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己所不欲
第38章 己所不欲
“團圓今日還沒下學嗎？”夫妻二人說了這麽會兒話，團圓每日從學堂回來，第一個便要來娘親這裏，平日裏這時候早都過來撒了半天的嬌了，今兒怎麽還不見他的人影，林黛玉有些疑惑。
“爺，太太。”鈴兒掀了簾子進來，“江朗說小少爺在院子裏哭呢。”
江朗是新買來的小厮，因有了團圓，還有個未出世的安安，府中便又買了一對小厮和一對丫鬟，四人年紀都不大，十歲出頭，也可陪兩個小孩兒玩耍。
“怎麽哭了？”夫妻二人急急趕到院子裏，果然見團圓騎在他的小木馬上哭鼻子，懷裏抱着傻兔子，邊哭邊摸摸傻兔子的耳朵，二人一時只覺既心疼又好笑。
顧逢秋過去把小哭包團圓抱起來，林黛玉拿了帕子給他擦鼻涕眼淚，“團圓怎麽了？學堂裏有人欺負你嗎？”
“嗚。”團圓見了爹爹娘親，頓時哭得更傷心了，傻兔子疑惑的蹭他的臉，兔耳朵上的毛毛都被打濕了一小绺，“咕叽。”
團圓見了，一邊哭一邊給傻兔子擦耳朵，“嗚嗚嗚。”
林黛玉忍不住樂了，這兩個小傻子。團圓鼻頭紅紅，眼淚汪汪的看過來，“娘親，娘親有了安安之後，是不是就不要團圓了？”
這個小沒良心的，林黛玉斂了笑意，恨恨的捏了一把團圓的小臉蛋兒，“是啊，給你繡的這個小荷包也丢了去。”
“哇。”團圓打了個哭嗝兒，睫毛上還挂着兩滴淚珠，眼睛亮亮的看着娘親手裏的小荷包，“這是娘親給我繡的嗎？”
他見過好幾回娘親繡這個小荷包，繡得十分小心細致，淺綠色的荷包上繡了一只胖乎乎的白兔子，栩栩如生，十分可愛別致，他還以為娘親是給還沒出生的安安繡的呢，木蓮姐姐總說爹爹娘親有了親生的孩子之後便不會再喜歡他了。
才不是呢，爹爹娘親還是喜歡他的，團圓在衣服上仔仔細細擦了手，方才把小荷包接過去，歡喜的摸摸上頭的胖兔子，“謝謝娘親。”
林黛玉笑，把他摟進懷裏揉搓一頓，揉得團圓小臉蛋紅撲撲，把臉埋在娘親懷裏笑，半點也記不得自己剛剛還在偷偷哭鼻子。
顧逢秋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小腦袋，“團圓更喜歡爹爹還是更喜歡娘親？”
團圓左看看爹爹，右看看娘親，苦惱的皺起小臉，一手拉住爹爹的手，一手拉住娘親的手，不知該選哪個，“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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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和娘親喜歡團圓，也喜歡安安。”顧逢秋蹲下身來，捏捏團圓的臉，“就像團圓喜歡爹爹，也喜歡娘親一樣。團圓和安安都是爹娘的孩子，爹爹和娘親對你們都是一樣的。”
“我知道了，爹爹。”團圓用力點點頭，摸了摸揣在懷裏的小荷包，覺得分外安心。
“等安安出世之後，安安也會像爹爹和娘親一樣，喜歡團圓。”顧逢秋溫聲道，順手把團圓哭過笑過後亂糟糟的頭發束好。
“嗯。”團圓眼睛彎彎的，“我也喜歡安安。”
不知道安安會是弟弟還是妹妹呢，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應該都會是小小的軟軟的一團，像小傻一樣十分可愛，團圓想着，圓圓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兒。
“走吧，去吃飯。”顧逢秋笑，一手抱起團圓，一手牽着夫人往裏走。
……
夫妻二人勸好了團圓，将團圓身邊的小厮丫鬟整饬一番，團圓忽然生出這樣的想法來，還難過到一個人躲在院中偷偷的哭，總歸有個緣由，查到木蓮身上倒也不難。
不敬小主人，胡亂說話，嚼口舌是非，不論是天性如此，還是刻意挑唆，這樣的丫頭都不适合留在團圓身邊。團圓雖然乖巧懂事，但畢竟年紀尚幼，長此以往，自然會受影響。
因此林黛玉并不多問這丫頭，只取了她的賣身契要打發她回家。
“太太，我再也不敢了，太太饒我這一回吧。”木蓮跪在地上，眼淚直流，瘦瘦小小的一個小姑娘，哭成這模樣，看着倒實在可憐。
林黛玉原本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之人，原本打定了主意要攆這丫頭出去，如今見她這樣，又不免生出幾分心軟，這丫頭不過十來歲，也就和她的學生一般大小。
“太太。”木蓮跪着往前幾步，拉住林黛玉的袖口，“我不是有意的……”
只是，只是這樣的話，她實在聽得太多了。
她原是家中長女，初時爹娘待她倒還算過得去，幼弟出生後，爹娘卻待她一日差過一日，挨打挨罵吃不飽飯是常事，後來她長大些了，為了供養幼弟，更是将她賣給了人牙子。
有幾個游手好閑的街坊是她爹的朋友，時常往來家中，每每逗弄她道爹娘有了弟弟便不要她了。
她知道她不該在小少爺面前胡言亂語的，只是每每想到爹娘的冷待，想到街坊嘲弄看戲的嘴臉，她總覺得胸口一陣怨氣堵得慌，嘴也變得刻薄起來。
“我不想回家，求求您，別把我送回去。”在這裏至少吃飽穿暖不成問題，回了家或動不動被責打，或者又被賣到不知道哪裏，畢竟還是個小姑娘，木蓮想到這裏，忍不住哭得更兇。
“罷了。”林黛玉嘆口氣，掏了帕子給她，“別哭了，不叫你回去就是了，你以後就跟着我罷。”
叫她繼續在團圓身邊伺候自然不行，便叫她跟在自己身邊吧，“下次若是再如此，我可再不留你。”
木蓮點頭如蒜搗，手裏捧着林黛玉的帕子，倒是難得生出幾分窘迫，便是剛剛被查到犯了錯要被攆出去時，只有害怕惶恐，并沒有這樣難為情的感受。她尚未意識到她的難為情從何而來，卻知道自己往後再不會說那樣的話，做那樣的事。
“不過你這回有錯，也該受罰。”林黛玉提筆在紙上寫了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罰你今天将這句話抄二百遍，我明兒檢查。”
“是。”木蓮捧着字，重重松了口氣，回去認認真真罰抄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帶着二百張歪歪扭扭的字來請林黛玉檢查。
林黛玉翻到最後一頁紙，雖然還算不上工整，但比起第一張，已然進步不少了，“你可知此話何意？”
木蓮紅着臉點點頭，“是說我不喜歡的事情，也不應該強加到其他人頭上。”
就像這回的事情，她厭惡街坊鄰裏同她說這些話，便更不該對無辜的小少爺說同樣的話。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林黛玉笑，用手中筆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下回有什麽想學的，也可來問我。”
小丫頭雖然做了錯事，但有羞恥心，也有向學之心，并非無可救藥。
“是。”木蓮眼睛亮晶晶的應道。
“正巧團圓來了。”林黛玉聽着外頭噠噠噠的腳步聲，笑，“你也該同團圓道個歉。”
木蓮面色微紅，認認真真向團圓行了禮道了歉，團圓嘟着嘴，摸摸自己腰間的小荷包，擺擺手，奶聲奶氣認真道，“算了，我原諒你了。”
他之前是有點生氣的，不過他知道爹爹娘親都很愛他，娘親也已經罰過木蓮姐姐了，所以他也就大度些，不生氣了。
……
轉眼又入了冬了，外頭下着雪，因天氣嚴寒，路又難行，林黛玉更是已懷孕近九個月，學堂便停了課，林黛玉日日只窩在家中。
因近年關，團圓的學堂也停課半月，團圓便日日往娘親這跑，還有個寶讀，也不怕雪路難行，日日往顧府裏頭跑，兩個小的，并一個傻兔子，每天叽裏呱啦嘴巴不停，鬧得林黛玉屋裏熱鬧非凡。
屋裏燒了地龍，十分暖和，兩個小的話又多，林黛玉心情好時陪他們玩鬧一會，心情不好時便嫌棄他們吵鬧，擺擺手趕他們出去，“你們去外頭玩兒去，我要歇午覺了。”
“娘親。”
“先生。”
二人扒着林黛玉的被子不願走，被顧逢秋毫不留情一手一個抱了出去，傻兔子左看看又看看，猶猶豫豫的蹦蹦跳跳跟着小主人出去了。
“夫人。”顧逢秋把兩個小家夥趕走，自己折返回來，“我陪你歇一會。”
夫人臨産，顧逢秋不放心，前段時間趕着将公務處理完了，這半月盡量在家陪着他家夫人。
林黛玉窩在被子裏，臉朝着牆壁，嗔道，“誰要你陪？”
這人日日看着她，不許她整日裏窩在床上，要走動走動，近日天氣冷了，便不叫她出去了，只在屋裏走動幾圈。
今兒上午她懶怠動彈，便唬他說自己已走過了，卻叫兩個小家夥告了狀，還是被抓着在屋內轉悠了七八圈。
一個團圓，一個寶讀，整日裏娘親、先生叫得十分親熱，實則都偏聽顧逢秋的話，偏偏小嘴還甜得很，叫人生不起氣來。
林黛玉今兒問團圓，“你是聽爹爹的話還是聽娘親的話？”
團圓歪着腦袋想想，“我聽爹爹的，也聽娘親的。但是爹爹說了，這是為了娘親好呀，所以這件事我要聽爹爹的。”
小大人似的，直把林黛玉逗樂了。
“夫人。”顧逢秋笑，從身後摟着夫人，握着夫人的手，“夫人還生氣呢？”
林黛玉原本也沒真生氣，哼了一聲轉過身來，捏了一把顧逢秋的臉，夫妻二人笑鬧成一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