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饑荒

饑荒

要說這t滄州饑荒,也是原因頗多。去年秋天本該豐收之時,浩浩蕩蕩的蝗蟲掠過滄州境內,當時可謂是遮天蔽日,寸草不生,滄州百姓種植的作物被啃食了大半。雖說如此,拾掇拾掇剩下的谷物,百姓們倒也還能湊活着 過。但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今年開春雨水充沛,滄州地勢低窪,偏偏又臨近水庫,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卷走了百姓糧食的同時也帶走了無數的生命。因着這場洪水,滄州存糧告急,各郡縣饑荒頻發,餓殍遍地,慘不忍睹。

沈珏一行人的馬車于傍晚時分抵達川成縣,馬車剛一到縣衙門口,立即就有人前來迎接。沈珏卻并不急着下車,而是對坐在對面的言祁開口道:“我已安全将言公公送至滄州,職責已完成一半,剩下的事情就全仰仗言公公您了。”

言祁聞言急忙下跪道:“将軍大人不可妄自菲薄,陛下派你我二人前往滄州,是為了共同處理饑荒一事。赈災及調查李文成之死,沒有将軍大人協助,奴才一人是萬萬不能夠勝任的。”

沈珏看向跪着的言祁,心念一動,伸出手指勾住言祁的下巴,迫使他擡起頭和自己對視。言祁這張臉生得極好,即使沈珏早就知道此事,在和他對視的時候也不免被他的樣貌晃得游離了心神,把自己原本想說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

和沈珏對視時,言祁只覺得她的眼睛宛如黑曜石一般,美得驚心動魄。他有些懼怕和沈珏對視,那雙朗星一般的眼睛仿佛深不見底,只需看上一眼,便會淪陷其中,讓人甘願将自己的身心全部奉獻。除此之外,他總覺得沈珏的眼睛有着洞察一切的能力,被她看上一眼,自己那些隐秘見不得人的心思便無所遁形。

這般美貌,在宮裏不知要惹得多少宮女們魂牽夢萦,想到這裏,沈珏捏着言祁下巴的手不免有些微微用力,他皮膚本就白皙,很快就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紅印子,但言祁本人卻渾然不覺。

被自己魂牽夢萦的人捏住了下巴,言祁只覺得此時自己恍如身處雲端。被沈珏捏住的地方很快泛起一陣細密的癢,酥麻感從脖頸順着他的脊梁骨逐漸向下傳遞。如果能一直離将軍大人這麽近就好了,他飽含私心地想着。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現在将軍大人之所以和他如此熟稔,是因為兩人共事滄州一事。待回到京城之後,将軍大人又會變成天邊那輪可望不可即的明月,而自己永遠只能在地上仰望。要是,在滄州的日子能多一點就好了......

當言祁被迫與沈珏對視時,他注意到沈珏的眼神有些微微發寒,心下一驚,随後開始回想自己剛才的回答是否讓将軍大人不悅,還是說一路上有哪些行為不經意間使将軍大人感到不快。盡管只是短短一瞬,言祁卻思緒萬千,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将軍大人此時這般對待自己的原因,只能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将軍大人?”

言祁的問話将本在晃神的沈珏拉了回來,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後,沈珏心中覺得有些抱歉。她輕輕揉了揉言祁的下巴,言祁跪在地上任憑沈珏動作,這不禁讓她想起了她最為寵愛的那只貓兒,也像這樣最喜歡被她輕撓下巴。

當沈珏注意到那抹紅痕消散後,她一邊扶起言祁一邊開口道:“下了馬車之後,你我二人就是平級,言公公可切莫再随意跪下了。滄州一事,明面上雖說是需你我二人一同處理,但大部分還需言公公出力,沈某就先提前謝過言公公了。”說罷,沈珏就對言祁一拜。

聽了沈珏的話,言祁也不好再跪,低頭開口道:“将軍大人這是折煞奴才了,能為将軍大人效力,是奴才的榮幸。”

沈珏見此不免覺得有些稀奇,言祁作為司禮監掌印,不說權勢滔天但也大得驚人,先前她可從未聽說過言祁對誰百般聽從,她只聽說過某某官員惹了言祁不高興被降職發配到苦寒之地,私下裏人們都傳言祁殺人如麻,生啖人肉。如今沈珏望着眼前仍低着頭的言祁,不免覺得有些好笑,謹慎卑微如他,怎麽可能是傳聞中的那個喝人血的大魔頭呢?

沈珏把手搭在言祁的肩上,握住他的肩膀輕輕一用力,迫使言祁擡起頭來正視她。或許是一路上風塵仆仆地趕路,言祁的眼下青黑更甚,雖說如此,在沈珏眼中這位言公公的美貌也沒有折損半分。她用手整理了一下言祁的巧士冠,使其居于中央不偏不斜,做完這些後笑着對言祁開口道:“下車後,言公公可要拿出司禮監掌印的氣勢來。”

言祁還沉浸在将軍大人替他整理儀容儀表的喜悅之中,聽到沈珏這句話後,聲音高興得都有些發顫:“奴才謹遵将軍大人教誨。”

兩人下車後,先前守在縣衙門口等候的那人殷勤地迎了上來,自我介紹道:“下官乃川成縣主簿王宣,見過二位大人。”

王宣這人身形圓潤,走起路來身上的肉控制不住地顫顫悠悠,被肥肉擠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冒着精光左顧右盼,面對沈珏和言祁時,臉上笑得出了幾道褶子。

剛一見到沈珏和言祁,王宣不免有些腹诽,言公公真就如同傳言一般,兇惡狠鸷,倒是他身旁那位女将軍,看上去溫和得多。

言祁對王宣稍一颔首,随即開口問道:“不知川成縣縣令二人現在在哪?”

王宣堆着笑回複道:“縣令大人兩人正在東門城外施粥,暫由下官來接待兩位大人。”

兩人的馬車經由北門入城,沒見到州牧和縣令也實屬正常。言祁接着開口道:“那便先帶我們到施粥處去看看吧。”

馬車骨碌碌地前行,很快就到了東門處。東門外支着一個小棚子,棚子裏面架着一口鍋,鍋中熱氣氤氲。面黃肌瘦的人們在棚子外面端着碗排着隊,等待着屬于自己的那一碗粥。

沈珏一行人下馬車後來到了小棚子前面,正在分粥的人頭也不擡地說道:“領赈災粥需要去後面排隊。”王宣在一旁小聲提醒道:“大人,這兩位是京城來的欽差大臣。”

聽到王宣這話,正在分粥那人才擡頭看向沈珏和言祁,随後深深一拜道:“下官汪直,見過兩位大人。”一旁的王宣打圓場道:“兩位大人,汪大人就是我們川成縣的縣令。”

汪直将分粥的工作交給旁邊的人,随後退到小棚後方和沈珏等人談話。

汪直身姿颀長,體型瘦削,臉頰向內凹陷,上面的肉仿佛被誰削下去一塊,雙眼下方有明顯的青黑色,不難看出他許多天沒有睡好覺。雖說如此,汪直的雙眸仍黑得發亮,炯炯有神。

言祁略略掃了一眼正在熬粥的大鍋,見到鍋中米粒稀少,大部分都是清水,不免皺了一下眉頭,開口問道:“鍋中的米粒怎麽這般稀少?”汪直見狀,急忙回複道:“兩位大人你們有所不知,由于去年蝗災盛行,導致川成縣糧倉沒有往年富足,今年開春又來了一場大洪水,更是将本就稀少的糧食沖刷得所剩無幾。這些熬制米粥的糧食,一部分還是有些米鋪的好心老板提供的,糧食實在是緊缺啊!”王宣在一旁附和道:“對,對,糧食緊缺。。”

沈珏上前一步道 :“陛下下旨撥下的糧食想必很快就會運至滄州,只需要再堅持幾天,糧食方面的問題就無需擔心。”

汪直感激涕零道:“下官替川成縣的百姓提前謝過兩位大人了。”随後頻頻向言祁和沈珏二人鞠躬致謝。

沈珏對言祁使了個眼色,言祁心領神會,随後道:“赈災一事,有汪大人在必不會出什麽差錯。我和将軍大人此般前來,還為調查李文成之死一事,不知汪大人可否有線索提供給我們?”

汪直聽到“李文成”三個字,渾身一僵,顫顫巍巍開口道:“對于李大人之死這件事,下官十分愧疚,若是那日不留李大人在驿站用膳,或許李大人也不會死。”說罷,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淚。

沈珏聞言一挑眉,這可是他們之前從沒有聽說過的事,原來李文成是在和汪直吃飯的時候暴斃的。可若是有人在飯菜中下毒,又怎麽會僅有李文成一人死亡而汪直安然無恙呢?

沈珏細問道:“可查出來李大人是因什麽而死的?”

汪直回複道:“仵作說,李大人是中毒而亡。可是不管是那日做飯的廚子還是送飯的小厮,都堅稱自己絕沒有向飯菜裏下毒。下官見他們不像說謊,但也找不到其餘的嫌疑人,只好先将他們關進大牢之中。”

沈珏皺眉道:“這可怎麽使得,這不就是在冤枉好人嗎?待我和言公公審訊完廚子和小厮後,若兩人當真是被冤枉的t,立即就放兩人出獄。”

汪直不敢言語,諾諾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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