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這裏的設施還是多年前的規劃, 近些年無非是在原有基礎上簡單翻新粉刷一下就當是升級改造過了。來這裏的基本都是本地人，大家都熟也沒太多講究，淋浴房和更衣室也主打一個“擋起來”就行。

曲清萸上次來的時候已經被“震撼”過了，但實際體驗後發現除了格局老舊些之外, 其他方面并不差。

起碼在衛生方面挺不錯的, 一眼看過去并不存在什麽衛生死角, 也沒有什麽長年累月的其他生物遺體痕跡。後來葉舒然跟她說, 附近有幾戶村民經常自發過來打掃, 加上來的人也會自覺維護環境，不會留下垃圾，周圍也沒有工業污染，自然不會太髒。

曲清萸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些設施上了。自從被葉舒然拉上岸後，她的掌心就一直熱熱的，像是攢了團火苗，持續烘烤着。

即便沒有溫泉滋潤, 相觸時間也比在水下時短了很多，但掌心的那團熱始終散不掉。

曲清萸緊了緊身上的浴巾, 想要借浴巾粗糙幹燥的表面來降低些溫度。可摩擦過後, 細微痛感反而讓熱度更加真實。

“你去裏面那間吧。”

走在前面的葉舒然忽然回頭說了這一句, 曲清萸這才停下摩擦浴巾的動作。

葉舒然說的裏面那間是這裏唯一的單人淋浴間，在最裏面。從內由外，依次有雙人和四人的，最外面的大浴室因為多年無人使用已經換做其他用途。

葉舒然知道曲清萸講究, 所以把唯一的單間讓給了她。

曲清萸抿了抿唇, 只定定看了她一眼, 沒說什麽話就徑直往裏走了。

她低着頭從葉舒然面前經過，留下一陣馨香。

葉舒然的身體僵了一下, 等曲清萸進了淋浴室後她才眨了眨眼。

奇怪，明明都在水裏泡那麽久了，身上竟然還那麽香。

之前葉舒然也從曲清萸身上聞到過香味，但她很自然以為那是香水味。再不濟也可能是洗發水或是沐浴露之類的，可事實好像并非如此。

她進了曲清萸隔壁的雙人間，這會兒裏面沒有其他人，葉舒然一人占了兩人位，寬敞舒适。

曲清萸格外安靜，除了水聲和偶爾移動的腳步聲，幾乎沒有其他聲響。葉舒然本來還想跟她聊會兒，可張了張嘴發現沒什麽合适的話題。

總不能問：“你覺得水溫怎麽樣？”

幸好這不是洗澡，只需要簡單沖淋下就好，很快兩間房裏的水龍頭接連被關上。

淋浴室是分開的但吹頭發的地方可就沒那麽講究了，和最初郵電局裏打電話的布局差不多，兩三個吹風機相鄰放着。

曲清萸頭發更多更長，吹幹的時間也更久。

葉舒然已經吹好了，見她還在忙。

她在旁邊也沒催促，只是靜靜等着。

可看着看着，竟然忍不住揚起了唇。在學校裏見過那麽多同學吹頭發，可沒有誰能讓她看得這麽入迷的。

那股馨香不時飄過來，這讓葉舒然更加确定，那是曲清萸的香味。

曲清萸知道葉舒然在看她，她今天已經幾次在對峙中敗退，于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吹完了？”

葉舒然見她停了下來，看樣子像是結束了。

曲清萸低低嗯了聲，始終沒怎麽擡眼。

“要不，再吹會兒？”

曲清萸緩緩擡眼，只見葉舒然笑着看她垂在肩前的長發。

“好像沒有完全幹透。”葉舒然又指了指頭頂，還擰了下眉。

這種長度的頭發半幹其實是最養護的，但這裏和在家裏不一樣。萬一回程路上不小心着涼，這沒有幹透的長發很容易導致頭疼。

聽葉舒然說完緣由，曲清萸立即想起剛來和美村時被頭疼折磨的日子。那死去的記憶鮮活起來震懾不減，沒耽擱多久她又重新拿起了吹風筒。

可這次吹風筒才開工沒多久，曲清萸耳朵的溫度就迅速升高不少。

轟轟聲在耳邊萦繞，可她耳邊分明清晰循環着葉舒然的聲音。

這人竟然連她頭發有沒有幹都看得那麽清楚。

她有些晃神，如果連頭發都觀察入微，那麽……

曲清萸動作慢了下來，一不留神就在同一個位置停留過長，頭皮被燙了下。

“嘶……”

葉舒然也被她這聲輕呼吓了一跳。

這不是在水裏，也不是在梳纏繞的頭發，怎麽還能喊疼？

葉舒然心道，不愧是大小姐，細皮嫩肉，頭發吹久點竟然也覺得疼。

等曲清萸把頭發吹幹，兩人才一前一後走出更衣室。

璐姨見她們沒什麽交流，兩個人看上去都像是有心事的樣子，不免有些好奇。

可光從面上也看不出太多信息，便只好把好奇全都咽了下去。

回程路上兩人依舊不怎麽說話，像是都累了。

曲清萸大部分時間都在看窗外，風景和跟村長坐在車上時看到的差不多。

但心情明顯是不一樣的。

曲清萸很清楚自己為什麽一直在看窗外。和村長一起時是為了克制聽絮叨時的不耐，而現在則是想回避葉舒然的眼神。

她今天已有不止一次的失控，曲清萸不想這種情況再發生。

葉舒然見她好像很沉迷窗外景色，也跟着探頭看了一會兒。

她從不否認和美村很漂亮，但從小看到大，對她來說早就不存在震撼一說了。

倒是曲清萸的側臉有種難以言說的魅力。

以前大多都看正面，很少有機會從這個角度認真看。葉舒然的視線從車窗處暗暗收了點回來，輕輕巧巧落在那完美線條上。

如羽毛般輕撫，或許只有被注視的人偶爾能察覺到，其他人壓根就不會發現這隐匿頗深的關注。

曲清萸稍稍擡了下下巴，葉舒然趕緊把視線完全收回來。

她的呼吸瞬間凝滞，像是做了壞事被人發現般緊張。但回過神後又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只不過是多看了曲清萸兩眼，哪裏算得上做壞事？

最多就是不禮貌而已。

葉舒然撐撐眉，感慨自己今天失禮的次數有點多。

曲清萸知道葉舒然在看她，她不讨厭，可也無法坦然縱容。

矛盾和拉扯在曲清萸心裏來回擺動，逐漸生出許多之前從來不需要她認真考慮的問題。

“其實春天會更好看，樹會更綠，花會更豔。”

耳邊忽然傳來葉舒然的聲音，清透溫潤，音量也控制得恰到好處。即便就在身邊，也不會讓人覺得刺耳或是驚乍。

曲清萸被這悅耳的聲音勾去注意力t，一時間無暇顧及那些搖擺，轉回頭看她。

葉舒然笑着指指窗外：“現在大概65分吧，春天有85分。”

曲清萸好奇：“那夏天和秋天呢？”

“夏天啊，80分吧，畢竟有點熱而且還有蚊子。”葉舒然皺了皺鼻子，爾後又笑開，“秋天好，秋天95分。”

曲清萸也彎了唇：“你很少會打滿分。”

“凡事留餘地，才能有進步空間。”葉舒然倒是不覺得有問題，“再說，95分在我這裏已經非常高了。随便給滿分，只會顯得滿分不值錢。”

“那滿分都給誰了？”

葉舒然笑道：“家人。”

曲清萸怔了下，忽然有些羨慕葉舒然的家庭氛圍。

轉念一想也覺得正常，如果家庭氛圍不好，也滋養不出這麽明媚爽朗的性格。

曲清萸眼皮有點酸，總覺得從溫泉上來後人就有點乏。剛才有些緊繃所以能撐着，現在三言兩語打破了僵局，整個人一放松，倦意就洶湧而來。

她甚至沒忍住，打了個呵欠。

雖然用手捂住，但這樣的距離，捂不捂沒差別。

“你如果累了，就眯一會兒。”

曲清萸往後靠了點，但還是搖頭：“不是特別困。”

葉舒然拍拍自己：“我肩膀可以借給你當枕頭，不用客氣。”

曲清萸的視線落在肩上，腦中浮現的卻是在溫泉裏看到的光滑肩膀。

确實挺有吸引力，讓人有靠近的沖動。

但曲清萸穩住了心神，笑着搖頭：“我真沒事。”

到了和美村後，曲清萸堅持先送葉舒然回家。這次有車，不像除夕那晚靠腿，葉舒然也沒客氣。

她下車後，曲清萸沒有跟下車，只是把車窗搖下來一點。

在車上已經說過再見了，葉舒然便只朝車裏的人揮了揮手。

可葉舒然轉身的速度明顯比以前要慢了很多，她揮完手又舔了舔唇，視線隔着大半車窗仍落在曲萸臉上。

曲清萸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淡笑，眼底的情緒卻時淡時熱，教人看不真切。

兩人隔着車窗玻璃對視，任由時間流逝，仿佛最後一句再見誰也不願主動先說。

璐姨和保镖沉默等着，但都默契直視前方，誰也沒有露出八卦心思。

曲清萸率先收回了視線，微垂了眸：“謝謝你陪我去溫泉，早點回去休息吧。”

葉舒然點了點頭：“你今晚早點睡，別硬撐。”

她轉身往家走，曲清萸卻沒有立即關上車窗。

葉舒然走出幾步後，突然停了下來，車窗後的那雙眼也忽然睜大了點。

曲清萸下意識錯開眼，垂眸。

葉舒然轉過身，見她的車還沒走，松了口氣。

“今晚別點燃香了。”

曲清萸這才擡頭，疑惑道：“為什麽？”

“你已經不頭疼了，泡溫泉的時間也足夠長，全身血液流動比平時快很多，不需要再靠燃香了。”葉舒然笑了下，“過滿則溢，凡事有度才最好。”

曲清萸在這件事上完全不懷疑葉舒然的判斷力，點頭道：“我知道了。”

葉舒然這才放心繼續往回走。

大概是被剛才她的突然轉身驚到，曲清萸怕再逗留下去再被抓包，輕聲吩咐保镖開車。

葉舒然的背影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曲清萸這才完全放松靠在座椅背上。

“過滿則溢，凡事有度。”她腦海中循環着葉舒然的聲音，搖擺之感再次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