不到這裏。

這裏光線昏暗。

桑慈渾身都濕噠噠的,一邊擠自己身上的水,一邊低頭看謝稹玉。

視線相觸的瞬間,謝稹玉腦子裏一下想起了水下他逾矩的那一幕,忍不住開了視線。

他的臉上同樣濕漉漉的,冰涼的湖水順着他的眉骨往下滴,滑到高挺的鼻梁,又繼續往下落進脖頸裏,烏黑的發黑粘在那兒,他似乎有些不舒服地将頭發從脖子裏撩開。

“妖是小妖,他們能對付,這裏有只魔,我施了術法不讓魔氣侵入在場弟子和凡人體內,你要小心,我走了。”

謝稹玉低聲又快速說道。

說完這一句,他就要重新沒入水中,顯然并不打算解釋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麽忽然不讓她冒出水面還親她。

桑慈一把揪住了想要和游魚一樣溜走的謝稹玉,拽着他衣領不讓他下水。

“你等等!”

說着這話,桑慈先看了一眼那邊,青陵弟子那邊已經打起來了。

她知道此時不是閑扯的時候,低下頭先瞪着他快速說道:“你在這兒等我,不許走!”

說完這句,她松開了謝稹玉,但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有水聲嘩啦的聲音,她擔心謝稹玉要溜走,忙回頭瞪他:“不許走,在這等我!”

說完,也不管謝稹玉了,快步走向神龛。

她渾身濕漉漉的,但夏日的晚風、皮膚的熱氣一熏,那散開來的衣裙很快就在行走間吹得半幹。

此時神龛那兒一片混亂,從地底下攀上來的藤條在地上覆滿了,爬上跪在地上的凡人身上。

凡人們卻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勢一動不動。

并不濃郁的妖氣裏夾雜着魔氣,夜色下藤條抽動武器發出粗悶聲音。

桑慈趕過去,一劍劈下攀過來的藤條,一邊往四周找人,“祝緋?”

“在、在這!”不遠處,傳來祝緋喘氣的聲音。

桑慈忙看過去,就見十米之外,祝緋被藤條纏成蟬蛹,正的被拖着往山中深處急速後退,他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掐咒訣。

一小簇火在他指尖燒起來,灼到藤蔓。

那藤蔓稍稍退回去一點,但很快又堅定地纏繞住祝緋将他往黑暗裏拖。

桑慈幾步跑過去,提劍砍斷藤蔓。

祝緋氣喘籲籲臉色慘白倒在地上,卻又很快反手抓住被桑慈逼退的藤蔓,手指飛快掐訣施咒。

藤蔓吃痛,拖着祝緋就往裏躲。

“景明被拖走了!”祝緋抽空喊道。

又從暗處攀出無數藤條,沖着桑慈而來,竟是密密麻麻不留空隙,誓要将她困住。

桑慈其實學過很多劍術,流鳴山的劍術,還有最近學的青陵仙府的劍術,但如今她最熟悉的,卻是問劍宗的劍術。

跟着‘她’那幾年,問劍宗劍術就像是刻在她神魂中一般,此時一着急,使出的便是問劍宗基礎劍招“橫山劈”。

“橫山劈”以直來直往,招式簡單,橫劈直砍,卻能衍生出無數劍招。

桑慈手裏的劍很快,她還未築基,卻已有銳利劍勢,隐隐自成劍意,那些藤條近不得桑慈的身。

祝緋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正喘着氣要施咒,一根藤條從他身後側襲來,桑慈一個側身餘光看到,來不及揮劍,徒手扯住藤條。

藤條像是被制住命脈,竟是顫抖着下意識往後退。

“煌煌天威,天地雷陽!”祝緋手中一道光罩下。

同時,被桑慈握在手心的藤條燒成灰燼。

桑慈覺得剛剛很奇怪,心口的葉子似是燙了一下,她分明感覺那藤條在惶恐躲避。

“它往裏逃了!”祝緋喘着氣飛奔過來,手裏還捏着符紙。

桑慈收回神,看了一眼神龛那邊的藤條正快速縮回往黑暗裏蹿,她握緊了劍,臉色白着,躊躇一秒,依舊咬了咬牙閉着眼提劍跟着蹿入林中。

“祝緋,桑慈,在這兒!”

景明的聲音從山中傳來。

兩人瞬間就趕到了那裏。

只見月光下,景明徒手扯住了要鑽入地底下的藤蔓,渾身肌肉鼓脹,衣衫都隐隐要破碎的跡象。

桑慈趕忙先拿出一盞燈來,視線一轉,落到地上正扭着身要躲藏的小藤妖身上。

小藤妖還未完全化作人形,只是有個人樣,渾身是由藤蔓織成人形,看身形像是只女妖。

她扭捏着想要掙紮,偏偏景明身形如山,将她牢牢揪住。

“說!為何要禍亂村鎮害人!”景明大聲喝道,表情兇狠,粗犷的聲音震得旁邊山石都剝落幾塊。

那氣勢簡直比小藤妖還要像妖。

像那種山石修成的妖。

祝緋忍不住往桑慈靠了靠,白着臉嘀咕着:“怪吓人的。”

桑慈深以為然,默默護了一下病弱的小夥伴祝緋。

小藤妖卻抿着唇不吭一聲,也不掙紮了,但桑慈卻看到地上蜿蜒出細細密密的枝條藤芽,俱是往一個方向延伸。

她立刻上前提劍斬斷去勢。

剛才面對景明兇神惡煞的樣子都沒有露出懼怕的藤妖此時卻瑟縮着發出驚恐的嗚咽聲。

桑慈蹲下身來,還沒開口,就見那藤妖哆嗦着連連後退。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心口的葉子。

藤妖屬草木系妖物,卻怕她,或者說是怕她心口的葉子。

桑慈提着燈照那小藤妖,問道:“你藏了一只魔?”

“什麽?這裏竟還有魔物?”景明立刻緊張起來,四處張望。

祝緋也害怕地挨桑慈更近了一些,白着臉打量四周:“咱們得叫師兄吧?我們哪能對付魔物?”

桑慈還看着小藤妖,也學着謝稹玉不吭聲,只輕哼一聲,手指輕輕握住藤妖。

藤妖順勢癱軟下來,嗚咽着開口:“大人饒命,小的只是想吸食些精氣,沒有害死過人,他們養養就能養回來的。”

抽噎着的女聲聽起來像是凡人少女十三四歲的模樣。

“你藏魔的地方在哪?”桑慈捏了捏藤妖的枝條,又問。

小藤妖嘤嘤哭了會兒,道:“我帶你們去找他,但別、別傷害他好不好,壞事都是我做的。”

桑慈沒答應也沒拒絕。

三人跟着小藤妖,往山裏面又走了一段路。

到了一處山洞,藤妖擡手,蒙在山洞外的藤蔓便朝外散開。

不知道是不是桑慈曾經被奪舍過在九幽魔地生活過的原因,她對魔氣極敏感,幾乎藤蔓散開的瞬間,便察覺到山洞裏濃郁的魔氣。

可她偏頭看祝緋和景明,兩人臉上沒太大反應。

山洞裏躺着一個人,穿着青陵仙府弟子服,青色長袍下是修長挺拔的身形,顯然是個男子,他身上覆了一圈圈藤蔓,将他束縛住。

當看到這青色弟子服時,桑慈三人神色就有些古怪了,小藤妖還在小聲念叨:“這、這人是個好人,看到我在山間也沒有把我殺了,放過了我。”

桑慈走上前,輕輕撩開蒙住青年臉上的藤蔓葉子。

小藤妖還在說話:“不是我要捆住他的,是他要我捆住他的……”

“賀師兄!”

景明看清楚藤蔓葉子下的臉,驚呼一聲撲上去,眼睛都瞪得和銅鈴一般大。

祝緋也上前擠上前,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臉,也震驚喊道:“大師兄!”

青陵仙府被稱為賀大師兄的人只有一個,掌門親傳弟子賀荊生。

桑慈沒有見過賀荊生,只在前世聽說過這個名字,她之前聽說這位賀大師兄下山歷練去了,快要回來準備參加栖鳳盛會,怎麽卻在這裏……

“大師兄怎麽了?”景明轉頭怒瞪小藤妖。

小藤妖瑟縮着身體嗫嚅道:“我、我不知道,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就不太好了,後來、後來他把自己封在這山洞裏,他身上有魔、魔氣……我知道,他得吃、吃人,但他不願,封印了自己,我……我怕他會死,就偷偷吸食凡人精氣喂他吃,他身上的魔氣……有時候會不受控制跑出來,所以、所以我把他捆了起來。”

桑慈想起上輩子,賀荊生入魔的時間要比現在晚一些,至少,傳到‘她’耳朵裏時要晚些。

但也或許是青陵仙府壓着消息?

可惜那時聽到的都是零碎的消息。

但不管怎麽說,聽來的消息是賀荊生因為愛上自己師叔阮舒雲才走火入魔,後來靈根破碎的。

其他人也根據藤妖殘留的氣息找到了這裏,一眼看到了石洞裏躺着的臉色蒼白的賀荊生,有人沖動,立刻拔劍劍指小藤妖。

“是你這妖孽害我大師兄這樣的?”

桑慈在他出劍時就拿劍擋了一下。

明明都只是練氣境弟子,但是桑慈的劍就是有種說不上來的勢,一下将那弟子的劍擋飛了。

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別提那弟子了。

“桑道友!”那弟子就是今早上和桑慈第一個搭讪的人。

桑慈收了劍,道:“小藤妖妖力微薄,還沒化形,先前問機堂給我們這樣一個小試煉本也是因為山中妖物力微,賀道友這樣應當不是她造成的。”

“妖魔都該死,何況這妖物蠱惑凡人,吸□□氣是真!”那弟子面色脹紅,自覺被下了面子,義憤填膺。

桑慈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藤妖。

因為上輩子的經歷,她對妖與魔其實并無好感,但對面前的小藤妖卻也沒惡感,而且她有話還想問問藤妖,“此事接下來不是我們可以論定的了,該上報問機堂,請內門師兄或是長老過來這裏處理後續事宜。”

桑慈想到謝稹玉,不知道他還在不在湖那兒。

“我已經通知問機堂長老了。”

正此時,謝稹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桑慈回頭,看到渾身還帶着潮濕水意的少年從黑暗裏走出來。

他穿着标志性的玄衣,腰束金帶,烏發束成馬尾,腰間是一把桑枝纏劍柄的細長溫柔的劍。

青陵弟子很快認出來他是誰,忙上前恭恭敬敬道:“謝道友。”

謝稹玉微微點頭,幾步往賀荊生走,彎腰看了看他此時的模樣,眉頭緊鎖着。

桑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轉而走到此時沒什麽人盯着的小藤妖面前。

即便此時沒人束縛住小藤妖,但她根本不敢逃。

她見桑慈過來便又往後瑟縮了一下,很是畏懼的樣子。

桑慈:“你怕我?”

小藤妖哆嗦着道:“你、你身上有讓我害怕的東西。”

“是什麽樣的東西?”

“不知道,就、就很害怕。”

桑慈想了想,問:“你見過一種樹,葉子長得像銀杏葉,翠綠色,葉脈如血鮮紅嗎?”

小藤妖似乎想了想,很快哆嗦着搖頭:“沒有。”

“沒有見過那樣的樹。”

桑慈皺眉沉默了下來。

小藤妖瑟縮地看着她,小聲道:“我會被打死嗎?你、你能救救我嗎?”

桑慈愣了一下,沒想到會被提這樣一個請求,她朝小藤妖看去。

她将自己縮成一團,連個人形都沒有,看起來無助極了。

桑慈又沉默了會兒。

“如果你沒有害死過人,長老審判時,我會替你求情,請他輕罰。”

一般妖被捉了後,若曾害死過則會被當場誅殺,若沒害死過人,會被抓起來關進萬妖塔中。

“多謝。”小藤妖感激地說道,“還有多謝剛才你替我擋下一劍。”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桑慈忽然感覺心口葉子再次散發出令她舒展的靈力,渾身舒暢。

就像是上次在華邕城時,那女鬼曹鳳英感謝她時,她同樣有這樣的感覺。

……

等待問機堂長老趕來的時間,桑慈提着燈站在石洞外發呆。

很快,她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一下回過神來。

随後不等他過來,提着燈就往外走。

謝稹玉頓了頓,快走幾步跟了上來。

那湖離山洞并不遠,桑慈提着燈走了會兒就到了。

月光灑落在湖面上,夜風輕輕吹過泛起漣漪,一池湖水碎了幽幽明月。

桑慈蹲下來,把燈放在岸邊,手掬了一把湖裏的水,也不吭聲。

這一點不像她。

謝稹玉有些忐忑,一時弄不清她在想什麽,只蹲下身偏頭看她:“小慈?”

桑慈卻是面紅,不願讓他看到,偏過了頭。

她是想質問他為什麽不經她允許在水下就奪走她第一次親吻。

可她又覺得這話問出來怪沒意思的。

難不成別人親吻之前還要問一句可不可以嗎?

這要人怎麽回答,回答好顯得多急迫,回答不好……怎麽會不好?

“撲通——!”

是人落水的聲音。

桑慈一下回過頭來。

謝稹玉整個人沉在水中,只露出脖子以上,仰着頭看她。

“不是我不在這兒等你……”

桑慈伸手捂住他的嘴,“誰跟你糾結這個了。”

謝稹玉目露茫然,幽黑又清澈的眼睛裏倒映出她和月光,玉白的臉帶着水珠,在此時黑色的湖水襯下瑩潤含光。

桑慈心跳得很快,還要虛張聲勢質問他:“我問你,你不是和楚慎去凡界皇城燕京了嗎?”

謝稹玉想說話,但是嘴被桑慈捂住了,他只好眼神示意她,沾着潮濕湖水的手拉住桑慈的手。

夜色下他的眼睛都和這攪了月華的湖水一樣清澈又幹淨。

山林昏暗,月光溫柔地落在他身上,落進他的眸中,點亮幽黑的瞳仁,裏面卻只映着她一個人。

桑慈望進他眼裏,縮了手,又被他拉着沒能松開,她象征性掙紮了一下,假裝掙脫不開。

謝稹玉解釋:“準備出發,路過這裏,來看一眼。”

事實和這也差不多。

桑慈哦了一聲,追問:“你剛剛為什麽阻止我從水裏出來?”

謝稹玉沉默了下來。

沒法解釋得通,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這麽做了。

畢竟在這裏的弟子也不止桑慈一人,若真要警示,不該那樣。

有他在,那微弱魔氣也近不了她的身。

桑慈可憋不住話,彎下腰逼近他:“你剛剛在親我。”

“……是渡氣。”謝稹玉聲音很輕,身體稍稍朝旁邊側了側。

桑慈要将他的身體掰過來,謝稹玉卻自己在水中轉了個身,仰起頭幽深的眼睛看過來。

桑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左手瞬間想要收回來,但謝稹玉又拉住了她。

一拉一扯間,岸邊的泥濕滑,“撲通——!”

桑慈掉入湖水中,入水瞬間下意識閉眼,由于不善水性又落水突然,手腳也無意識地往面前的人纏過去。

她一只手本就在謝稹玉肩膀上,這下腿一勾,人直接順着抱了上去。

睜開眼,便看到謝稹玉也重新沒入了水中。

她的五感比從前更好,岸邊又有燈籠照着,今夜月明,她甚至能看到謝稹玉濃長的睫毛根根分明,近在咫尺。

他的手環着她的腰,将她托着。

桑慈下意識想呼吸,想要逃離這憋悶的、呼吸不過來的氛圍,但又不願離去。

像是在和謝稹玉比誰更能忍一樣,愣是在水底下瞪着他,不肯眨眼。

她身上淺黃色的裙擺在水裏如蓮瓣一樣散開,像是水中仙子。

一雙杏眼卻不肯認輸一般瞪着他,色厲內荏的小貓一般。

謝稹玉輕輕笑了一下。

不想動。

不知過了多久,謝稹玉手上的力道忽然重了一點,想将她從水中托起來。

桑慈卻沒配合,雙手環緊了謝稹玉的脖子,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一些,她呼出的小氣泡就在他臉上蕩開。

謝稹玉忽然頓住了動作,半晌沒動,桑慈卻有些受不了了,雙腿在他腰間用了點力氣準備出水。

就在此時,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便感覺謝稹玉放在她腰間的手用了點力氣,将她扣緊在他懷裏,茫然間,她便被人扣首吻住。

湖水冰涼,但謝稹玉的唇卻滾燙火熱,像是要将湖水煮沸,像是要将她燒熱。

他微微啓唇,又渡了一口氣過來,帶着他身上特有的清新氣味,溫熱又濡濕。

“桑慈,桑慈?”

不遠處,傳來景明的聲音。

桑慈在水底下一動不敢動,只睜着眼看近在咫尺的謝稹玉。

渡氣……

好一個渡氣……

“你确定剛才看到她往這邊走了?”祝緋的聲音傳來,帶着疑惑。

景明那粗犷的聲音很肯定:“是啊!我很肯定!”

說着,兩人又往這邊走了點。

距離很近,他們腳踩在枯樹枝上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

“祝緋,那是桑慈先前提着的燈籠嗎?”景明的聲音又憨又粗。

桑慈心跳加速,下意識掐了一把謝稹玉脖頸,示意他趕快帶她離開這兒。

她的指尖刮搔到謝稹玉後脖時,他的呼吸一滞,身體都僵硬了一瞬,随即才攬着她往水下又潛了點兒,遠離岸邊。

那邊,祝緋已經撿起岸邊的燈籠,他往一片靜谧的湖水看了看,遲疑道:“她會不會掉水裏了?”

“就算掉水裏,你忘了嗎先前她下水時明顯會游水。”

“真是奇怪,你說她到底去哪兒了?到處找不到人。”

“那位謝道友也不見了。”

“桑慈……她不會是那位謝稹玉的未婚妻吧?”

“啊!對對對!肯定是!我聽說那天青雲臺……”

兩人漸行漸遠,聲音也越來越遠。

桑慈終于憋不住了,渡氣也沒用了,她掙紮着從謝稹玉懷裏出來。

但他們下潛的深度太深了,最後是謝稹玉懷中圈着她将她帶上來。

“嘩啦——”

破水聲瞬間驚起周圍山林的鳥。

桑慈的眼睛在水珠清晰下水潤潤的,炯炯瞪着謝稹玉,白皙泛着粉的臉上水珠不斷往下滴落,剛剛被渡氣過的唇更是泛着紅潤水光。

“渡氣……”她哼了一聲。

謝稹玉的臉同樣濕漉漉的,水珠從他高挺的鼻梁滾落,他擡手抹了一把,垂着眼睛沒說話。

桑慈輕哼一聲還要說什麽,就聽到周圍找她的人多了起來。

聽動靜,像是青陵仙府問機堂長老來了,此時要帶着弟子們以及賀荊生和那小藤妖回青陵仙府了。

桑慈不想讓人看到她和謝稹玉泡在水底下,她一把推了一下謝稹玉,轉身朝岸邊游去。

身後謝稹玉似乎下意識跟了上來。

桑慈停頓了一下,回頭又瞪他一眼。

謝稹玉停了下來,還在看到岸邊有人來時,悄悄後退。

他藏在湖中礁石旁,看着桑慈濕漉漉地從水中起來,裙子貼着她後背,轉身便從另一邊岸上悄聲起來。

“剛剛我有東西掉水裏了,所以下去找了一下。”

面對來找她的祝緋和景明,桑慈很是平淡地說道,一邊說還一邊自然地擠頭發上的水。

祝緋正要說他可以施個火咒烤幹衣服,餘光一閃,就看到從旁邊走出來一個男子,手中拿着大布巾,蓋在了桑慈身上。

桑慈裹着布巾,瞥了一眼已經幹爽得差不多的謝稹玉,心道現在這個天氣哪用得着布巾,風一吹裙子就幹了。

謝稹玉擡手就施了道術法,桑慈頭發和衣服就恢複了幹爽。

“謝小友,還請随我回一趟問機堂。”

那邊兩位長老一個扶着昏迷的賀荊生,另一個對謝稹玉道。

謝稹玉應了一聲,又挑了一眼看桑慈。

桑慈快速看他一眼,臉色微紅,轉移了視線和祝緋還有景明說話。

謝稹玉跟上了兩位長老,他知道自己今日出現在這,長老一定會詢問整件事情。

只是此刻,他腦子裏想的卻是桑慈,無暇顧及其他。

他的唇角挽起。

他在想,她為什麽認定十月初七合籍,雖然那是師叔很久前就定下的日子。

但是若是她想提前……

謝稹玉垂下了眼睛。

……

“原來你真的就是那個桑慈啊!我還以為同名同姓呢!”

回青陵仙府的路上,祝緋眼睛都睜圓了。

景明不等桑慈說話,又滿眼冒紅心地問道:“我想看一看謝小劍仙的劍術很久了,可惜我還沒築基,都沒法去找他,以後我能去劍館看他練劍嗎?”

桑慈大方點頭:“可以。”

反正每天劍館裏來偷看謝稹玉的人也不差你一個。

“哎,賀師兄不知道什麽情況。”祝緋身體病弱,又愛看話本,腦子裏想的就有些多而雜,“你們說他是不是在外面被什麽魔女迷惑了心智啊?”

那倒是沒聽說。

上輩子只聽說天英榜第二的少年英才賀荊生為了自己的師叔阮舒雲走火入魔。

回到舍館時,桑慈往謝稹玉房間看了一眼,他沒回來。

不知道他是直接被問完話就離開了青陵仙府,還是目前還在被問話。

梳洗了一下,換下睡袍,桑慈往床上一躺。

這次下山小試煉出乎意料,沒遇到什麽能迸發潛能的危險進而築基,但也不是毫無收獲。

比如,她好像猜到一點葉子的另一種……能力?

如果她幫助了人,得到感謝,葉子……會給她一些靈力和修為。

還比如,那個渡氣……

不能想這個!

再比如,發現青陵仙府大師兄賀荊生這個時間就入魔昏迷了。

不知前世他是否在現在就入魔的,但是有一點很重要……是不是前世的事情都會再次發生,重新上演?

是不是那些天驕們,最後都會死?

桑慈想着想着就從床上爬起來,真是豈有此理!

該死的天道!

這一次誰都不能死!

桑慈咬着牙,心裏盤算着從明日開始勸江師兄不要沒事吃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丹藥,還有被魅妖害死的柳雪音,因白骨魔而被驅逐最後死在未厄坡的陸元英,還有李扶南、楚慎。

她忍不住往隔壁謝稹玉房間看去。

盼他今夜回來。

……

謝稹玉回來時,已經接近寅時。

他今日就要離開青陵仙府了,不得耽誤。

賀荊生原先的任務雖不在凡間皇城,但也是凡間重要軍事城池,如今他體內封存了魔氣,顯然遇到了大事,可惜他現在還沒醒。

他是回來看一眼桑慈的。

屋子裏的燈依舊點得大亮,謝稹玉沒有猶豫,推開門進去。

少女蜷縮在床上,腿夾着被子,亮麗柔順的烏發在枕上散開,臉色白裏透紅。

正睡得熟。

謝稹玉坐在床沿口,替她将被子拉出來蓋上,将她頭發整理了一番。

他面容安靜內斂,目光卻溫柔。

謝稹玉看了會兒,拿出筆墨,在桌上寫了一封信封好,放到了梳妝臺上。

随後他又折返回來,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俯下身,在她額頭輕輕印了一吻。

輕柔如羽毛,又沉甸甸地落下。

桑慈等了一晚上,後來什麽時候睡着的都沒印象。

等她醒來時,已經是辰時一刻。

她轟得一下從床上彈坐起來。

最近都是卯時起,她很久沒有這個時間起來。

穿好衣服頭發随便用發帶綁了一下,桑慈就往隔壁去,敲了門後直接推開,即便心裏早有預感,但推開門看到謝稹玉果然不在裏面時,她心裏的失落難言。

假如他在的話,必定會等她起來。

桑慈在他屋子裏站了會兒,忍不住環視一圈看了看。

謝稹玉愛幹淨,東西都收拾得整潔,每一處地方都有他身上幹淨清新的味道。

重生後到現在時間還不多,她還沒有和謝稹玉真正分開過。

這一次要至少十天。

桑慈心情有點差。

回到自己房間再收拾了一下,拿劍準備去膳堂時,看到了梳妝臺上有一封信。

桑慈拿起信,上面有謝稹玉的靈力氣息,溫潤沉穩又隐隐含着銳意。

明明有更方便的玉簡,他偏要留信,有什麽是需要寫信的嗎?

難不成他要長篇大論解釋一下為什麽要渡氣嗎?

還有,他昨晚上偷偷來她房間了?

怎麽不叫醒她?

他幾時來的?

他明明記得她等了他很久才睡着。

桑慈心裏腹诽着,但手指翻飛,動作極快地打開了信,有些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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