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5)

第六章  掠奪 (5)

麗雲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啥?”

王偉國再度發問:“你想不想離開這裏?”

想,當然想,怎麽可能不想,所有的忍耐和僞裝都是為了離開的那一天。但是麗雲不願意輕易相信王偉國,于是搖搖頭:“不走了,走了也沒去處。”

王偉國吃力地用手轉動輪椅,走到院門前,從自己的脖子上掏出一小串兒鑰匙,嘗試通過門縫開門。麗雲遠遠地站在後面看着,将信将疑,看到他的動作實在是吃力,上前一下子奪下了鑰匙,重新挂回他的脖子上:“我說了不走。”

即便現在能走,那也是徒勞,肚子那麽大,根本走不遠。再者,沒有另外兩個人互相幫助,山高路遠,恐怕途中就死了。這些事,麗雲的心裏盤算得很清楚。

王偉國手抓着鑰匙,垂着頭抽泣起來,麗雲安慰道:“你好好養身體,我以前看到過別人戴上假肢一樣站起來走路,跟好腿似的,等你好一點兒,老二他們就會帶你去裝假肢了。”

“你覺得他們會把錢花在我身上嗎?在農村,殘疾就是拖累,根本不能算人。”

這下麗雲不知該說什麽了,她幹脆拿過鑰匙,花了點兒功夫打開門,王偉國以為她改主意了,臉上的表情既難過,又驚訝。誰知麗雲把院門打開以後,只是給他的腿蓋了一床薄被,之後推着他走出門,沿着月亮坨的路慢慢走。

路上遇見的村民并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勁,平常地與他們打着招呼,麗雲也像本地人一樣回應着,王偉國的神情從尴尬變得放松,緊繃的後背也松弛下來,安心地靠在了椅背上。

麗雲就這麽推着王偉國走了好一會兒,期間不經意地路過兩頭大家門口,聽到院裏兩頭大在對袁晴晴說話,而她也應了,起碼說明她還活着。麗雲放下心來。

中秋的夜晚天氣很涼,起夜時必須穿上厚外套。已經十一點多,袁晴晴卻光着半拉身子躺在床上,手被牢實地綁在身後,昂着頭透過破舊的窗口,麻木地望着還未完全變圓的月亮。兩頭大最終得到了他想要的,因為在他的理解中,讀書積累智商就像母雞吃食,吃了一段時間,肉質就會達到一個理想值,這個時候就可以殺來吃了。

她猜想“堅持”不是王老師寫的,他也許壓根就沒有看到自己傳遞的訊號。這地獄真的還能逃出去嗎?她的心裏産生了深深的懷疑。

實際上,袁晴晴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因為她沒有任何感覺,疼痛、屈辱、怨恨,這些感覺似乎早就已經遠去了,她覺得到疲倦,想即刻死去。可是如果就此死去,麗雲一定會很難過,還有自己的父母和朋友......她意識到他們的樣子開始有些模糊,這讓她産生了一種解離感,她感到真正的自己在無限上升,升到了月亮那麽高的地方,用第三視角看着這個安安靜靜的村子,看着破敗的小院,看着稻草人一樣的自己,和旁邊睡得像死人一樣的兩頭大。

看着看着,袁晴晴連半空中的自己也感受不到了,眼前一片黑暗,過了很久,意識才重新掙紮着回到她的身體裏來。

她已很難再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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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兩頭大睡得沉,今夜也沒像往常一樣單獨把她關起來,她悄摸地爬起來,背對着兩頭大,用綁住的雙手極小心地抽出被他壓住一角的枕頭,最後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壓在渾身酒氣的兩頭大臉上。

兩頭大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開始劇烈地掙紮,但是袁晴晴已經豁出去了,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他臉上,任憑他如何用力地攻擊她的身體,她都沒有松手。

兩頭大是莊稼人,實在是比袁晴晴強壯太多了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床上翻滾下去,連帶着袁晴晴也一起掉在地上。惱怒的兩頭大緩過勁以後,立刻意識到了袁晴晴不是麗雲,她永遠不會有真正屈服的一天。寂靜的淩晨,相鄰的幾戶人家被凄厲的叫喊聲吵醒,聽了一會兒之後,又在沉默中相繼關燈睡去。

兩頭大家的大學生在中秋夜挨了一頓大的,這個消息雖然算不上新鮮事,但月亮坨本來就沒什麽新鮮事,事情還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村子——當然,其中不包括麗雲,王家兄弟是不會和她說這些的。

王鳴在路上聽到周邊的人議論起這件事時,臉上猶如螞蟻爬過,好像那些落在袁晴晴身上的拳腳他也有份,一陣突如其來的英雄主義使得他當即飛奔回家,在藥櫃裏翻箱倒櫃,在角落中找到了他要的東西,之後從家裏随便拿了幾本書,鼓起勇氣到兩頭大家裏去。

袁晴晴又被拴在了馬房的隔間裏,兩頭大在磨鐮刀,看着刀刃一下下在磨刀石上來回摩擦,王鳴心裏适才的沖動涼了半截,原先想好的話也磕磕巴巴起來。

“叔,你好久沒來勒,我給你送新書來。”

兩頭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用了,以後不看了,沒啥用。”

“咋能沒用,看書最有用,看書明事理。”

“明事理有雞巴用,生娃娃才有用!你等着,我去拿你的書還你。”說着,兩頭大拎着鐮刀回屋去了。

王鳴幾乎是鼓起了這輩子最大的一次勇氣,他快速地走到隔間邊,把從藥櫃裏拿來的避孕藥飛快地從門縫塞了進去,然後像做賊一樣回到了院子裏。

兩頭大沒有察覺到異常,他把書遞給王鳴:“都在這兒了。”

王鳴心慌得緊,根本沒清點,逃也似地離開了那座小院。

袁晴晴爬到門邊,撿起王鳴塞進來的東西,青腫的眼睛艱難地睜開一條縫,發現這是一張白紙,包着一些藥片,白紙上只有幾個字:“避孕藥 已報警”

從字跡可以看出來,上次那個“堅持”确實不是王鳴寫的,但是今天的這張紙,意義卻比“堅持”大多了,袁晴晴像得到救贖一般,把避孕藥幹吞下去,咽口水讓她整個頭都在疼,她卻打起了精神,把剩下的藥小心地藏在了牆壁上的裂縫裏,然後把紙條撕得稀碎,碎到看不出來它曾是一張紙,随後拌勻在了地上粉碎的幹草中間。

王鳴沒有食言,警察在幾天後就來到了月亮坨,一輛警用面包車,三個警察,從縣城來的。剛進村口,就遇到許多村民攔在路前,說是看到警察來了不敢怠慢。為首的自然是趙前進,他滿口客氣話,什麽“知無不言”,什麽“全力配合”,警察問什麽他就答什麽,但是當看到袁晴晴的照片時,他仔細辨認了半天,搖搖頭:“确實沒見過這個女孩。”

不僅是趙前進,一旁的村民都說沒見過,上到老人,下到小孩,沒有一個人對袁晴晴有印象。

找人的事一點兒都不順利,倒是被村民圍住說些偷雞盜狗的事情,警察沒法子,幹脆撇下被困住的警車,根據王鳴提供的線索步行到兩頭大家裏,要進門檢查。兩頭大不樂意,攔在門口叫嚣着,誰進他家門他就和誰一起死。縣裏的警察才不怕這一套,眼看就要強行破門進去,又是趙前進上前來,拉住帶頭的朱警官,小聲嘀咕道:“朱警官,您別生氣,這老頭啊,這裏有點問題”,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您給我一點時間,等我和他好好說說,到時候你們盡管進去查,要是查出來什麽違法的,我一定配合你們把他拿下!”

朱警官注視了趙前進片刻,一言不發,走到門前活動了一下身子,之後一把拎開兩頭大,一下子就把門撞開了。

看到這個強壯的警察如此剽悍,原本鬧哄哄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朱警官把門推開,帶着人就進去了。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這屋裏別說女人了,壓根兒就不像有人住的樣子,滿院都是馬尿味,髒兮兮的東西七零八落,不知吃了幾頓沒洗的碗泡在半盆水裏,水面上落滿了各種小蟲子的屍體。她們把屋裏搜了個底朝天,也沒看到袁晴晴的身影。

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這三個警察怎麽也不會想到,會有一個本地的村子在一件事上如此上下齊心,有的人負責傳信兒,有的人負責攔住警車拖時間,有的人則争分奪秒把三個人帶到了村外的山坡上,一個廢棄多年的地窖裏。

雖然情況十分地糟糕,但麗雲、袁晴晴和牟敏終于再度面對面聚在一起。

麗雲還好,人看起來憔悴,但身上沒傷;牟敏一直像野獸一樣護着自己,即便獨處也沒讓賴金福落着任何好處;只有袁晴晴看起來糟糕極了。

不只是她們三個,趙曉梅也被關在了這個地窖裏,芳嫂和另外兩個壯漢則負責全程“陪伴”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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