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熟人
熟人
二十年前的一個夏夜。
“下賤的閹人,我叫你撞我,以後還敢不敢撞了?”男孩惡劣地抓住小太監的後頸,越勒越緊,看着因為呼吸不暢而滿臉通紅的小太監哈哈大笑。
“奴才知錯,奴才知錯。”小太監被扼住喉嚨,口齒不清地求饒道。
男孩放下小太監,小太監本以為自己躲過一劫,沒想到男孩一腳就踢中了小太監的裆部。
“我t聽說你們閹人都把那玩意兒給割了,這樣是不是不會感覺到痛啊?”男孩好奇而惡劣地問道,宛如地獄中的惡魔。
小太監痛苦地蜷成一團,随後又被踢中了背部和肚子,痛苦更甚。
男孩拎着小太監的後領,準備将他丢進湖裏去。
“你在幹什麽?!”驟然出現的女聲打斷了小男孩的動作,也讓原本陷入痛苦的小太監重燃了一絲希望。
“看不出來麽,因為他撞了我,我要把他丢進湖裏去。”小男孩對着剛來的小女孩道。
“奴才只是無心之舉。”小太監啞着嗓子小聲為自己辯護道。
“他都說了只是無心之舉,你快把他放下。你先生沒教過你嗎,要以德服人。”
小男孩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只覺得有趣,頑劣地扯出一抹笑道:“若我不呢?”
小女孩捏了捏拳頭,很快就讓他領會到說“不”的代價,将他揍得滿地求饒。
小女孩臨走前,還揮舞着拳頭威脅男孩:“我是将軍府沈榮之女沈珏,日後你要是再随意欺負他人,我就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沈珏,年幼的言祁将這個名字牢記在心上,絲毫不知道自己将會在未來對這個名字的主人思之如狂。
“宋樂,如若我沒有記錯的話,現在你應該在演武場上訓練。”沈珏挑了挑眉,望向對面錦衣華服的公子哥。
沈珏之所以對宋樂記憶深刻,是因為安懷王給宋樂讨了一個在軍中當兵的差事。沈珏離開京城之後,宋樂便多次逃訓,打架賭博等事一件不落。但是因為他身份尊貴,沈珏手下的副官拿他沒有辦法,只能氣憤地在給沈珏的信中把宋樂罵了個狗血淋頭。
“是又怎樣?”宋樂一擡頭,不以為意道。
沈珏向身後揮了揮手,一道身影便陡然落在她的身旁,正是她的屬下衛昭。
衛昭恭敬地單膝下跪,等待沈珏的指令。
“衛昭,告訴這位宋公子,他今天犯了軍中戒律的哪幾條,該當何罪?”
“私自逃訓,四十鞭,強搶民女,八十鞭。”衛昭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沈珏甩了甩手中的鞭子,語氣中竟帶着些許笑意:“既是熟人,那本将軍就做主為你減免一鞭子吧。”
沈珏對衛昭使了個眼色,衛昭心領神會,将宋樂身旁瑟瑟發抖的公子哥們都捆了起來。
沈珏扥了扥手中的鐵鞭向宋樂靠近,宋樂梗着脖子,繼續喊道:“我父親可是當今天子的弟弟安懷王,你怎敢對我行刑?”
話音未落,鐵鞭悄無聲息地破風而出,抽在了宋樂的身上。霎時,宋樂自胸前到臉上便出現一道血淋淋的印子。
“沈——珏——”宋樂咆哮道。
沈珏第二鞭子抽在了宋樂的嘴上,邊抽邊道:“既然宋公子管不好自己的嘴,那便由我來替宋公子管上一管。”
一百一十九鞭下去,宋樂被抽得皮綻肉開,奄奄一息,但還算他命硬,倒也留了一口氣。
沈珏還有心情俯下身笑着拍拍他的臉,“既然宋公子還留着一口氣,那就有勞你自己走回家了。”
教訓完宋樂,沈珏這才想到去安撫一旁方才被宋樂調戲的姑娘。
“可有大礙?”沈珏擡起手在愣神的女子面前晃了晃,語氣溫和道。
說罷,沈珏有些後悔自己方才在這位被調戲的女子面前直接動手,如此血腥的場面,這位姑娘想必是受了驚吓。
女子的皮膚不同于京城人士的白皙細膩,而是像邊疆姑娘一般微微帶着小麥色。她眸色極淡,宛如一塊質地上好的琥珀,在陽光的折射下透着亮光,鼻梁高挺,唇色豔麗。總體來說,女子容貌昳麗,像一朵怒放的沙漠玫瑰。
“無礙。”女子用略帶口音的京城話回複沈珏。
“無事便好。”沈珏長舒一口氣,準備離開。
“你的名字是?”女子叫住沈珏,急忙問道。
未待沈珏回話,周圍人便七嘴八舌地解答道,“這是我們沈珏沈大将軍,被她救起算是你有福咯。”
沈珏,女子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誰也沒注意到,那名女子剛剛在見到沈珏的一刻,眼底劃過一絲精光。
吩咐車夫将言祁送回宮內後,沈珏便自己騎着馬回了将軍府。
在回将軍府的路上,路邊攤販的叫賣聲,人流如織的嘈雜聲,茶坊說書人的拍案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副群情歡洽的景象。沈珏騎在馬上,與周遭的鬧哄哄的一切融在一起,怡然自得。
而另一旁的皇宮之中,此時的氛圍就沒有這麽融洽了。
安懷王聽到自己兒子被打得奄奄一息後,只覺晴天霹靂,氣得換了官服便要去觐見皇上,準備在皇上面前好好地告上沈珏一狀。他在甘露殿門口等了好一會後,仍未等到皇上接見,不免有些着急。于是滿臉堆笑地詢問言祁:“言公公,不知皇上正在忙什麽啊?”
言祁掀起眼皮,涼涼道:“透露陛下行蹤可是要被砍頭的,安懷王這是要讓臣為難嗎?”
安懷王擦了擦臉上的汗道:“不敢不敢,只是沈珏這小子太過猖狂,仗着自己手裏有點兵權便仗勢欺人,行事詭谲狠辣,此子若是不除,将來必會危害我大宋國的江山。”
言祁眯了眯眼,眼中的殺意幾乎可以化為實質,冷冷開口道:“安懷王還是擺正自己的位置為好,酒囊飯袋的閑散王爺怎能妄議我大宋國戍邊英雄,這話陛下沒聽到還好,若是聽到了,不知道安懷王能有幾個腦袋夠砍。”說罷便拂袖離去,只留安懷王在原地氣得滿臉通紅。
最後直到言祁下值的時候,安懷王都沒見到皇上,只得悻悻離去。
言祁剛回到自己皇宮之中的寝殿之內,便有小太監迎了上來,為他捏肩捶腿,好不殷勤。
“幹爹,兒子是沒日沒夜地盼你從滄州回來啊,兒子先前就說這滄州不是什麽好地方,您瞧瞧您都瘦了。”小太監語帶哭腔,頗為真摯。
小太監名為德忠,是言祁衆多幹兒子中最為伶俐的一個,因此平日裏在言祁身邊也頗為得臉。
“宋樂怎麽樣了?”
驟然被問到這個問題,德忠有些摸不着頭腦,幹爹怎麽關心起那個安懷王的廢物兒子了,但他還是規規矩矩地回答了言祁的問題,“現在他正在家裏哭天搶地,不停地咒罵将軍大人,而安懷王正四處請郎中醫治他那個不省心的廢物兒子。”
聽到宋樂咒罵沈珏,言祁皺了皺眉,随後吩咐道:“讓人在這位宋公子的藥裏多添幾味藥,最好能送他早登極樂。”
德忠點頭稱是。
幾日後。
“嘿,聽說了嗎,安懷王的廢物兒子宋樂死了!”茶坊之中,一中年男子壓低聲音對身旁坐着的男子說道。
“死了?!”身旁男子忍不住叫喊出聲。
“小點聲你,也不怕被人聽到!”中年男子拍了一下身旁男子的頭,但可惜剛才那一聲還是被周圍正在喝茶的客人聽見了。
“誰死了,誰死了?”周圍人群中有好事的人急忙問道。
“還能是誰,安懷王的兒子宋樂,前段時間被沈将軍重罰的那個呗!”見此,中年男子也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說道。
衆人紛紛交頭接耳,你一嘴我一嘴地聊起了宋樂。
“竟然死了?!前幾天不是還說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在府上休養嗎,怎麽今天就死了?”
“他被打得那麽慘,休養的時候沒挺過來,死了也不稀奇。”
“要我說他死了也是活該,據說他之前常去的賭坊老板在他被将軍重罰之後,擊節相慶,可見平日裏宋樂對賭坊老板的壓迫有多深。”
“不過好端端的,他怎麽突然就死了呢?”
衆人扭頭看向中年男子,祈求他能說得詳細一點,中年男子見狀,心中自得更甚。
“我認識的一人在宋樂府上做事,據他所說,那晚宋樂服下湯藥便早早睡下。結果在睡夢中宋樂嘔了好大一灘黑血,最後被自己的嘔吐物給活活悶死的。”
衆人訝然,但驚訝的不止有在茶坊裏聽八卦的閑散人士,還有在演武場上聽副官彙報的沈珏。
沈珏有些奇怪,那天行刑時雖說她稍稍加重了力度,但宋樂明明在行刑後還留着一口氣。挨了将近一百二十鞭都沒死,可見宋樂命大,怎麽偏偏回家休養時就死了呢?
直覺告訴沈珏,這裏面肯定有蹊跷。
沈珏眯了眯眼,詢問身邊的副官,“可聽聞安懷王素日裏和誰有仇?”
副官颔首道:“回将軍的話,安懷王平日裏還算老實本分,屬下不曾聽聞安懷王與誰結仇。”
沈珏繼續詢問,“那宋樂呢?”
副官繼續道:“宋樂性子頑劣,平日裏仗着自己是安懷王之子,欺壓百姓,強搶民女的事情做了不少,仇家頗多,但大多是平民百姓,他不敢也不曾與達官貴人結仇。”
沈珏挑了挑眉,“呦,還是個欺軟怕t硬的主。”
副官點頭稱是。
沈珏捏了捏眉心,“罷了,宋樂平時作惡多端,死有餘辜。至于他到底是被誰害死的,就交由安懷王來費心吧。”說罷便專心觀看士兵演練,對這事不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