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淹死

淹死

嬌娘在這場無妄之災中被蘭莛當做了典型。

她身嬌體軟,性子柔和,整個人軟糯糯的,很得元覓閑喜愛。正因如此,蘭莛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嬌娘一向不和蘭莛争吵,因着被主母厭惡,更是唯唯諾諾,平日裏活的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

可蘭莛打定了主意殺雞儆猴,唯有把嬌娘這個最受寵的處置了,才能在後宅立威。

她恨奪走了丈夫全部寵愛的女人,日複一日,恨的咬牙切齒。

因為她輸了,她是先愛上的那個,愛元覓閑愛的無法自拔。

任何一種感情都帶着強烈的占有欲,何況是愛情。

每當元覓閑領一個女人進家門時,在他面前,她總要畫上最得體的微笑。

因為元覓閑愛她端莊大方的模樣,所以她必須保持他最愛的樣子。

她也吵過、鬧過,什麽法子都試過。等來的,卻是元覓閑一句淡淡的和離。

和離,他怎麽敢說出這兩個字?

他所求的一切,不過是多一點他的關注。連這個要求,都無法滿足。

元覓閑總是客客氣氣的對她,她不得撒癡賣乖,不得嬌柔扭捏,所有做姑娘時候的模樣都不能有。

只是因為他不喜歡。

他要他的妻穩定後宅,做他堅強的後盾,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如果蘭莛做不到,元覓閑願意和離換人。

那一刻,蘭莛妥協了。

愛的更深的人注定要輸,她大哭一場,絕不和離,懇求元覓閑,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好。

所有人都勸她不要如此卑微,把自己放到了塵埃裏,元覓閑依然不夠珍惜。父母兄弟,每個人都在勸她放手,可她偏偏不放。

元覓閑對她棄如敝履,也有人愛她愛的瘋狂。

有時候,蘭莛會想,如果父親當年不要把她當做男孩子撫養,只當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也許她對元覓閑便不會如此執着。

是父親告訴她的,為人堅韌,不達目的絕不放手。做人,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潇灑自在,不要過多在意他人的看法。她想做的,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比起被愛,蘭莛更願意去愛一個人。

愛元覓閑讓她感到快樂,哪怕要時時忍受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痛苦,至少,元家的夫人是她。在所有人看來,她得到了這個男人。

她也确實得到了元覓閑。

如果嫁的是別人,她甚至沒有嫉妒的資格。

她願意用時間去等一個人的愛。歲月不長不短,等到最後,守在元覓閑身邊的那個人,一定是她。只要等下去,終究,她才是那個相濡以沫的人。

她比元覓閑更了解他,因為她的愛如此深沉,将元覓閑看做了生命的全部。

當嬌娘被摁倒跪在蘭莛面前時,她心裏暢快無比,有一種大仇得報的酣暢淋漓之感。

她用鞋尖挑起嬌娘的下巴,“看,多惹人憐愛的一張臉蛋?難怪老爺愛不釋手。”

嬌娘瑟縮着,不敢說話。

“你為什麽不說話?!”蘭莛疾言厲色,“怎麽?老爺不在家,擺這副嬌滴滴的模樣給誰看?!給我看?呵,我不看!”

說着,她一耳光狠狠摔了下去,把嬌娘的臉打腫半邊。

看着充血的臉龐,蘭莛心中快意更甚。

其實她明白的,嬌娘老實,不是她的錯,不該和她置氣。可是蘭莛忍不住,也不想忍。她是何等出生?憑什麽要容忍一個不知被元覓閑從哪個旮旯角裏扒拉出來的女人?

蘭莛朝嬌娘的心口處踹了一腳,把她踹開,吩咐左右,“去!給我用力打!狠狠地打!今天,我就要把她活活打死在這裏!”

她環視一周,警告似的看着其他的妾室,“今天這頓打,你們都給我好好記住,讓你們知道,後宅裏,誰才是主人!”

“打!”

她也曾愛山花爛漫,如今,偏愛遍地猩紅血色,惡意橫生。

一地的血……

府內的兩個小厮一卷草席,把嬌娘的身體裹了擡出府。

小厮甲:“我說,随地把屍體扔了算了,何必非得擡到紅河裏去?”

小厮乙:“你不要命了?夫人吩咐的事情,也想着偷工減料,當心下一個被打死的是你!”

小厮甲不以為然,“難不成夫人還會來找她的屍首不成?亂葬崗裏随便扔了得了,我們劃船到紅河中心,累得慌。”

小厮乙道,“嬌姨娘可被夫人恨死了,說了扔水裏,就是扔水裏,別想着随意處置。好好幹活,早點幹完,咱兩早點回去。”

小厮甲:“行行行,咱倒黴催的,一輩子勞碌命。”

小厮乙:“要說夫人也是夠狠的,殺了人不算,還要把人的屍首扔水裏。扔進水裏做水鬼,永世不得超生。她讓咱兩把嬌姨娘的屍體扔到紅河中心去,那片地方我可聽說了,水流急的很,泥沙又多。這是打定了主意讓嬌姨娘做鬼都要被生生世世鎮壓在紅河,魂魄不安啊。”

小厮甲附和,“誰說不是呢?埋骨紅河,死都死的不安穩。你說這內宅的女人真夠心狠手辣的,不過就是搶了她男人罷了,哪個男人不偷腥?在家裏偷,也好過在外頭偷不是?把人往死裏折騰不算,死了還要算計。”

小厮乙對着手中的屍體念叨,“嬌姨娘啊嬌姨娘,你要是做了厲鬼,記得冤有頭債有主,別找我們哥兩個算賬。我們都是聽命于人,身不由己。”

一條小船從偏僻的河岸劃出,小厮甲乙帶着嬌娘的屍身往紅河中心駛去。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船停了下來。

小厮甲看看紅河水,“差不多,咱就在這兒了吧?再往裏頭,底下這艘船也撐不住那麽大的水勢。”

就在這時,草席忽然動了一下,把他們二人吓了一大跳。

“怎麽回事!”小厮甲瞬間彈開,後退一大步。

小厮乙膽子稍大,掀開草席看了一眼,發現此時嬌娘正颦眉,神色痛苦。

才道,“喂,人沒死絕!”

小厮甲大驚失色,“那怎麽辦?把人帶回去?”

小厮乙罵他,“你傻了?夫人要讓她永世不得超生,本來送出府都死透了,我們出來處理屍體,還把死人處理活了,你聽着有道理不?你也想和她一樣,被扔水裏是不是?”

小厮甲愣住,“那咋辦?”

小厮乙拍了他腦袋一下,“還能咋辦?直接扔水裏!反正都是當水鬼,本來就只剩一口氣了,怎麽着都是個死,扔了了事!”

痛,渾身都痛,嬌娘覺得她一呼一吸之間,痛意都刺着神經,讓她感到麻木的鈍鈍的痛。

耳畔傳來人聲,她聽到了,他們說要把她淹死。

求生的本能讓她勉勵睜開眼睛,看着送她入水的小厮甲乙,發出微弱的聲音,“不,不要,救救我,求求,求你們,救救我……”

見她醒來,小厮甲乙害怕了,他們對視一眼,冷冷的、看着她的眼睛,說出讓她絕望的話,“對不起了嬌姨娘,夫人要你死,我們也不敢救你。要怪,你就怪夫人吧。”

說完,毫不猶豫的将嬌娘扔入紅河。

入水的那一刻,嬌娘渾身輕盈,意識變得無比清晰。

老人們都說,人死的瞬間,會飛快的閃現生前的每一幕。可她沒有回憶生前的事,只是将眼前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夫人打死她,小厮淹死她。紅河水是綠色的,透過綠色的水看送她來的那條船,船的影子很模糊也很小,但它在慢悠悠的離開,帶走最後一絲生的希望。

紅河水冰冷刺骨,讓她的腦子也慢慢凍僵,模糊中,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不明白,怯懦使她連怨恨都沒有,只是難受,難受為什麽非得要殺了她才可以?

她不會和夫人争搶。一輩子都被教要柔順和善的她,根本不知道與人為敵。

從七歲起,她就被賣到一家專門養育瘦馬的院子,她很聽話,很乖巧,在合适的年紀被人買了去,送給元覓閑老爺。她得到了寵愛,已經很滿足了。

從前的日子吃不飽睡不好穿不暖,她感念元府的恩德,讓她過上的安穩的日子,不再擔心會挨打挨罵。

她真的很感恩。可夫人偏偏殺了她。那個對所有人笑臉相迎的、貴氣端方到讓她自慚形穢、高不可攀的夫人,沒有理由的殺了她。

直到這時,嬌娘才明白院子裏的老人們說的話,既然當了瘦馬,一定要學會不擇手段向上爬。善良是好人家的姑娘才該有的東西,她們這樣卑賤的玩意兒不要奢望。一旦奢望了,便是萬劫不複。

要是有來生,她也想要好好過。這一次,不要再做瘦馬,做個好人家的姑娘,堂堂正正的嫁個正經人。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看到了水底,水底有個白色的影子在朝她飛快的游來。

那是一截截碎裂成渣的白骨,勉強拼湊成個人形。

嬌娘想,都說紅河底住了水鬼,看來傳言是真的,以後在河底的日子,她或許能和水鬼作伴。

白骨架子拖住了她,在她靠住白骨架的一剎那,失去的意識忽然歸來,宛若初生,她甚至能在水底自由的呼吸!

嬌娘驚恐的看着身邊的白骨架,“我現在還活着?”

白骨架反問她,“你想活着嗎?”

“我還能活嗎?”嬌娘問。

白骨架答,“可以,把你的身體借給我,讓我暫住。”

都說水鬼要找替身,嬌娘想,原來,她是替代這個水鬼的下一任啊。

白骨架對她說,“我會讓你活着上岸,只要你把你的身體借給我。”

“那我還有這輩子嗎?”嬌娘好像聽懂了她的意思。

白骨架答,“還有一段時間。我不能太快的融進你的身體,所以你還需要在我沉睡的時候,幫我操控你的身體。當我恢複巅峰,你自會隐去。”

嬌娘不理解,她死在了水裏,害怕當水鬼的替身。但是因為早知道水鬼要抓替身,所以也沒那麽大的抵觸。可還要她上岸……她不明白了。

白骨架告訴她,“你還沒有完全死透,身體還是活的。如果我附身,這具身體就不會死。我不白拿你的身體,會達成你的心願。你剛才的願望,是下輩子投身到好人家。我答應你,下輩子,你會是富貴人家無憂無慮的大小姐,不谙世事,受盡恩寵。”

嬌娘張大眼睛,不敢相信她的許諾。

白骨架逐漸融入她的身體裏,她無法控制白骨架的行為,腦海中響起白骨架子的聲音,“相信我,你借我一條命,我定然回報。”

“記住,我的名字,叫路蘊。”

下一瞬,嬌娘腦袋一片空白,陷入沉睡。

與此同時,血肉模糊的身體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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