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朱瓦紅牆,宮殿的大門寬敞高大,門上細膩的花紋處處顯示着東宮的莊嚴與宏偉,約莫快到了傍晚時分,細碎的夕陽灑落在殿門前,閃着金色的餘晖,将此處襯得更加肅穆。

主殿那處,殿門口的人見到婦人出現,晃神片刻,反應過來了之後才出聲喚道:“林姑姑......您來了。”

“诶,來了。”

林姑姑這些時日一直在偏處休息,她回來東宮的事情,太子雖知道,可他們從始至終卻不曾見過面。

林姑姑應了那人的話後問道:“文序,殿下這些時日可還好?他們有欺負他嗎。”

文序道:“還是那副老樣子,再多的,也不好再說,您在外頭等下,我進去先禀告殿下。”

他注意到了林姑姑身邊還跟着個人,想到她或許便是手下暗衛口中,那個被林姑姑帶回來東宮的女人。

他收回了視線,往殿內去。

殿內,珠簾被人掀起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偏門的一旁放着一張深棕色小案臺,上頭放着一坐銅鼎香爐,銅爐之中的燃着的煙火散着袅袅炊煙,煙氣帶了幾分迷蒙夢幻。

陳之钰日常若不穿太子制服,便只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錦袍,少年面如白玉,眉眼之下是一雙溫柔的桃花眼,一身簡單的錦衣,卻襯通身氣質更為清貴。餘晖從窗棂爬進,他眉眼微微含笑,若一尊小玉觀音,暗淡的光影之下,可謂之慈眉善目。

他盤腿坐在桌案之前,面前放着一杯已經放涼的茶盞,卻沒有被動過一口,他神色不明,轉動着自己手上的杯盞,随意把玩着。

文序在一旁垂首道:“姑姑這回來,好像還帶了個姑娘來。”

姑娘?

陳之钰眉眼彎得更加厲害,眼中似帶了幾分無邪,他道:“這是她第一次往東宮帶了東西來。”

陳之钰從前有一次偶然撞見過,宮裏頭的宮女們省親,她們的父母,每次都是帶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來見自己的孩子,生怕她們在宮裏頭過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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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呢,哪一回不是匆匆來,匆匆走,忌日的前幾天就來,忌日過完的當日就離開。

每次來,也都不會帶些什麽。

東西......

聽到陳之钰這樣形容那個姑娘,文序抿了抿唇,他繼續道:“聽手下的人說,她本是和家人一起來得京城,奈何路上家人倒黴,碰上了流寇,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姑姑見她可憐,就将她一同帶了回來。。”

一旁的滴漏時不時發出滴答聲響,陳之钰的聲線帶了幾分不可察覺的寒意。

“哦,她帶來的東西我不喜歡。”

文序靜默無言片刻,而後又道:“姑姑現在在外頭等着……”

他補充道:“那個被她帶來的女子也在。”

“等着見我嗎?”陳之钰道。

他沒有期望得到文序的回答,片刻後道:“先讓她進來吧。”

“她”便是林姑姑一人。

林姑姑同明無月在廊庑下等着。

天色愈來愈晚,黑沉的天空有些擾人心神,沒多久,文序終從裏頭出來,他道:“殿下讓您進去先。”

兩人一年未見,她現在一來就帶個外人,确實有些說不過去。

殿內寂靜,只有兩三宮人在內,她們見她來了,皆朝她行禮,而後自覺往外退去。

林姑姑走進裏間,就見到陳之钰坐在了桌案之前,一頭黑發束起,自然垂在身後。

他神色恬靜,從始至終,即便是一個人坐着,唇角仍舊挂着淡淡的笑意。

聽到聲響,見到人進門了,陳之钰擡眸看向了她,他嘴角笑意更甚,似乎對她的到來非常高興。

“姑姑,你回來了。”

林姑姑上前,走到了他的面前,許是一年未見,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她打量着陳之钰的模樣,今年十八,去年十七,模樣看上去倒是沒什麽變化,從頭到尾,都是那副人畜無害、纖塵不染的感覺。

他極少說話,大多時候嘴角一直挂着笑。

只不知是何緣故,林姑姑卻覺,現在的他總是給人一種淡淡的疏離感,同小的時候,變了許多。

她道:“你母後的忌日臨近,我便想着回來看看。”

提起亡故的先皇後,陳之钰眼神黯了黯,而後很快恢複了往日的神情,他道:“每年這個時候你都會回來,我這些時日便等着你。”

陳之钰一邊說着,一邊親自給她倒了杯茶,但忙被林姑姑拒絕,她道:“使不得,我來吧,殿下。”

一句殿下,便讓陳之钰頓了動作,他笑了笑,眼中似乎染上了幾分失落,他呼出了一口氣,嘆道:“姑姑非要這樣疏離我是嗎。”

他在她面前從不自稱“孤”,可她卻句句疏離。

一句話讓林姑姑燒紅了臉,她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分明對他避如蛇蠍,可卻還說不是。

林姑姑趕忙換了個話題,寒暄了幾句後,她又問道:“那些人,現在有欺負你嗎。”

林姑姑口中的那些人,是繼後之流。

陳之钰的母後死了之後,皇貴妃繼任了皇後之位,她的膝下有大皇子,算起來比陳之钰大了三四歲左右,說起來也有趣,陳之钰雖中宮所出,可在幾位皇子之中行二,雖嫡非長。

而現下,皇貴妃榮登後位,如此,她膝下的那位大皇子,現在算起來也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人一旦名正言順起來,那屁股便坐不住了。

繼後出身許家,其父是當今工部尚書,又是內閣次輔,如今在朝中也頗受人擁戴。

這些年來,不論是繼後還是許家人,沒少觊觎陳之钰的太子之位,盯這位子盯得紅眼病都快叫犯了。

而民間有句俗語,有了後娘,就有了個後爹。

繼後苛責陳之钰,可偏偏他的父皇景寧帝也坐視不理,在這樣的境況下,陳之钰如何能說是好?

林姑姑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先皇後柔善,養得陳之钰也頗沒脾性,這些年來恐怕也只由着他們拿捏揉搓。

可陳之钰卻道:“姑姑不用擔心,畢竟你在民間,也聽不到什麽他們苛責我的傳言,他們的聲名尚且不錯,不是嗎?”

就是在旁人看來,他們待他,都是沒什麽不好的。

林姑姑卻不這樣認為,她有些急道:“殿下,聲名這東西都是叫旁人去看的,真正冷暖,只有自己知道,你難道真覺得他們待你不錯?”

從前最和先皇後不對付的就是這位繼後了,先皇後尚且在世的時候,他們那家人都喜歡來坤寧宮尋不痛快,現下說,不苛責陳之钰?

鬼才信這話。

在林姑姑看來,無非是他不想叫自己擔心,才如此說。

可陳之钰聽到這話之後,擡首看向了林姑姑,幾乎是盯視。

他嘴角笑意似乎漸漸淡去,聲音聽着竟也帶了幾分沉,“可即便他們待我不好,我又能怎麽辦啊。”

“姑姑說,我該t怎麽辦。”

難道說,把他們都殺了嗎。

林姑姑一愣,也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樣的話。

陳之钰将她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可也不想再說些什麽旁的話了,他很快就恢複了平日的神情。

他道:“姑姑,我有些累了,不想再說了。”

看着陳之钰重新恢複了笑意,仿佛方才他們之間什麽都不曾說過一般,林姑姑也沒繼續說下去了。

是了,他又能怎麽辦呢。

即便說惡狼環伺,他又能怎麽辦呢。

當初,就連她也抛棄他,一個人離開這個龍潭虎穴,現下再說那些關心挂念的話,聽着倒也像是假惺惺。

她沒再說此事,想起了還在門口的明無月,踟蹰了一會,還是開口道:“阿钰,我帶來了個姑娘,可否給她處容身之所。”

陳之钰聽到她的話,兀地笑了一聲,瞧瞧,說她沒心肝,當真也沒說錯。

現下這樣的情形,她卻還在提別人。

陳之钰手指輕敲桌面,一聲又一聲的敲擊聲将氣氛帶得都有幾分焦灼。

良久,他道:“行啊,我看看她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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