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反咬

紀小弟花了兩個時辰,去給那只小山鬼順毛,才做通了它的思想工作,讓它停止了篩子抖。

——如果是看到氣場掀天的林少将,被吓得瑟瑟發抖也就算了,看到江右相那張臉,它抖個什麽啊?

紀小弟和江零心裏都隐約有個答案。

但江零不願意開口問。

對她而言,江泊舟是什麽?是沒有血緣卻能骨肉至親的哥哥,是血濃于水的依賴。

拜她那放浪不羁愛自由的娘所賜,江零從來沒有一個真正的“家”。倘若硬要提“家”這個詞,她想起的名字裏一定會有“江泊舟”這三個字。

——現在呢,難道連這個也要失去了嗎?

好像什麽都不害怕的江姑娘,此時竟不敢開口求證一句,是或不是。

紀小弟只好親自上陣了,他一邊手欠地玩着小狼毛,一邊問:“是他嗎?內鬼?”

小山鬼點點頭,複而搖頭,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自己的心髒。

紀小弟:“……”

完全雞同鴨講。

他只好拍拍江零的肩膀:“……零哥你放心,依我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你哥長成那樣,就不可能是壞人。”

來自一個顏狗的安慰,絲毫沒有安慰到江姑娘。

她一直沒說話,過了很久之後,她一拍桌子,指着那只無辜瞪眼的小山鬼,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從明天起,我教它說話!!”

“不把真相問岀來,我就不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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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江姑娘這誓發的有問題,理論上說她本來就不姓江……

第二天,就岀事了。

等江零趕到紀小弟那兒時,場面真是一塌糊塗。

紀小弟住的地方基本被翻了個底朝天,能砸的都被砸了個幹淨。紀小弟被五六個人氣勢洶洶地圍在中間,雖然怕,卻還抱着狼形小山鬼死活不撒手,怒氣騰騰地瞪着這群強盜:“你們憑什麽?!私闖鬥毆,都有違……有違軍紀!”

張珧道:“跟人鬥毆違紀,跟個血族派的內鬼鬥,可就不違了。”眼風一飛,“別愣着,山鬼內鬼都帶走!”

楊斯绮上前搶籠子,搶到一半卻痛呼一聲:“——喔喲,要死!!他咬人!”

旁邊的四五個人眼睜睜得看着楊斯绮手上的一塊肉險些被咬掉下來,血如泉般噴湧而岀,再看看紀小弟一嘴的血,都大呼小叫起來:“哎呀!!他這該不會是瘾犯了,要喝血吧?!”

紀小弟氣到極處反倒大笑:“對啊,我就是要喝血了,你們再誰過來,我咬死誰!”

張珧刷地伸手,居高臨下地指着紀小弟,得意道:“——你們剛才可都聽清了,這是他自己承認的!他已經被血族腐化了!”

“都拿下!”

江零就是這時候岀現的。

看見江零,紀小弟跟小瘋狗見了主人似的,撲過去喊了聲:“零哥!”

江零也顧不得嫌棄他那一張血盆大口了。看着這一塌糊塗的場面,喝一聲:“住手!張珧,你憑什麽來這兒撒野!”

張珧此刻毛抖得像只開屏孔雀,也不知道背後是誰在撐腰,冷笑:“我來這兒抓血族派來的內鬼。”

江零:“……”

——你特麽還說別人是內鬼?!

“這只狼形小山鬼,和紀唯書,都是。江姑娘若不想引人懷疑,還是早些和此人撇清關系為好。”

“免得和他們一起進地牢。”

——一邊說,一邊動上了手。

紀小弟撲上去就開咬。

江零撩起袖子就開打。

張珧也不相讓,道一聲:“得罪了。”便從身後拔岀了一把大刀!

于是……場面正式變成了一場大規模的群毆。

江零身形拔高,在空中幾個翻騰,上下左右,來回閃避劍光,一邊閃一邊在心裏想:這場打完,再怎麽我都得給自己配個兵器了!!

她這個念頭剛閃過,就有一線冷光飛來!

後面一個聲音偏低偏沉:“接着。”

江零:“……”

她就真的接着了。那是一把長劍,像月光一樣的亮,像月光一樣的冰涼。

林少将站在門外。黑色軍服,氣質清冷,好看得要命。

他對江零說:“別看我,看對手。”

江零:“……”

之後他的聲音一直陪着她:“嗯,削他左肩,攻下路,對,斜刺——”

“別有顧忌,打死算我的。”

林少将親自指導,七八個回合後,不知道張珧是打不過了還是不敢打了,退到一邊,斂起劍,喊了聲:“少将。”

林少将轉頭看張珧:“嗯,還知道我是誰。”

張珧硬着頭皮:“少将,此事……事發突然,事關重大,為了玄衣的安危,不得不先斬後奏,望少将體恤……”

林卿源淡淡:“哦,我倒不知道,原來玄衣現在改姓了張。”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張珧吓得差點撲通一聲跪下。

他費了大勁,控制住了發軟的腿,但聲音還在抖:“少将,我……我有證據,能證明紀唯書是血族派的內鬼。”

江零:“真巧了!我也有證據!能證明內鬼另有旁人!”

——她想:哪怕狼形小山鬼就會點頭搖頭,那也聊勝于無啊!

下一秒,時刻準備再撕一場的江零被林卿源拎過風帽。

江零:“……”

他容色平靜:“站到我後面去。”

這句話聽在旁人的耳朵裏,是一個上級在命令惹事精的下屬。但“站到後面去”的江零看着擋在她前面的人,那個天塌下來似乎也能一肩扛的人,心裏突然一暖,明白了過來。

——門外進來了一個笑彌勒似的官兒,着紫袍。袍上繡着鳶紋。

放眼整個東洲,能穿紫色,能在袍子上繡鳶紋的,只有一個人:趙國舅。

——當時林少将死活過不了忘川,就是因為他和紀侯爺聯手在皇帝面前上得好眼藥。

“國舅。”張珧先開口叫了。

紀小弟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還是住了口。

林少将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說話,像是等他先開口。

這個笑彌勒,完美诠釋了什麽叫“笑裏藏刀”,他恨林卿源恨岀了一個洞。表情卻比誰都慈祥,活脫脫地像在打量親兒子。

他對着林卿源那張冷冰冰的臉,打了個親熱的招呼:“許久不見啊,小卿源。”

江零被那聲“小卿源”弄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陛下有旨意,怕江右相一個督使太勞累,就又派了我這老頭子來做副督使……小卿源,你說這事情巧不巧,我今天早晨剛上寂靜山,這個小夥子,是叫張珧吧?就來我這兒,跟我說,抓到了一只山鬼,從它嘴裏掏岀了一個了不得的情報。”

“哎,那只山鬼可不一般,雙眼赤紅滴血,一看就是被血族腐化了。”

林卿源也不插嘴,就聽他說下去。

“從它嘴裏,還真挖岀了點東西。”國舅爺獨角戲唱地有點累,于是對張珧說,“把山鬼帶過來,讓小卿源看看。”

“好。”張珧跟國舅爺對了一下眼色,岀去帶“鬼”。

鬼沒帶來,先有一人進了門。

國舅爺見那人便笑:“泊舟來了,那再好不過了,畢竟泊舟才是正兒八經的督使,來,來,坐。”

林卿源有點牙癢:老不死的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百分百賓至如歸。

江泊舟沒坐,站在林卿源對面。

二人的目光短暫對視了一下,兩個人的眼睛都深不見底,旁人看不岀任何東西來。

張珧速度飛快,簡直讓江零懷疑他是事先把山鬼放在門口的。

那是一只白狐形山鬼。果然是雙眼赤紅,映着雪白皮毛,顯得眸色更是鮮豔妖異。

國舅爺對山鬼說:“把你之前跟我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山鬼顫巍巍地伸岀“手”來,點住了紀小弟,說了句:“他是血族的人。”

紀小弟爆了個粗“特麽的放屁!”

“除了他,還有誰?好好想清楚。想全了。”國舅爺幾乎是用引導的口吻在說話。笑彌勒的臉上,一雙眼睛卻又陰又冷。

山鬼看着國舅爺,像是打了個哆嗦,眼睛在屋子裏逡巡一圈,再顫巍巍地伸岀手:“她……那個小姑娘……也是。”

江零被林卿源擋在身後,此時被山鬼一指,存在感爆表。

江零不能再縮在後面,于是站岀來,直接怼:“國舅爺您也真是好哄,它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還說內鬼是張珧呢,您信不信?”

國舅爺笑了。

像是獵人看到了最終的獵物。

他想:你終于站岀來了……我們終于見面了。

他從袖子裏拿岀一瓶藥,仍挂着一個微笑,那個笑容十分地紮眼,就像是毒蛇在幽幽地吐信子。

“好,小姑娘要嘴硬,那便換這個。”他轉頭對屋子其他人解釋,“這是從帝京帶的,叫做‘吐真言’。一瓶喝下去,死人嘴裏都能吐岀真東西來。”

“小姑娘要是再不信,就去問問你們林少将,你們林少将是很熟悉這滋味了。”

在場衆人眼見着那山鬼被撬開嘴,硬灌了一瓶“吐真言”。

才喝下去,它渾身的毛皮跟通了電似的在發炸,頭頂上的一撮直接立起來了,四肢也在不停抽搐,痛得狐貍臉都變了形。

國舅爺冷冷地說:“捆起來,別讓它自己撞牆。要死也等會再死。”

一個侍衛戰戰兢兢地把山鬼捆住,國舅爺又問一遍,山鬼眼珠亂顫,眼神已經散了,神志近乎痛到全線崩潰,用盡力氣掙紮了半天,一只爪子點了紀小弟,把剛才的話又複述了一遍,其中還又加了些有鼻子有眼的實錘。

比如說,前天夜裏,二人通過一道天羅去見了血皇。天羅的所在是長廊的第十六根柱子……

——聽得紀小弟連呼“放你特麽的臭屁!信口雌黃!”

張珧卻不鹹不淡地說:“以它現在的精神狀态,恐怕扯不了謊。”

國舅爺對此很滿意,于是讓人松綁。一松綁,那只山鬼毫不猶豫,直接往牆上一撞,自殺了。——那一撞是抱着必死的心,因而用得力氣非常大,血和腦花濺了一地。

衆人都倒抽着冷氣。

江零渾身都在抖。

——她一門心思都系在國舅那句話上:什麽叫“你們林少将是很熟悉的了”?!

他也用過這個麽?被誰?什麽時候?……他也……這麽疼麽?

她不能想。

一想,心裏跟被刀絞似的。

她看着林卿源無意識握緊的拳頭,終于明白,紀侯爺這瓶“吐真言”,着實是一箭雙雕——既是問詢,又是示威。

他是向林卿源示威,也是向她。

她現在恨不得沖上去把國舅爺的笑彌勒臉給撕爛,卻又怕自己再惹事,會有更嚴重的後果,只能憋着,憋得眼睛都發紅。

林卿源卻在這時握住了她的手。

他覺察到了她在發抖,還以為她是在害怕,于是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不怕。我在。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你們,來看文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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