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叫姐
叫姐
遲欣有時說話是會帶點小誇張,但葉舒然覺得她今天這反應确實有點像演的。她輕抽了一下自己被挽着的胳膊,低聲說:“又不是沒見過她,你用得着這樣誇嗎?”
遲欣啧了聲:“我沒騙你呀,她跟在亭子裏不一樣!”
葉舒然顯然不太信。這麽一個大活人,她在小涼亭裏可謂是近距離看過了。以她鑒寶的基本功,就算沒上手光看,也肯定已經把曲清萸的樣貌看全了。
至少五官閉着眼也能描述出來,她才不信就幾個小時不見,對方能整容?
可是遲欣一點捉弄人的小表情都沒有,看着還挺較真的。
葉舒然又被拉着往前走了兩步,馬上就到小廳門口了。
她還沒往裏看,就先聽到了小廳裏叽叽喳喳的聲音。
都是女聲。
這情景她不陌生,這種聚餐正式開始前有時候為了讓大家聊點私房話,都會男女分開。但她很難把曲清萸和她印象中的熱鬧畫面聯系在一起。
可是裏面的說話聲幾乎沒斷過,而且聽得出大家都挺高興的,聊得很起勁。
葉舒然的好奇心又重了些,忍不住探頭往裏看。
裏面人還真不少,感覺年齡相仿的幾乎都擠在小廳裏了,難怪這麽熱鬧了。
然而,除了第一眼匆匆掃過的全景,葉舒然的視線很快就落在了坐在中間的那位人物身上。
這間小廳平時就是根叔家用來招待客人的,這會兒在裏面主持場面的是根叔的老婆和兒媳。可是……曲清萸和她們一看就不一樣,格外出挑,所以很容易就會被看到。
葉舒然看到曲清萸的時候,怔了下,腦子裏第一個反應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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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曲清萸穿了件淺灰色薄羊毛的小圓高領毛衣,深咖啡色的毛呢過膝冬裙,修長的腿被裹進了黑色長靴裏。
她坐在一張單人小沙發上,扶手上放着她的灰色短外套。
頭發雖然也是披散的,但不像在亭子裏時那樣悠閑随意,有被刻意打理過,很是服帖整齊,而鑲鑽耳釘是她這身服飾中最亮眼的存在,面積不大但足夠耀眼。
當然,更耀眼的是她上了妝的臉。
得體,優雅,又帶點成熟妩媚讓人沒太大的距離感。
确實不一樣。
葉舒然的肩膀被輕拍了一下,不等她回頭,就聽到遲欣湊近後笑嘻嘻問:“怎麽樣,我沒騙你吧?”
葉舒然沉默了會兒,又看了眼曲清萸,确實很難違心說出否定的話。
她輕輕嗯了聲:“看着是比中午要……”
她一開始想說要成熟一點,但又覺得這不夠準确。
遲欣好奇:“要怎麽樣?”
葉舒然認真想了一下:“好像生動了一點。”
大概是剛才看到曲清萸回應了周圍人的話,雖談不上熟絡但絕對沒有輕視也沒有故意不理人。和在亭子裏那清冷的表情和玩味的眼神相比,的确不一樣。
如果說中午時的曲清萸有種生人勿擾的戒備和清冷,那現在的她雖然仍有距離感但多了點職業化的成熟從容,有點兒像葉舒然在學校裏接觸過的系主任。
遲欣歪頭,往裏面看了眼,又看葉舒然:“你看得好仔細。”
“這不是基本功嗎?”
鑒寶,首先就得學會觀察。只有觀察入微,把細節都捕捉到了,才能又快又準地得出結論。
這時,有人從小廳裏出來,看到葉舒然和遲欣站在門邊,愣了下,但很快就揚笑:“你們來了怎麽不進去?”
葉舒然扯了扯嘴角:“剛到。”
“那快進去和大家聊聊,我們剛才還在說你們呢。”那人輕輕推了一下葉舒然,催她們進去,自己則繼續往大廳那邊走,“我再去端點瓜子。”
和美村無論男女老少,閑聊時就愛嗑瓜子,除了葉舒然。
她嫌麻煩,所以不怎麽愛吃。
這幾句對話讓裏面的人也聽到了動靜,根叔的兒媳走了出來,笑着把她們叫進去:“我就說好像聽到你們的聲音了,快來。”
葉舒然和遲欣扯了扯衣角,大方走了進去。
小廳不大,但此時都是人。一眼看過去,光是打招呼就要好一會兒。
好在都是村裏熟人,也不流行外面那套客氣。葉舒然揚起笑臉,把視線從左往右均勻掃了一遍,就算是和大家都交流過了。
只不過,目光對上曲大小姐時,光靠揚起的嘴角好像不太夠,因為對方稍稍偏了下頭,好像是準備應對她的寒暄。
葉舒然不好公然跳過她,只好又轉回去對她點點頭:“曲小姐好。”
根嬸笑說:“舒然你不用那麽客氣,就跟我們一樣,叫淸萸或者淸萸姐,曲小姐多見外啊。”
葉舒然下意識瞟了眼曲清萸,發現對方神色自然,對根嬸的提議并不排斥,甚至嘴角還極輕微地擡了一下。
可葉舒然卻不覺得這是在釋放善意,因為擡嘴角的瞬間她确定,曲清萸只看着她一個人,所以這個表情是給她看的。
雖然幅度極小,但葉舒然觀察能力好,一下子就識別出其中的玩味,和在涼亭裏時類似。
可相同的表情,此時給葉舒然的感覺也不甚相同。
這點她也覺得有些奇怪,明明是同一個人,可給她的感覺卻可以是兩樣的。
她覺得現在的曲清萸沒中午時那麽挑剔,也沒那麽難相處。
曲清萸見她不吭聲,主動把嘴角的弧度放大了些:“我應該比你稍大一些,你可以叫我清萸姐。”
這語氣還算柔和,但葉舒然還是不怎麽想叫。
她不太習慣和不熟悉的人套近乎。
根嬸以為她不樂意,怕她又像昨晚那樣,趕緊過去圓場。
昨晚她堅持不肯讓出別院,村長回來後對老婆吐了好久的苦水。昨晚好歹不是當面拒絕,要是在小廳裏鬧起來了可真不好看。
根嬸笑着走到葉舒然身邊,卻是對着曲清萸解釋:“淸萸你別介意,舒然這孩子有時認生,容易害羞,一時間不好意思開口。”
葉舒然轉頭看她,一臉問號。
遲欣站在葉舒然旁邊,差點笑出聲。
她在安京的時候是挺沉默的,但害羞屬實算不上,根嬸也就欺負曲大小姐“人生地不熟”了。
其他人也都默契笑笑,曲清萸那雙好似帶着光的眼緩緩眨了一下,盯着葉舒然沒移開。
葉舒然剛轉過頭就對上了曲清萸那比廳裏燈光還亮的眼,忽然頓了一下,竟脫口叫了聲:“清萸姐。”
說完後,她自己也恍惚了一下。但說出口的話又收不回來,索性彎唇坦然笑了下。
根嬸自然是放心不少,這很好,氣氛和諧。
曲清萸其實不喜歡別人叫她姐,顯得她年紀大,但她有心想逗逗葉舒然,而且心裏也當她是小孩兒。
叫完姐,算是和在場所有人都打過招呼了。根嬸把葉舒然她們拉到曲清萸附近,找了空凳子讓她們坐。
“離開飯還有一會兒,你們也說說這學期有什麽好玩的事?”
和美村的大學生很少,尤其像葉舒然和遲欣這樣考上安京大學的,那更是稀罕得不得了。雖然其他人放假回來也會說些大學裏的趣事,但村裏人明顯更愛聽葉舒然說。
剛才閑聊時,曲清萸已經從她們的話裏聽出葉舒然的地位了:兼任村霸和村寶。
中午時聽村長一臉驕傲誇葉舒然時,曲清萸以為是因為考上了安京大學。對于和美村這種地方,确實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剛才她從根嬸那裏又聽說了一些,才知道原來葉舒然學的是文物保鑒和修複,這确實讓她意外,同時也勾起了她的興趣。
她還聽說葉家老人本事大,葉舒然不僅有天賦還因為從小就跟在兩位老人身邊,學了不少看家本領,而且已經驗證過好多次了。
別說同齡人,有些父輩甚至更年長的,都未t必能在鑒寶這事上比得過她。在她上大學前,本村和附近都已經沒人願意跟她比了,但收了好東西又都喜歡叫她過去幫忙看一眼。
哪怕收貨的時候已經找了師傅鑒定,但要是葉舒然也多看一眼的話能讓人心裏更踏實些。
曲清萸倒是對這些誇贊并不全信,畢竟村裏人對于難得一見的大學生肯定是誇上天的,說得天花亂墜也正常。
她一向都不會光聽他人言,別人說再多也只能是參考,到底行不行,還得自己親自驗證才作數。
葉舒然沒有理會曲清萸暗含打量的眼神,假裝沒看到,和以往一樣,跟大家說起了學校裏的事。
村裏人知道她和遲欣同班又同寝室,有時遲家父母從安京回來也會說些學校裏的事,自然有人記得這學期她們寝室多了個人的事。
“舒然,你們的那個新室友怎麽樣?好不好相處?”
她們當中正經上過大學的不多,更何況是安京大學那樣的全國前五名校,但同住一個屋檐下容易産生矛盾是任何地方都存在的。
她們自然也擔心葉舒然和遲欣受委屈。
葉舒然想起胡曉傾放假前提議想來南溪旅游時的神情,輕咳了聲。
根嬸挺緊張:“不好相處啊?”
其他人也都看着她,雖然沒出聲但臉上都是在意,同時又很意外葉舒然會被人欺負?
曲清萸的視線也投了過來,這次是直直落在葉舒然的臉上。
葉舒然是側對着曲清萸的,方位正好和在涼亭裏對調。現在變成曲清萸看她很直接,也很方便了。
葉舒然見大家都這麽緊張,笑着安慰道:“沒事,大家本來就是同學,早就認識了。”
根嬸眉頭松了點,但還是不太放心,用家長般的語氣說:“你是我們村的孩子,要是真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別瞞着。我們雖然出去一趟不方便,但去安京給你讨公道的路費還是出得起的。”
她說完後,又看了眼遲欣,也是同樣的語氣:“小遲你也記着,誰要是欺負你們了,就跟我們說。”
葉舒然怕她們較真,不得不更認真解釋起來:“真沒有矛盾,我剛才是嗓子忽然有點幹才咳的,那個新室友挺好相處的。”
她還把手機拿出來,找了張某次班級活動結束後拍的寝室合照,指給她們看:“喏,是不是看着就很好說話?”
根嬸她們自然是把手機拿過去仔細看清楚,曲清萸本無意窺探,但手機傳遞時好幾次從她眼前經過,想不看也不行。
她瞥了眼,照片裏四個人,看上去确實關系挺融洽。
她按照葉舒然剛才所指的位置看了眼,那女生确實看着挺文靜柔弱的,黑長直加上一雙杏眼,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