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兒媳趙芬芳見婆母端着菜走了,便跟着離開了屋子,她剛靠近廚房的時候,就聽見了一種砰砰的聲響,像是炒菜時大力揮動鍋鏟的聲音。
趙芬芳有些疑惑,難道是丈夫在廚房?可他從來不做飯呀,趙芬芳踏進廚房,擡頭就見陳富從裏面走了出來。
趙芬芳更疑惑了,“爹,您在這幹什麽?”
陳富眼神飄忽一瞬,“吃早飯。”
趙芬芳皺了皺眉,探身往裏瞅,偌大的廚房除了竈頭、廚案、碗櫃和一摞劈好的柴,再無其他,但她相信自己剛才聽見的聲音,趙芬芳看向陳富,“爹,剛剛是您在炒菜?”
“沒有。”陳富言簡意赅,也不做解釋,轉身離開了。
趙芬芳走到竈前,挨個揭開鍋蓋與蒸籠看了看,菜都好好的,看起來沒有被動過,“真是奇了怪了。”她兀自搖了搖頭,将馬紮搬到竈前,坐着看火。
梁桦這邊如火如荼,見陳夫人将剛煮好的菜端了過來,有些高興,所以當陳夫人詢問她還有什麽要幫忙煮的,她當即就将切好的南瓜推了過去。陳夫人看梁桦切胡蘿蔔絲切得辛苦,便說自己有工具,是娘家以前帶給她的,這就給梁桦取來。
當陳夫人拿着刨絲器重新回來小廚房時,趙芬芳就慌張地找了過來,“娘,娘你過來一下。”她小幅度揮着手,示意陳夫人出來。
“什麽事?”陳夫人先看了一眼趙芬芳的肚子,然後才看向她的臉,握住了趙芬芳的手,“以後不要走這麽急,擔心傷了孩子。”
趙芬芳面上漲紅,下意識摸向肚子,“哎呀娘……”趙芬芳有些顧慮地瞄了一眼小廚房,又将陳夫人帶遠了些,像是怕被梁桦知曉,她附到陳夫人耳邊,小聲說:“娘,您讓我看的菜,掉爐膛裏頭了……”
“什麽?”陳夫人震驚,連忙看向趙芬芳,“怎麽掉的?全都掉了嗎?我不是讓你看好嗎?”
趙芬芳有些愧疚,但更多還是委屈,“娘,不關我的事,我看得好好的,是它突然掉下去的,吓得我還揭開鍋頭看了一眼呢,湯全掉下去了,像是鍋底漏了,”說完這句,她才補充道:“沒有全掉下去,三個竈,只有焖雞湯的那個鍋壞了,澆濕了爐膛裏的柴火。”
陳夫人哎呀一聲,連連感嘆可惜,又轉頭看向梁桦,見梁桦并沒有看向她們這邊,猶豫許久,還是選擇了進去說明緣由并道歉,“對不起啊小梁,大概是我家那口鍋用得太久了,一直沒去補,鍋底薄了卻不知道,是我壞了你的菜……”
梁桦聽到,心裏也覺得可惜,兩只雞是元善辛苦提回來的,十分肥美,看樣子就知道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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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仍舊出言安慰,“沒關系的陳夫人,意外而已,少了雞,我還有豬頭肉……”想到這,梁桦頓了一下,“還有從陵城帶回來的臘肉魚幹,那些蒸煮了,葷菜也算不少。”
“是我對不住你,我那有葷肉和腌蛋……”
“不用了陳夫人,”梁桦笑着拒絕了,見陳夫人臉上的羞愧越來越重,便将南瓜同臘肉一起端給了陳夫人,“您要真覺得過意不去,那就麻煩您幫我把這些一起做熟了吧,辛苦您切一下臘肉。”
陳夫人連應幾聲,急忙接過,她語氣鄭重讓梁桦放心,這次她一定看好,絕不出錯。
陳夫人與趙芬芳一起回了東院,路上,陳夫人詢問了趙芬芳詳細的經過,她有些訝異,“你說老爺進了廚房?”
“對呀,怎麽了娘?”
陳夫人沒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腳步。
走進廚房,竈頭下一地湯,有些邋遢,趙芬芳去拿了簸箕并鏟了沙土,準備用它們來清理地上的湯水。陳夫人揭開鍋蓋,部分雞肉還留在鐵鍋裏,但湯是一點也不剩了。她找了一個幹淨的陶盅,小心地将剩餘的雞肉和菌菇夾了出來。
陳夫人看向鍋底,原來鍋底破了個拳頭大的洞。
看着這個洞,陳夫人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一般的鐵鍋用破了,并不會破成這個模樣,這洞,有些太大,也太不規則了。
陳夫人越看,越覺得破洞似曾相識,在哪兒見過呢?
是了,新軍打到錢地主家時,村民沖進錢地主家中搶了他的鍋,卻在争搶中無意摔到了地上,那鍋上的破洞,就與她家現在這口鍋類似。
陳夫人覺得更加奇怪了,不可能呀,她一直在廚房,沒人動過她的鍋才對……忽然,她看向趙芬芳,“你再說一遍,仔細點,從進廚房到離開,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趙芬芳說完,不知道婆母為何生氣。
“你說老爺離開前,聽見了砰砰的炒菜聲?”
陳夫人怒極,但她并未直接去找陳富對峙,而是讓趙芬芳來幫自己切臘肉,現下重點是将元家的飯菜備好,有什麽事,也要等吃過中飯回家再說。
後面的菜沒再出問題,元家宴席也順利開擺,元善見桌上少了的雞,疑惑地去廚房找了梁桦,梁桦才擦淨手,還未說話,陳富和陳貴山就來了。
他們是最晚到的,到的時候所有人都坐在了飯桌上,陳夫人笑容險些挂不住,叫兒媳婦回家喊一下這爺倆,趙芬芳剛起身,就見他們從東院走了過來。
元善出去迎客,陳富依舊沒有好臉,陳貴山看着桌上的菜,倒是滿意地露出了笑容。
元善想要緩和一下氣氛,他先對趙強一家表示了感謝,随後又感謝了一下在場其他的親戚,最後才感謝陳富一家。
趙強等人笑着,說彼此都是親戚,是一家人,哪用什麽謝不謝的。陳富卻給了一個冷臉,他看也不看元善,只拿起酒杯客氣了一下。
元安做慣了生意,對外人向來都是笑臉逢迎,元珍一事,也算勉強解開了他單方面對元善的矛盾,他拿起酒杯,打着圓場說祝福的話。
陳富卻不合時宜地哼了一聲,丢下夾起的臘肉,“這些菜,真讓人沒胃口。”
全場寂靜了下來,陳富卻毫不客氣,将夾到自己碗裏的菜,又丢在碗邊,像是無論如何都不合心意,最後還幹脆放下了筷子。
當衆被人下面子,元善當即就沒了笑臉,他看着陳富,可陳富回看過來的臉卻更臭,像是有人架着他來吃飯一樣,元善放下了碗筷,“陳先生,既然不想吃,你可以走。”
話一說完,陳富當即站起了身,椅子後拖的聲音被他拉得極大,也不管在場的陳家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诶爹!”陳貴山見父親走了,胡亂扒了幾口菜,順道再夾了一筷子肉塞進嘴裏,這才跟着起身離開。
旁邊一桌的女人和小孩,見陳家父子倆離開,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陳夫人一擡眼,便知事情不好,她面皮薄,圓圓的臉登時就紅了起來,似乎連面頰的老人斑都漲成了棕色,她聲音裏有些難堪,也有些顫抖,“對不住,真是對不住。”
梁桦不知怎麽回事,但在稻花村的人都知道陳地主的脾氣,隐約猜到了些什麽。梁桦還在勸慰陳夫人,其他女人也紛紛勸陳夫人繼續留下來吃飯,可陳夫人吃得小心翼翼,心不在焉。
最後趙芬芳孕吐,陳夫人就此帶着趙芬芳離開了元家。
餘下人看八卦,只有元之荞注意到了葛莉兒,葛莉兒今天的裝束與前幾次差不多,但一雙高跟鞋卻換成了平底鞋,還是最樸素的那種。
吃過飯,男人們還在聊天,女人們則幫着收拾碗筷,梁桦看見了陳夫人留在廚房的刨絲器,想着陳夫人對它很是珍視,也有些擔心,便讓元之荞将其送去東院。
她走進東院,剛要叫一聲陳婆婆,就聽見了裏面的争吵。
“你寧願毀掉家裏一個鍋也不願讓我幫小梁熱菜嗎?”
“那家人有什麽好的,讓你巴巴地湊上去!”
“哎呀娘,幫那邊熱菜,還不知道要費多少柴火呢……爹你也傻,一個鐵鍋可比柴火金貴多了,老婆你揪我幹什麽……再說了,現在可不比從前,什麽都得由精儉着來才行,娘你不知道砍柴多費力氣嗎?”
“我肚子不舒服,貴山你快扶我回屋裏。”
“冤家,冤家啊……嫁給你,又生了這麽個兒子,真是我上輩子作孽造的,我可真是命苦啊……早知,我也同你那些姨娘們走了算了。”
“你還敢說這些!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你娘家在南邊,就算想走,你還能走去哪裏……”
元之荞看着手上的刨絲器,默默轉身,回到了西院。梁桦見她拿着東西返回,當下便有了不好的預感,“之荞,是發生什麽了嗎?”
元之荞擡頭看向梁桦,有些猶豫,“媽媽,我聽見了一些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
梁桦蹲了下來,取走元之荞手中的刨絲器,看着這個開始學習人情世故的孩子,想了想,終是斟酌着開口,“若你有拿不準的事,可以告訴你最信任也最親近的人,當然,這人最好處于事件外,如此參考別人的想法後,自己再做定奪。”
元之荞斂眸思考了一下,雖然梁桦并非處于事件外,但她還是決定告訴對方。梁桦聽完很震驚,她不知道陳富對他家有如此深的看法,登時就憂心忡忡了起來。
元家不事農桑,其他人離開後都去上田了,梁桦趁着這個空檔與元善說了此事,元善同樣也告訴了梁桦席間發生的事情。他眉目凝重,“只怕這房東陳富,是有心趕我們走了。”
“那可如何是好?”梁桦眼底泛上一絲愁苦,“不然我們就此搬走吧,問問強弟,我們能否再住回去,大不了我們全家擠在一處。”
“不可。”元善斷然拒絕,“先前我們就表示了出來租房,如今又想搬回去,出爾反爾,非君子之道。”
梁桦心中不滿,都這個時候了還要顧及面子與風範,但她仍是什麽也沒說,表示聽從元善的決定,将繼續住在陳家,等時日長了,陳富與他們的關系或許就能緩和下來。
傍晚,只有元家五口一起吃飯,飯食比中午的簡單很多,元知茂和元知荷吃的是長壽面,元之荞與父母則吃湯飯。吃過晚飯,元善将兩個巴掌大的面酥餅拿了出來,元知荷見了有些失望,但是自己沒吃過的餅子,還是新奇地接了過來。
元之荞:“哥哥姐姐,許個願吧。”
“許什麽願?”元知茂一口咬下餅子,吃得嘴角沾滿碎屑。
在這個外來文化逐漸入侵封閉土地的時代,生日時要唱歌許願并未全然流入各家各戶,當元之荞發現元家的習慣與保育院不同時,這才意識到了她原本是外來者。
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将自己看作了元家的一份子,将自己融入了這個家庭,融入了腳下的土地。
“之荞說的對,對你們來說,今日是你們來到人世間的又一個新年,新年的開端,許個願吧。”元善慈愛地看着龍鳳胎,擔心元知茂吃得太大口會噎住,還給他倒了杯水。
元知茂咽下面酥餅,聲音很大,“我希望以後能當将軍,像電視裏的那樣,是英雄,能保護所有人。”
元知荷小口地咬着面酥餅,見哥哥說完了該輪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放弱了下來,“我希望……希望我們能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開。”
梁桦笑了笑,“傻孩子,”她順着元知荷的頭發,女孩子大了會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會嫁人,哪能一直跟着父母,但知荷說出這樣的願望,估計是被珍妹的事情吓到了,“好啊,只要你願意,知荷永遠都可以跟媽媽在一起。”
元知荷幸福地點了點頭,這時,院外傳來了陳夫人的聲音。
“元大夫、小梁,你們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