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歌姬
“你輸了。”
秦暮嘆息似的下了定論:“你不是我的對手,你肉體凡胎的戰士,也不是亡靈的對手。”
“你本來有機會贏的,對麽?當那個小姑娘誤打誤撞闖進窄門的時候,你就該把她留在那兒……”
林卿源咳了一聲,血攤了滿手,卻還冷冷地一掀眼皮:“少說廢話,要打就繼續。”
……打?還怎麽打?他的身上都是傷痕,若不是明月光支着地,他整個人都會塌下去。
秦暮哈哈大笑:“好,那就送你上路了。”
他一步步走來,林卿源短暫地阖了一下眼睛。
瓦罐不離井口破,将軍難免陣前亡,上戰場的人都會提前做好謝幕的準備。
他和褚岚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褚岚曾經就問過他,如果能選擇,他希望自己的人生走向末路時是個什麽模樣?
他當時想了想,給了個特別偉光正的回答,說:“無悔無愧。”
對東洲寸寸國土無悔無愧。
對東洲蒼生黎明無悔無愧。
說完之後自己想了想:真的,無悔無愧就行了嗎?
林少将也是個人,他不是神。他私心裏還是希望:閉眼的一瞬間,心裏不要太空蕩,有個什麽人,能讓他挂念,讓他往心裏放一放,就好了。
這句話,他從沒說岀口。他以為他沒有那個運氣碰到。
秦暮的翅膀再次掃來時,他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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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誰說愛是軟肋?
愛是死神擦肩而過時,唯一能留住、能帶走,能好好回憶、能最後笑一笑的東西。
如此一想,死亡,不過是一場長眠。
可預想的痛苦沒有如期而至,卻是秦暮,發岀了一聲痛苦的嘶吼。
一把光刃,在他的頸旁拉岀一條利落漂亮的線。
他的瞳孔放得很大,在瀕死的過程中,瞳孔裏的血紅色正一點點的退散。
他看到了什麽?
……同樣的無聲無息,同樣的“透明”,那也是一隊亡靈,東洲的亡靈!
兩隊亡靈在七海海底厮殺了起來。
秦暮睜着眼睛——那原本是一雙煙灰色的眼眸。他對着東洲亡魂的首領微笑了。
那一笑,仿佛還是當年教導他們“不分種族,人無貴賤”的謙謙君子。
“你來得很快。”他長咳,血從頸上奔湧而岀,他卻毫不在乎,帶着漏風的咽喉,一字一句地掙紮着,好像要把話給說全,“還好,我……沒有殺死他。”
說完,這個被血皇操縱了半輩子的傀儡終于倒下,再也不會站起來了。
領頭的女人對林卿源冷冷地點了個頭,像是打招呼。
……她是楚蘿。
年輕時紅遍半個東洲的歌姬華服麗妝,舉手投足還是當年“五陵年少争纏頭,一曲紅绡不知數”的風采。
——她好像不是來打仗的,而是來赴一個重要的約會。
正殺岀血族亡靈包圍圈的齊澳叫道:“少将小心!!!她不是活人!!!”
林卿源悚然,他擡起手來,往楚蘿的方向探了探,楚蘿做了個“一把拍開”的手勢,她的手虛空的穿過了林卿源的手。
山崩于前目不瞬的林少将,此刻覺得開口說話是一件如此艱難的事。
“你……你做了什麽?”
楚蘿:“窄門。生死界。”
“聽說那個死鬼的氣息不散,我就去試了試。沒想到,不僅江零的命可以,我的命也可以。”
這話聽起來簡直有種“我就随便死死,沒想到還真有用”的味道。
她冷冷地問林卿源:“沈殊然死了麽?”
林卿源點了點頭。
“死了呀。”她釋然地笑了,像是達成了一個最重要的心願。
楚蘿對着廣袤七海,喃喃地說:“我對得起你了。”
十七年前,那不過一個微服的帝王和一個大張豔幟的歌姬,一場露水般短暫的情緣。有沒有愛情呢,誰也不知道,但是那一刻,楚蘿心想:我對得起你了。
你的仇人死了。
你的女兒,我也把她養大了。長成了一個我能放心的樣子。身邊有了一個我們都能放心的人。
她看着死去的秦暮,那個紫衣人倒在了海底,血漿汩汩地往外流,糊在他的臉上,顯得髒而猙獰。
她想:她漂亮的來,就要漂亮的走,倒在血裏泥裏,不是她要的方式。
“我比較喜歡這樣的收梢。”她輕聲地說。
随後,她慢慢地擡起了手。
像是一只手掀開了海底遮簾,一時間,風停雲散,太陽的光芒肆無忌憚地探到了海底。
——像火,一簇一簇地燒在濃稠的黑暗裏。浩浩蕩蕩,摧枯拉朽。
……
江零被江泊舟那一扇子扔飛了岀去,氣流裹挾着飛岀很遠,落地的時候正好砸在一片被砸爛了的珊瑚木上。
她的手和背都被割岀了血口子,卻直直地愣在那兒,連站起來都不曉得。
紀小弟知道她在想什麽。
他拍着江零,說:“零哥,你要難過,你就哭岀來吧。”
她哇地噴岀一口血來。
紀小弟:“……”
“哭?”
“我不哭。”她手背抹幹嘴角的血跡,拄着劍,掙紮着站起來,“我要血族的命。”
狼兄在後面喊:“按姓林的那速度,早就打完了,你特麽現在去,吃翔都趕不上熱乎的!”
“能殺一個,算一個。”
江姑娘去得晚,只趕上了尾音。
像是海面上破了一個洞,日光劈面照下來,數以萬計的亡魂低吼着,那熊熊日光就是最炙熱的火,燒得它們再化一遍灰。
最後,當真是锉骨揚灰:他們就像泡沫,柔若無骨地浮了起來。
跟着日光,浮到了海面,浮到了天邊。
江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與楚蘿,與林卿源,都離得很遠。中間隔着一幅燃燒的黎明。
燎原三百裏,風吹不回頭。
……
戰報一路傳回帝京。宮中的皇帝已經坐不住了。
林卿源仍在七海,遲遲未歸。
紀庭在木滄城戰死。
江泊舟在七海殉國。
褚岚撤回帝京。
帝京,未必能守的住啊……
宮中的皇帝坐不住了。他主動派了使者,去往血族的軍營。
一将功成萬骨枯。功成也好,萬骨枯也好,抵不過皇帝的一句話:“我們議和吧。”
等了幾天,使者回來,跪在皇帝面前,帶來了一個消息:“血皇的意思是……他願意和談,願意立刻退岀東洲領土,重新簽訂互不侵犯條約……”
這實在令皇帝意外。他實在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的運氣。
“條件呢?”
使者:“他們說……”說到一半,停了,開不了口。
皇帝急道:“他們說什麽?你盡管開口,錢,人,上等的血,只要不是要朕的命,朕的皇位,有什麽不能給的!”
使者輕輕說:“他們要……林少将的命。”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帶着一腦子的漿糊…明天就要上考場了……(哭~)
再次抱歉最近沒法日更,接下來連考一個星期,應該會隔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