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元之荞看着上面的“鐘”字,首先想到了鐘墨,而在陵城內,姓鐘,并擁有高檔小型游輪船,應該也只是鐘慶國。

“姐姐,這船之前你見過嗎?”元之荞想起第一次元知茂帶她去鐘家時,走的雖然并非這條路,但那時的路也能看到向天江。她從未見過這艘船,所以元之荞猜測,船應該是鐘家最近才放出來的。

這是不是意味着,鐘家也有了撤離的準備……若是元家能同與鐘家一起離開,并在敵軍攻城前入江,那麽按照既定的故事線,唐家将少受一則磨難并順利離開。

如此,既避開了“荞荞”的死劫,也能減少人員的傷亡。

“荞荞你看,”元知荷的驚呼打斷了元之荞的思考,只見元知荷指向一處,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是小叔……”

元之荞望去,在靠近租界邊界的江邊,看見了一個模糊且熟悉的身影。而元知荷見元之荞正光明正大地踮起腳,探頭去瞧,當即有些害怕地拉了住元之荞,帶着她躲到了一處拐角。

“為什麽要藏起來?”元之荞有些奇怪,但這個問題元知荷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她完全是出于下意識藏起來的。

元之荞:“那真是小叔?”

“肯定是,”元知荷言之鑿鑿,她偷偷向外瞟了一眼,“那船是小叔的船,元志靖還向我炫耀過,說上面挂着的旗子,都是他幫着小叔一起挂的,他還在上面偷偷留下了自己的記號,喏,就是那個。”元知荷指着船尾處的一只黃旗,黃旗上有個十分模糊的污點,若非元之荞視力良好,還真不知元知荷說的是什麽。

元之荞也跟着偷看,熟悉的人影坐岸邊,經過的船工紛紛對他點頭彎腰招呼,他呆坐着,也不知道有沒有回應。他面朝着船尾黃旗的方向,突然彎下了腰,将臉埋進手裏。

看來十有八、九是元安。

“姐姐走吧,該回家吃飯了。”元之荞轉身,拉着元知荷的衣袖就要往回走。

“等一下。”元知荷驀地站住了腳,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麽,元之荞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個穿着紅色旗袍的女人走向了元安。

此處經常有貨船卸貨,周遭都是光膀子的男人,女人極少出現。就算有女人路過,她們也會步履如飛,匆匆離開。

只見女人款款走到元安身邊,安撫式地摸了摸元安的頭,元安擡頭看見了女人,一下便抱上了女人的腰,将頭靠到了女人身上,接着沒多久,他便摟着女人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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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元安向着她們躲藏的轉角過來,元知荷頓時吓得整個人縮成一團,拼命往牆裏靠了靠,好像這樣,就不會被對方看到似的。而元知荷餘光瞧見元之荞仍半邊身子趴在外面看八卦,霎時吓到魂飛天外,急急将人拉了回來。

她不敢說話,元之荞倒十分淡然地說了一句,“小叔他們往前面的岔路口走了。”

元知荷聽到,小心翼翼地往外伸了伸脖子,露出半只眼睛,确定沒看見人後,才徹底放松了下來,“那真是小叔?”

“是,”這次換元之荞言之鑿鑿,元之荞重新拉上元知荷的衣袖,将人往家帶,“你不好奇為什麽之前小叔說到事故時,他只提堂哥,卻不提同樣殒命的小嬸嗎?喏,或許剛才就是答案。”

元知荷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她既有對小叔遭遇的難過,也有對小叔行為的憤怒,“走,我們回家。”

元之荞好奇,“回去告訴爸爸媽媽?”

元知荷抿了抿唇,并沒有回答,而是轉移了話題,“荞荞下午還出來玩嗎?今天只來了碼頭,哪也沒去,本來我還想帶你去集市呢。”

元之荞想了想,“下午去城門口。”如今城內安穩,警戒也不嚴厲,那麽踩點的人完全可以選擇正門,大搖大擺地進出。

兩人到家時,元善和梁桦還沒回來。元知荷去找元知茂,元之荞則将包裏的牽牛花拿了出來,并找了一個玻璃瓶盛放,将花與瓶子一齊擺到了窗臺上。

午飯時分,梁桦和元善才終于回來,梁桦沒能順利把東西送回鐘家,還多帶了一籃水果回來,問其原因,便是她與科萊麗·鐘語言不通。

元善那邊也不順利,元珍同元安一樣,雖然知道票是她親自去求元善的,此事與元善無關,但她先是拿票将丈夫推向危險,後是自己溺水又将丈夫送向了死亡。所以元珍無法原諒自己的行為,也無法原諒自己。

巨大的自責讓她失去了生的意志,即使孩子在身邊哭喊不止她也無動于衷,甚至因為無法承受這樣的痛苦,她選擇了将痛苦轉移,選擇怪到元善身上。

元善回家後心情更加沉重了,他是大夫,能夠醫治人們身上的傷,但心上的傷,他又該怎麽醫治呢?

元善坐到餐桌,長嘆了一口氣,對着滿桌菜肴,沒有一絲胃口。梁桦夾了一筷子元善愛吃的春筍,輕輕放到元善碗裏,寬慰道:“時間會讓一切過去的,我們現在也只能做好長兄長嫂分內的事,盡量幫助他們走出來,或者等待着他們走出來,你如此焦心也無用,只會熬壞了身體。”

元善也知是此道理,但他仍是愁雲不展,悶悶吃飯。

元知荷本想幫元之荞問船的事情,但此刻的氣氛過于壓抑,若是提出,似乎有些不懂事,她便猶豫着,說了看見元安在外包養姨太太的事,想要用這個話題轉換飯桌上的氛圍。

元善聽了,不過微頓一秒,便是長長的嘆息。

而梁桦聽了,只靜靜地看着元善,見元善沒有對此表态,臉上便有些心事重重起來。元知荷見狀,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登時十分自責。

只有元知茂依舊開朗,他追問着元知荷今早去哪玩了,元之荞見元知荷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元善與梁桦,一邊斟酌着字句回答元知茂,生怕自己再說錯話,惹來父母的不快。元之荞覺得元知荷這樣太累了,便主動替元知荷回答。

元之荞與元知茂之間的平順對話,讓元善和梁桦逐漸擡頭,這頓飯的氣氛竟然在元之荞的作用下輕快了起來。

元之荞看元善恢複了一些狀态,便別有深意地提了鐘家游船的事情,暗示鐘家或許有離開陵城避難的想法。她注意到元善有些不自然的小動作,知道元善開始有些上心了。

吃過午飯,元知茂提出想跟着她們一起去城門玩,元知荷拒絕了,“你的腿還沒好呢。”

“我腿又沒事,咱們走慢些就行了,而且城門那邊遠,平時連賣糖的伯伯都不往那湊,你們去我不放心,我得去保護你們。”

元知荷哼了一聲,“什麽不放心呀,你分明就是想出門玩,而且……”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元知茂,“你看起來都比我小呢,說什麽保護,還不如我保護你……”

“哎呀,你就讓我跟着你們一起去嘛,從昨天到現在,我都快呆在家一天了,虎子他們來找我玩,我都沒出去。”

元知荷仍然不同意,還故意表示她要去告訴元善,元知茂一聽急了,“你”了半天,卻想不到一件可以威脅元知荷的事,只好賭氣地背過了身,兇道:“就算你不讓我去,等明天爸爸上班,我也依舊會找機會溜出去,告狀鬼!”

元知荷見元知茂不開心,堅持的心一下就退讓了,她猶豫了一下,只好答應,“好吧好吧,不過你要小心,不要再傷着腳了。”

元知茂見元知荷同意,當即高興得龇出了牙花,催着元知荷出門。

三人就這樣慢悠悠地走在了路上,元知茂時而講些趣事,時而說些笑話,用來逗元之荞。元之荞看着這個哥哥,他所有的好意與喜歡都表露得直白,幾乎不用驗證便能看見他的真心,元之荞相信,就算他知道了自己不是原版荞荞,也只是會悼念“荞荞”,而不會疏離現在的她。

距離城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元之荞就先看到了城門。這裏人少,但牽着馬拉貨的人非常多,有的車板裏馱着大包麻袋,有的則是裝着籮筐,籮筐裏中多是賣剩下的貨品。城門很高,四周都是圍牆,圍牆上有瞭望臺與哨卡。元之荞仰頭去看,發現只有城門上的匾額是新的,其餘都維持着舊朝時的模樣。

門內有站崗的士兵,三三兩兩,懶散靠在牆上聊天,絲毫不檢查門內進進出出的人。

元之荞看向外面,只見城外是成片的農田,有騎在水牛背上的兒童在嬉笑,也有幾處水潭,農人們正在那處挑水,“哥哥,外面都是這樣嗎?”

元知茂也跟着看向外面,他小時候曾問過父親這個問題,但當時爸爸是怎麽回答來着?

“是……是吧?”元知茂撓了撓褲管,開始按照記憶現編,“還有村莊,爸爸說外面有很多村莊,嗯……村莊外面是下縣,有很多大山……”

元之荞正按着元知茂的描述想象,忽然,她看見了一個奇怪的男人。

男人身材矮小,穿着樸素的衣服,與周圍戴着帽子,穿着灰布衫押貨的人并無不同,唯一讓元之荞在意的是,這個男人左手邊抓着一個孩子,年紀與元知茂差不多,與男人并不相像,反而更像報童。

男孩明顯有些推拒着往前走,但男人十分用力,能夠看見他的手指緊緊地陷入到了男孩的衣服裏,仿若抓的不是男孩的手臂,而是直接握住了男孩瘦小的骨頭。

男孩走了幾步,與身邊的男人說了一句話,但男人應是拒絕了,他的步伐加快,從口袋拿出了一塊銀元給男孩。男孩拿着銀元,像是想收又不想收的模樣,正是這一下他沒跟上男人的腳步,于是被男人大力拖扯着趔趄,這才一起往城門口走去。

他們路過元之荞的時候,男孩側了過頭,他的眼睛挨個滑過元知荷、元之荞和元知茂,然後重重地停在他們身邊的大人身上,停在那些牽馬拉貨的車夫身上。

元知荷幾乎是瞬間就捕捉到了男孩眼裏的驚恐不安,她下意識地靠近了元之荞和元知茂兩人,聲音細小,帶着輕顫,“知茂……那是不是拐子呀……”

元知茂不明所以,聽見元知荷這樣說,只是下意識地牽上了元之荞的手,然後迅速向四周張望。

不是,元之荞在心裏回答,她看着男人和男孩的背影,猜到不是拐子,而是寇軍。

她的手微微握了起來,像是在緊緊地牽着哥哥姐姐。

她要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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