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
第十一章 起點 （6）
順着孩子手指的方向，周建東一路跑過去，沖進路對面的便利店裏，撞翻了路人剛買的關東煮，汁水潑了他一身，他不顧身上的狼藉和路人的怪罪，在便利店裏橫沖直撞。小小的便利店不過十來平方罷了，有什麽人一眼就能看清楚，根本就沒有周小夢的身影。
他撲到收銀臺，打開錢包展示照片：“看到一個女人帶着這個學生沒有？這麽高，紮兩個小辮”，便利店員一臉驚慌地搖頭，周建東打算要去另外一家，被他撞到的路人拿出手機要報警，他按住對方，從兜裏掏了幾張鈔票，塞在路人懷裏，奪門而出。
另外一家是便民超市，面積大一些，人也更多，裏面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學生在買辣條和小卡片，他上前去一個一個扒拉了一遍，都不是周小夢。
周建東站在超市門口，張皇失措，明明就在眼前的女兒，一轉眼就被帶走了，就那麽一分多鐘的時間，他恨自己為什麽不先叫住孩子？為什麽剛才要回車裏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為什麽不一直在校門口等着？或者，為什麽不幹脆上課時就把孩子從班級裏帶出來？
他失去了條理，直接打電話給麗雲，“我女兒呢？你把我女兒帶哪兒去了？”
接到電話的麗雲還在開往廣達的路上，她根本不知道周建東為什麽突然發瘋，但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一定是他得罪的其他人先一步下手了。此時周建東聽到手機裏傳來的風聲，辨別出麗雲應該在車裏，車裏？這麽快就上車了？她要帶孩子去哪兒？
周建東仿佛已經看到了麗雲和二寶暴力地控制自己女兒的畫面，他瞪紅了眼睛，大聲咒罵道：“我女兒在車上對不對？你要帶她出城是不是？”
麗雲還在思考對策，周建東卻沒耐心應對她的沉默：“趙麗雲，說話！給老子說話！我警告你，你敢動她一根手指，我活剮了你！”
事實上，打從發威脅短信那一刻起，麗雲就沒有真的計劃綁他女兒，即便是綁，也不可能折磨一個孩子。不過從周建東現在的反應來看，他是真的以為孩子在她手上，于是她整理了一下思緒，趁機提出了要求：“我說過，我說到做到，如果你現在還覺得我是在唬你，那你就再也別想見你女兒了。”
說完之後，麗雲立刻挂斷了電話。
周建東按下呼叫鍵的手指都在顫抖，電話一接通，他就妥協了：“我同意給你錢，行嗎？但是我現在手裏只有五萬，我......”
麗雲又挂斷了電話。
周建東手裏的手機都快被他捏碎了，他揮手捶了一下眼前的行道樹，再度回撥電話：“十萬，我馬上就去湊，好嗎？你別碰我女兒，我馬上去湊，你聽到沒有？”
麗雲切到導航界面，看了一下剩餘的路途，面不改色地回答：“明天早上九點，地址我到時候會告訴你。別的不用我多說了吧？”
“我知道，我懂規矩。你要保證不傷害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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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把他約哪裏？”二寶問。
“我自己有打算”，麗雲心不在焉，她還在想明天應該怎麽辦。周建東肯定是見到女兒才會給錢，可是她上哪兒去找他女兒呢？又或者，硬搶？二寶真的會幫忙嗎？
二寶不知道她心裏的疑慮，繼續打聽“我對這城裏不熟，你得提前帶我去看看地方。”
“你啥意思？”
“我不是和你一起對付周建東嘛？”說到這裏，二寶突然想到了父親曾經說過的“風險分擔”——其實他也不太清楚這個分擔是怎麽個分擔法，懷疑這詞就是父親從收音機裏聽到以後現學現賣的，不過，現在他也需要用這一套說服麗雲。
“風險分擔，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你和我任何一個人，單獨對付他都有風險，只有我兩一起動手，咱們才能贏。”
賴金福生怕自己被遺忘了：“我也行，我也行，到時候你就把我放開，我保證幫你。”
這個風險分擔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是從麗雲的角度來說，這麽做的同時也增加了二寶反水的風險，到時候，她又成他們砧板上的肉了。
這一回二寶讀懂了她的擔憂：“我把他全家都賣給你了，你覺得他見到我是會想辦法弄死我，還是會馬上和我聯手？”
這話倒也有點道理，麗雲目視前方：“我信你這一次。進城以後，我就先帶你去看地方。”
“我嘞？”賴金福伸着脖子問。
“沒你的事。”
周建東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裏，給朋友打電話借錢，借了一下午，湊齊了十萬塊。
手機裏最後一筆兩千塊到賬時，他老婆于美欣正好下班到家，還沒來得及換下工作服，看到他一個人呆坐在沙發上，随口問，“小夢呢？”
周建東擰着眉頭，不斷地翻轉着手機，沒搭理她，于美欣意識到不對勁了，“小夢呢？你不是說你去接小夢嗎？孩子呢？”
得知孩子被綁了，于美欣臉色慘白，一下沒站穩，緊接着哭喊道：“我是不是說過你幹的是要命的事，你非不聽，還說什麽金盆洗手......我的小夢，我的小夢......”她一邊說着，一邊去挎包裏拿手機準備報警，周建東把她的手機奪下來，怒吼道：“瘋了是不是？警察來了，我們能撇得清嗎？”
“關我什麽事？那些事都是你幹的，我和孩子什麽時候摻和過？”
“現在說不幹你的事？買房的時候你怎麽不說？嗯？給你爸媽送冬蟲夏草、給你弟弟借錢的時候你怎麽不說？”
于美欣不敢再說話，一個勁掉眼淚。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周建東大步走向門口，開門之後看到一個身影走進電梯，地上放着一個紙袋子，他疑惑地拿起紙袋子打開一看，是女兒的作業本。
于美欣吓得“啊”了一聲，“他們要什麽，你都給他們，要我的命也行，一定要把小夢救回來啊！”
“行了，別嚎了，穿衣服跟我去取錢。”
于美欣哆嗦着拿起孩子的作業本，從裏面掉出來一頁紙，上面是周小夢的筆跡：“明天晚上十二點整，民心佳園地下停車場，負五層，H246車位。”
一口惡氣從周建東心裏升上來，趙麗雲這臭娘們兒，說好發信息，現在又用這招數，還換了時間，這擺明了在故意讓他心急，他把紙撕了個稀巴爛，從鞋櫃裏拿出來一個奶茶袋子，拽着于美欣出了門。
第二天，天剛亮不久，也就七點來鐘的光景，麗雲終于一路開到了廣達市，思來想去，她把和周建東見面的地址選在了當時和李發明一起投靠陳立平時的街區，安平村47號。那裏是一個城中村的小集市，魚龍混雜。整個片區除了幾個主要路口之外，別的地方沒什麽攝像頭，并且她熟悉那裏的街道，如果真的有什麽，她也有脫身的可能。
她把地址編輯成短信發了過去。
地址又換了。周建東知道這是趙麗雲的手段，地址和時間換來換去，他就不方便帶人提前去埋伏了，沒想到她這麽聰明。可他已經沒耐心了，于是直接打電話過去：“給我一個準話，到底幾點？到底去哪裏？一會兒民心佳園，一會兒是安平村，一會兒早上，一會兒晚上。你別他媽玩我了，我保證不會帶人去，聽見了嗎？你給我一個準話！”
“晚上？民心佳園？”麗雲明白了，一個主意立刻湧現在腦子裏，“你只要敢帶人來，我就當着你的面抹了周小夢的脖子，聽懂沒有？”
“我說了，我一個人去。帶着你要的錢，聽明白沒有？給我一個準話！”
“那就還是民心佳園。”
“晚上十二點，負五層，H246車位，我一定會準時出現，你保證不動我女兒。”
麗雲很想知道，綁了他女兒的人究竟是誰？她打算提前去等在那裏，不管先出現的是周建東還是另一位未知的朋友，她都能随機應變。
民心佳園是公租房，地下車庫對外開放，白天價格不算低，晚上就比較便宜，一些附近的車會停到它的地庫裏。前幾層都停得滿滿當當的，環氧地坪雖有修補痕跡，還算平整。不過下到負五層就沒有太多的車了，感應燈壞了許多，地面只是簡單的水泥抹面，上面厚厚一層灰，角落裏堆滿建築垃圾。
車一停好，麗雲就解開了二寶的腳，但是手依舊拴在車座椅上，嘴裏堵着的東西也沒有取下來。三個人靜靜地坐在熄了火的面包車裏，盯着柱子後面的H246車位。
十一點半，一輛白色轎車開進來，停在了H246車位上，走下來的人正是周建東。二寶先看到了，想站起來，被麗雲按了回去，“等一等，他可能帶了人。”
觀察了十來分鐘，沒看到有人從車裏出來，麗雲把手放在方向盤上，心裏暗暗做着最後判斷——究竟該不該叫二寶幫忙。
她正想着，另一輛車開進來了，一輛破舊的本田車，車身咣咣作響，嘎吱一聲，橫着停在了周建東的車面前。
車門打開後，從車上下來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老頭，女的動作很慢，看起來動作不太利索，女的關上車門轉過身之後，麗雲才發現她有一條瘸腿，等她眯着眼睛，艱難地看清女人的臉時，她的心砰砰狂跳起來——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牟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