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明無月揉了揉發疼的腦袋, 神思回籠了些便起了身,也沒再繼續在床上賴下去。
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屋外的景, 一時之間沒能接受已經搬來了主殿這處的現實。
擰了擰臉, 有些疼。
真的不是在做夢。
她真的搬來了這處。
明無月轉身去換好了衣服,便打算往外去了。
可出了門後卻又不知道該去做些什麽了。
還沒有人告訴她應該去做些什麽。
是要去服侍陳之钰嗎?
應當是吧......
可現在過去, 會不會又太過突然冒昧。
她愣在原地,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時, 文序從她的眼前走過,眼看他繼續往前面走沒有理會她的意思,明無月忙追了上去。
“文大哥......”
她追在他的身後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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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序頓步,回頭看她,眉眼之間像是帶着幾分不耐。
“做什麽?”他問她。
明無月現如今寄人籬下, 從小姐成了宮女之後,也慣會看人顏色。
她當然看得出文序不怎麽喜歡她。
分明一開始來的時候也不曾像今時這般讨厭她, 她不知中間是出了什麽差錯, 惹得他如此厭惡。可轉念一想, 一個天天惹事的人, 确實好像不會怎麽讨人喜歡。
“我該去服侍殿下嗎?”明無月又道:“我第一日來,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她态度太過端正,文序經她提醒, 才想起她昨日夜裏已經搬去了偏殿, 還沒有給她安排好事情。
文序道:“你等下吧, 我進去問殿下。”
陳之钰讓她搬來偏殿這處究竟是何意味,他也不清楚, 所以該安排明無月做些什麽,也還是要先過問于他才行。
文序進了主殿, 陳之钰已經坐起了身來,頭無束冠,周身乏飾,烏發落在脖頸之間,一雙黑眸剔透得若琉璃玉珠。
文序走到他的面前,問道:“殿下,明無月在殿外頭......”
該如何安置。
陳之钰回了神來,他微微直起了身,道:“讓人進來,給孤寬衣吧。”
文序卻許久沒有動作,他緊抿了唇,最後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問道:“殿下待她......會不會太好了些。”
雖陳之钰人前寬厚,但卻也不見得對誰能好成這般,至少說,從前若有人像明無月這樣鬧騰,陳之钰多半會将人趕出東宮,哪裏還會留人這樣久。
明無月這樣的,哪裏像是伺候別人來的,分明是要別人伺候她的主。
陳之钰擡眼看向文序,唇瓣微動,看着是想說些什麽,但還沒有開口,文序卻又開口說道:“殿下難道是覺得她同您有些像,所以您便想要幫她嗎。”
文序想來想去,只能覺得是這等緣故了。
即便說知道今日的話陳之钰不會喜歡聽,可他還是要說。
“殿下是從她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嗎。”
文序已經有些不敢去看陳之钰的眼睛了。
他想,就算是陳之钰打死他,他也要說。
從前的陳之钰處境難過,比現在的明無月還要難過一些,可他實在是不清楚,即便說兩人境地相同,那又能如何呢,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生出了一股叫悲天憫人的情懷嗎。
就像是身在異鄉,好不容易尋到了可以相互依靠的同鄉,他們互幫互助,相互舔舐對方的傷疤,他們在對方的身上,看到相似的自己。
天地間,唯他們兩人相似,唯他們兩人可以相互依靠。
文序有些不能接受,陳之钰只是因為這樣,便對明無月過分得好。
因為她待他,分明就是在全權利用,她用她的心機叵測,妄圖從他這裏換取一片真心。
她實在是,
可惡之極。
“殿下不該......”
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叫陳之钰打斷。
陳之钰擡頭看他,眼中帶着沁人的冷意。
“我不該對她這樣好?因她居心叵測,因她心裏有鬼嗎。”
文序噤聲,垂了頭,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去回答陳之钰這犀利的話。
他過了許久也沒有回答出個所以然來。
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他看着陳之钰的目光,不敢去說出那口中的答案。
陳之钰見他不說話,面色卻也不曾好轉開來,他斜開了眼不再看他,“我就算是想要從她的身上尋些慰藉,你又何必多嘴至此。”
文序徹底噤了聲,頭都快叫垂到地裏頭去。
陳之钰的話問到了文序,就算是她真的在欺騙他,那又怎麽了呢。
*
明無月不會知道那一天他們二人在殿內因為她說了些什麽話。
她只知道那天文序從屋子裏頭出來之後臉色極其難看,看着她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不善。
而且那日過後,她似乎也成了陳之钰的貼身宮女,為他寬衣解帶,負責起了他的生活起居。
陳之钰要明無月做的事情不多,大多的時候她都無事可做,比往些時候不知道是要閑了多少。
也是在那一日,她還聽說,易霞死了。
她最後沒能挨過去那五十大板,打板子的當天就死了。
易霞死了,她也去了陳之钰的身邊,她們二人先前做的活計,便也空了出來,明無月去同陳之钰舉薦了瑤殊。
而後瑤殊便來了主殿這處,不用再在西所待下去了。
宋姑姑在這期間也來尋了她兩回,見她一切都安好,甚至還去了陳之钰的身邊服侍,便也沒說些什麽。
她看得出來,明無月是個挺有本事的人,現下已經在陳之钰的身邊當了貼身宮女,将來能走到什麽地步,她都有些不敢想下去。
很快就入了十月,天越來越冷了起來。
宮女們也已經領了些厚實的衣服,主子仁善,底下的人穿得便也好些。
除了底下的人領了新衣之外,皇宮之中也派來了皇後的人,給陳之钰量制新衣。
雖繼後對陳之钰不怎麽好,暗地裏頭總喜歡尋着各種由頭去欺負他,但她在世人面前,就像是個頂頂好的繼母。在明面上她不會叫自己落得個苛待太子的名聲,東宮的用度什麽,她也一應俱全。
畢竟若陳之钰若過得實在太爛了,總會被有心之人拿去攻讦她。
一看有了入冬的跡象,宮中就有人來了東宮。
明無月看着的門子引了一串人往主殿這處來,彼時,她正在陳之钰的身旁為他研墨。
那日夜晚過後,明無月總覺兩人的關系陷入了一種古怪的氛圍。
總覺他沒再如之前那般喜歡笑了。
她不知道,他是又碰到了什麽煩心事的緣故,又還是單純還在生她的氣。
她在一旁安靜的做事,也不敢貿然開口打攪了他。
卻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了一陣吵鬧的聲響。
陳之钰沒有動作,提着筆的手沒有絲毫停頓,像是沒有聽到外頭的動靜。
他安靜,明無月便也跟着不動,只是腦袋終究是忍不住好奇向外探去。
一堆人烏泱泱往裏頭走,為首的那人看着是個太監,身後跟着一群穿宮裝的宮女,他們動作頗大,一入了裏頭,就吵不停。
明無月眉頭微蹙,暗村這宮裏頭的人竟也這般不守規矩,能吵成這般。
但陳之钰卻像已經習慣了似的,從始至終神色未變,見外頭傳來了一片極為散漫的行禮聲之後,才堪堪放下了筆。
陳之钰側頭過去同明無月道:“讓人進來吧。”
明無月得了吩咐,便出去讓人去了主殿會客的廳房。
那頂t頭的太監還是第一次見到明無月,看她相貌,難免生出了旁的的想法,心中在想,難道她是陳之钰新收來的通房丫鬟?
想到了這裏,他的眼睛亮了亮。
若真的是,他便可以拿着這個消息到皇後的跟前讨賞去了。
他走到了明無月的面前,語氣帶了幾分質問,他道:“你是什麽時候來的東宮?看着這樣眼生,新來的嗎?”
明無月看着他略顯肥碩油膩的臉,又看他如此行徑,下意識生出不喜,她不露破綻回答了他的話,“來了有段時日了。”
太監又問,“有段時日?那是多久?一來便跟在太子身邊嗎?”
明無月眉頭蹙得更叫厲害。
太子。
他不稱他為殿下,竟敢稱他為太子。
她不大想要回答他的話,可轉念又想到,這人應當是皇後派來的,若讓他從這裏尋了不痛快,只怕他回去就要同皇後說小話。
或許說這世上真的會有好的繼母,但明無月不覺得,在天家,能有什麽真正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即便說傳聞之中,皇後對太子不錯。
可光是從今日這幫人的行事之中就可以看出端倪......皇後對太子,并不是真的好。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言行舉止,而給他帶來什麽麻煩。
她強忍了不喜,回答了這人的話,她道:“前段時日是在西所做活,後來許是姑姑看我手腳麻利,就讓我來了主殿這處。”
這話有真有假,太監也是個人精,啧摸出了些不尋常的意味,看着明無月的眼神越發意味深長了起來。
太監打量視線十分明顯,明無月強忍了不喜,低頭領着人進了屋。
陳之钰已經在主座上坐好,進了門後,明無月便馬上走到了陳之钰的身後。
宮裏頭來的那些人實在是有些煩了,似乎只有在他身邊,才叫人安心一些。
陳之钰将她的動作盡收眼底,看她縮在自己的身後,就跟一只怕生不能見人的鹌鹑一樣。
他不免有些想笑,嘴角也确實勾起了一抹明顯的弧度。
太監進了屋後,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陳之钰身上,他拱手道:“殿下,皇後娘娘讓我們來給你量制冬衣了。”
他只微微拱手,可就連頭也不曾低下,眼中也盡是輕視之意。
陳之钰擡頭道:“不用量了,身形還是同去年一樣,照着去年的做就是了。”
量來量去,也是麻煩,況說量好了之後,這衣服總也不會合身。
皇後雖不會短了他的吃穿用度,但哪裏能忍得住不在其他地方做手腳。
就算是這太監現下量好了他的身形,可後來這衣服到了陳之钰的手上時候,不是大了就是小了。
十七歲之前,陳之钰身形未定,這衣服便總是小,每一年,他的衣服都要小上一個尺寸,可到了十七歲之後,他不再長,這衣服便總往大了去做,總之,他永遠也穿不到合身的衣服。
陳之钰就算是量了這衣服,也不知道有些什麽用。
眼下這過場他也懶得去走。
他并不打算起身,可那太監卻還在一旁勸道:“殿下這是哪裏的話,這長沒長的量量才清楚嘛,你這不量一下,哪裏就清楚了呢。”
分明不過是量個身形的事情,若陳之钰不想量,他這個做奴才的退下就是,可卻偏要在這件事上面同陳之钰較真。
陳之钰臉上笑意盡斂,他擡眼掃了他一眼,“你好像,比我還了解我自己?”
太監似沒想到陳之钰會突然發難,他還想要說些什麽狡辯的話,可卻被陳之钰打斷,“今日來,就是量體裁衣?還有別的事嗎。”
話被堵在了喉嚨中,太監有些許不甘心,但明面上也不能公然同陳之钰嗆聲,他只得憋下了心裏頭的話,而後回道:“自是有事的,過幾日是三皇子的生辰,宮中有宴,娘娘讓我知會殿下一聲。”
三皇子陳之臨,是景寧帝幼子,平日深受帝王喜愛。
或許是因為陳之臨的母親淑妃深受榮寵,畢竟淑妃生的女兒華元,景寧帝也很疼愛,将人寵得成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總之,他待陳之臨,遠比待陳之钰親近許多。
知會。
這太監用的知會二字,可真是......巧妙至極啊。
陳之钰就是一個外人,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宮中有宴,而他的後母,要讓人知會他一聲。若沒有她的好心“知會”,他是不是還沒有資格往宮裏頭去啊。
陳之钰身體微微後仰,靠坐在了椅背上,他的手臂随意搭靠在兩側的扶手上,神情散漫,眼眸卻染上了幾分罕見的淩厲,“嗯,孤知道了,到時候,孤一定會去。”
白衣勝雪,他坐在椅上,姿态随意,卻也好似觀音打坐,只那雙好看的眼中首次在人前露出了不耐。
太監卻還察覺不到陳之钰眼中趕客的意味,竟又在那東拉西扯,說起了明無月來,他對陳之钰道:“這姑娘從前倒沒有見過,眼生得很,是殿下最近招來身邊的嗎。”
他從明無月那邊打探不出來什麽,竟來了陳之钰這頭探口風,當着陳之钰的面,去問他的事,看來是真把人當成個聽不出好賴話的傻子了。
陳之钰笑了一聲,只不過這笑盡是諷刺,他看向了那個太監,挑眉道:“你似對孤的事情很感興趣?”
“又或者說,是皇後有興趣?”
這人無非是打聽些東西,而後回去皇後面前讨賞罷了。
這太監被戳穿了心中的成算,臉上表情瞬間凝固了下來。
他觑着陳之钰的臉色,分明同從前是一張臉,卻不知為何今日這言行如此盛氣淩人。
“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您要這樣說,我們便真百口莫辯,娘娘待殿下如何,難道殿下不清楚嗎?天冷想着殿下,天熱了也念着殿下,咱們娘娘将殿下視如己出,處處為殿下着想,殿下怎能這麽想她呢?”
這太監像越說越是委屈,到了後頭幾乎都是掐着嗓子在說話。
一口一個殿下喊得人腦仁都疼。
陳之钰卻沒惱,看向他淡淡道:“是嗎,你說我怎麽想她了?”
他怎麽想她,輪得着他來編排嗎。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陳之钰開口送客。
“沒事,你只管回去将今日的事同她禀告。文序,送客。”
太監沒法,也多留不得,再不甘心也只得告退離開。
他帶着一群人烏泱泱來,又烏泱泱走,沒了他們,這處瞬間便安靜了許多。
“殿下真厲害。”
安靜中,明無月忽然開口說話。
厲害?
陳之钰這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話。
厲害二字,就這樣直白地被她拿來形容于他。
明無月這話說得莫名,陳之钰知她是在故意捧她,卻又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捧他。
陳之钰扭頭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她,他問道:“厲害什麽。”
她似乎總喜歡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明無月沒有察覺他眼中的試探,她自顧自地回答了陳之钰的話,“他們看着有些煩人,張口閉口就是打探,我有些不大喜歡他們,但也不敢拂了他們的面子,可殿下一來,我便發現,他們好像也沒有那麽讨厭了,因為有殿下在前面,所以一切好像都沒那麽煩人了。”
她說的這些話,實在算得上僭越。
殿內,香爐在一旁散着生煙,在日光的照射下,恍若水波流淌,煙在空氣中像是氤氲了許多的水汽,讓眼前的人看着帶了那麽幾分的不真切。
她似乎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許不妥,眉眼有些不自在地耷拉着。
陳之钰眼皮擡動,那搭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忍不住抖動了一下,緊接着一股怪異的感覺,細細簌簌布滿了全身。
厲害......
她最好,最好要一直這樣覺得。
*
那一邊坤寧宮內,太監從東宮回去之後,馬上就去尋了皇後。
他将方才發生的事情盡數說與了她聽。
皇後擱置了手上的杯盞,冷哼一聲,後道:“這便藏不住,露出馬腳來了,難為他忍氣吞聲這麽些年,也真叫他辛苦。”
皇後脾氣不大好,陳之钰那頭叫她吃了癟,便總喜歡拿底下的人出氣。
杯盞同琉璃桌面碰撞,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底下的人不約而同縮了腦袋。
太監卑躬屈膝,讨好道:“依奴婢來看,這太子饒是有什麽不幹淨的心思,那又能如何,不過是一只任娘娘玩弄的蝼蟻罷了,娘娘捏他,豈不是輕而易舉。”
聽了這奉承的話,皇後臉色仍舊不怎麽好看,“陰魂不散,跟那人一樣,只有這太子之位不在他的手上,本宮這心裏頭才叫放心,否則,總覺不踏t實。”
“如今便敢嗆聲,往後誰知道他還想要做出些什麽別的事情來。”
皇後的手指不自覺地撫着手上的護甲,心中也不知是在盤算些什麽,神色略發凝重。
而後,她又确認了一遍,“他說幾日後的宴席,他确定會來是吧?”
“是。”
皇後想到了旁的事,嘴角浮起了一抹陰狠的笑,眼中也盡是算計。
這次,她非要把他從太子的位置上面拽下來。
*
十月十二,三皇子的生日宴很快就到了。
做為皇帝最寵愛的皇子,這場宴會自是隆重非凡,不少的大臣攜妻帶女進宮赴宴,宴席擺在禦花園中,曲水流觞,管弦聲響,好不熱鬧。
明無月今日也被陳之钰一同帶入了宮內,文序同她并肩,他警告她道:“你老實點,進了宮裏頭,便不要鬧事了,在那裏面出了事情,可沒人會保你。”
畢竟有前車之鑒,文序不大放心明無月這人。
況且,秋闱的那件事情,說是有舉子舞弊,被抓進了大理寺之後現今也還沒說法,文序這些時日都在忙着這事,知道今日定會有大事發生。
這樣的日子,文序甚至都不明白,陳之钰有何必要帶她一同入宮赴宴,這人看着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到時候出了什麽事情,縮得定比誰都快些。
明無月聽到文序的話,面上沒甚反應,像是聽進了他的話,可終沒忍住嘀咕道:“我又不是傻子......”
他将她當成個傻子來防做什麽。
她難道會閑得沒事去宮裏頭惹事嗎?
“你在嘀咕些什麽?”
“沒什麽......”
文序沒聽到她的嘀咕聲,但走在前頭的陳之钰聽得一清二楚,他沒有回頭,但嘴角卻忍不住抿起了笑。
他道:“文序,她不是傻子,不會閑得沒事去旁人那裏踢一腳。”
別人不招惹她的時候,她比誰都安靜,柔嘉準則,任誰看了不說一句好姑娘。
幾人往宮裏頭走去,幽深的紅色甬道一眼望去,似看不到邊,朱紅宮牆于無形中帶來深深的壓迫,遠遠擡頭望去,碧藍的天一片如洗,澄澈清明,若巨幕一般,籠罩頭頂。
今日十分熱鬧,宮女太監忙忙碌碌,還有巡視的侍衛,來回走動,往來也有不少的大臣錯身而過。
因着是宮宴,陳之钰穿了圓領衮龍袍,頭戴翼善冠,腰間懸着一塊玉佩,随着他的步子一晃一晃,金冠玉飾,象征着身為太子的尊貴。
他唇角含笑,眉眼清舉,若凜冽的青松,總惹人相看。
雖有人因着他如仙的人容貌不住打量他,但卻不曾有人同他見禮,宮人如此,一旁路過他的大臣亦是如此。
即便說他的母族是侯府又如何,他只不過是失了勢的太子,失了聖心的太子,誰知道,哪一日他還能不能坐好這個太子之位呢。
這麽些年來,光是看皇帝如此行徑,恐怕也就差最後一個契機,來廢掉太子了吧。
他們想,這個廢太子的進程,不是侯府能控制的,更不是陳之钰本人所能控制。
他遲早會被廢棄的。
他們都礙于皇後之面,對這個失了勢的太子,視而不見。
陳之钰卻神色如常走着,絲毫不覺有什麽。
只沒走出去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
“阿钰。”
是陸舟。
他大步上前,追到了陳之钰的身邊,看到了明無月也在一旁之時,神色微微錯愕,似沒想到會在這處見到她。
他眼中露出一抹諷刺。
上次看他們二人相處便能發現些許端倪,如今來看,果真不一樣,也不知她是使了什麽手段,這麽快就能到了他的身邊去,就連宮宴也跟來了。
陸舟沒再看她,走到了陳之钰的身邊去,“等等我,一起去。”
陸舟不是一人來的,除了他,他的妹妹陸玑也跟在身側。
她見到了陳之钰,也在旁福身,打了聲招呼,“表兄萬福。”
按照年紀輩分來說,陳之钰算是她的表兄。
兩人雖算不上親近,但好歹是有這麽一層關系在,從小到大,見面的次數也算得上多,終是比旁人近上一些。
陳之钰笑着應下,陸玑看着他的白玉臉沖她笑,臉色微微發紅。
他生得太好看了,在陸玑眼中,這位太子表哥,比自家哥哥生得還要好看。
幾人也沒再繼續寒暄,一同往禦花園的方向走去。
陸玑跟在他們身側,才注意到了身後的明無月,以往都只有文序,這人又是打哪裏來的?
她去看她,上下打量,卻不知為何,見她有種說不出得眼熟,總覺像是在哪見過似的,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明無月注意到她的視線,從始至終卻也一直低着頭走自己的路,沒有理會她。
陸玑看了沒趣,也就回過了頭去。
一行人無話,臨近禦花園之時,卻聽一尖利的女聲響起。
“陸舟。”
明無月站在他們後頭,不動聲色擡眼望去。
說話女子形容迤逦,禦花園處綠樹成蔭,繁花似錦,明亮的景将她映得更為嬌豔,她發着金簪,身穿紅裙黃衣,皆是天家貴氣。
這樣的打扮氣質,除了華元,又還能是誰。
明無月想起了先前從瑤殊口中了解過這人,聽聞華元愛慕陸舟,追他的事情鬧得滿京城都知道。
華元受寵,行事便也放縱了些,她絲毫不管怕旁的人如何評價她,她只知道自己若喜歡陸舟,便不擇手段也要得到他。
若是旁得人,倒還耐不住華元如此死纏爛打,只可惜說,她碰到的人是陸舟。
陸舟也非善類。
華元一出現,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沖着誰來的了。
還真是,哪裏有陸舟,哪裏就有她。
便是宴席上碰着了,也不放過。
陸舟聽華元喊他,面上難得露出了幾分不耐,他煩躁地移開了視線,連看都不想看她。
華元見此,卻更是來勁,大步就往他們這處走來,甚至還跑到了陸舟的跟前去問,“你煩些什麽?”
“煩你。”陸舟聲音冷得吓人。
誰都哄着華元,但陸舟從不慣她,她身份是不低,但若真論起來,她的母家同陸家根本不能大能相提并論,況陸舟小侯爺的這一層身份,捧着他的人難道說還能比華元少些?若非是皇帝寵愛,陸舟幹脆都想讓人把她拖開遠些。
他一如往常,就這樣毫不避諱得氣得華元面色漲紅。
“你好好說話是會死嗎?”
“會死。”
又這輕飄飄的二字,就差将人氣得跺腳了。
陸舟對她的生氣一無所覺,只做不見,跟陳之钰擡步就要往別處去了。
或許是同陸舟有關系的人,明無月都不自覺得在意。她站在後頭,視線一直落在華元身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直到他們都擡步走了,她才反應過來,趕緊想要跟上去。
然這慢半拍的動作,卻還是被華元捕捉到了。
她只當明無月是在看她的笑話,又看她跟在他們身邊,直覺以往為她是陸舟身邊的人,畢竟她那個太子哥哥,可從來不曾帶過丫鬟進宮。
她有氣撒不在陸舟身上,便拿明無月來作筏,她蹬着她道:“你這個小丫鬟看些什麽?信不信我打死你!”
華元說這話時,視線卻一直落在陸舟身上,分明是說給他聽的。
陸舟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雙手環胸道:“你打死她也沒幹系。”
華元氣得牙癢,可就在此時,一旁卻傳來了陳之钰的聲音, “我的人,你說打死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