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大堂裏一時無人出聲。

東河曦冷笑一聲,開口打破了寂靜,“中午墨書就與我說了東河玉拿着簪子炫耀,後被我拒絕便惱怒之下推我磕傷腦袋摔進了池塘裏,就連後面他故意遣開人阻攔施救都不曾說過一個字,卻原來前面還有這些字字誅心句句惡毒的話?”

墨書聞言有些心虛的觑了他一眼,見小公子并不是當真在生氣,心下偷偷松了口氣。

他與墨硯瞞着小公子這些,也是不想小公子再心生難過。

眼下說出來,也還是聽了在後花園時,側夫人與小公子說的那一番言論。

他不笨,自然是聽懂了側夫人與大少夫人話裏未盡的意思。

如今府裏能為小公子主持公道的,便只有老太爺與老夫人了。

小公子現下失了憶,從前諸多事都不記得,那就只有他與墨硯來說。

若不是時機不對,他還想将這兩年裏,小公子在府裏受到的諸多苛待盡皆說出來,叫老太爺與老夫人看看大老爺與大夫人,是如何對待失了雙親與兄長護持的小公子的。

邱婉這會兒再不似方才那般叫嚣着罵東河曦了,只後悔在後花園時沒有選擇好好與東河曦道歉,早早結束這場鬧劇。

她這兩年裏雖是因着嫉恨早年吳璃越過她這個長房大夫人掌家,因此這兩年裏在老爺的放任下,明裏暗裏苛待東河曦,尋着理由便将老三三人院裏的老人給發配去城外的莊子裏。

但明面上卻是并未對東河曦說過任何不好的話,尤其還是這些一聽就要被人指摘的言論。

她從來都只是在私底下咒罵幾句,且還是當着自己的陪嫁心腹才會如此。

老太爺與老夫人尚在,如何也是不能在明面上讓人尋到錯處的。

但她如何也想不到,玉哥兒竟是敢當着府裏那般多的下人,在東河曦面前說那些話。

甚或後面還明目張膽的攔了想要施救東河曦的人。

這,這真是,太過大膽了。

邱婉死死扯着手裏的絹帕,神情惶恐的看向東河鋒,期望他能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不要讓老太爺與老夫人懲罰玉哥兒。

要知道老太爺與老夫人最是希望府裏和睦的,眼下玉哥兒如此作為,不說是在東河曦心上撒鹽,更是在老太爺老夫人的心上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提醒着他們老三夫夫已經去世的事實。

老夫人紅着眼眶緊緊拉着東河曦的手,神情悲恸。

她竟是不知,這其中竟還有這諸多誅心的惡毒之言。

玉哥兒如何會有這般大的膽子?

又是哪裏聽來的這些誅心的話?

老夫人瞪着邱婉,她并不是個無知婦人,早年剛搬來海安府城安家時,初初接觸那些富貴人家的夫郎夫人,她可沒少聽說這些後宅的陰私。

因此後來在發現老大媳婦心胸狹隘,斤斤計較時,便才越過她将掌家權交給了老三夫郎。

老三夫郎掌家之後,将府裏管理得井井有條,半點不由她操心,在再說明她的選擇沒有錯。

玉哥兒為何會說出那些話來?那自然是平日裏沒少聽旁人說起。

府裏的下人誰敢這般說主子?

除了玉哥兒親娘,再不會有旁人了。

她單是知道這個大兒媳心胸狹隘,凡事都喜歡斤斤計較,卻是沒想到,竟還如此心思惡毒。

如若不是她平日裏在玉哥兒面前說了這些話,玉哥兒又如何會對曦哥兒說?

老夫人冷着聲音道:“大房的,你當真是會教孩子。”

竟敢說曦哥兒克親?

這話是能胡亂說的?

若是傳出去半點,曦哥兒豈不是要被毀了下半輩子,一個克親的哥兒,還會有誰家願意求娶?

她這是想要逼死曦哥兒吶。

老夫人緊緊攥着東河曦的手,不禁更加悲恸老三夫夫的早逝。

若是他們還在,府裏哪會有這些事。

曦哥兒又豈會被人這般說。

邱婉被老夫人瞪得吶吶不敢說話,只一個勁拿眼神看向東河鋒。

東河鋒沉默不語,半晌才道:“爹,娘,我會好好管束玉哥兒的,也會叫他好好與曦哥兒道歉。”

說着東河鋒還看向東河曦,面帶歉意,神色誠懇,“曦哥兒,大伯在這裏向你道歉,是大伯這兩年忙着在外的營生,疏于管教玉哥兒,叫他說了這些讓你不愉的話,還望你莫要記到心裏去。大伯知道你是個好的,都是你六哥的錯,我定會叫你六哥好好與你道歉的。”

東河曦嗤了一聲,“就只是道歉嗎?不懲罰一下他?不說那些傷我的言論了,若說推我進池塘磕傷了我的頭,以至于造成我失憶,還能道他一句無意為之,那後面呢?遣開後花園裏所有的下人,這怎麽也能說他一個故意殺人了吧?大伯這會兒輕飄飄一句道歉,就想要我不去計較?莫不是覺得我如今無人可依,好欺負?”

東河鋒看着東河曦,心下暗恨,面上卻是不能表現出半點來,甚或還得做出一副誠懇道歉的表情來,不然若是叫爹娘不滿意了,怕是會收了他手中的權利,再次越過他将東河府的營生交給自己的兩個兒子來打理。

越過老子叫兒子承家,這叫外人如何看他?

他今後還要不要在海安府城走動了?

所以眼下即使心裏再如何不願,做也要做出個樣子來。

等日後……

東河鋒按下心裏的籌謀,只拿更加誠懇的表情面對東河曦,“懲罰自然是會懲罰的,只是眼下你六哥這樣,大伯只能先代他向你道歉,等他養好身體了,再要如何,便随你意,你說可好?”

東河曦可沒想過什麽以後,一個心懷鬼胎想将親侄兒送給什麽鬼知府當侍君的大伯,一個明裏暗裏苛待親侄兒的大伯娘,還有一個有事沒事就尋着機會來找麻煩的六堂兄,別人如何選擇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不樂意再在這裏繼續待下去。

殺又不能殺,打也不能随意打。

莫不如就按着原身的想法來,趕緊分家搬出去。

今天既然都鬧到這個份上了,不達成他的目的,他又何必鬧這一場呢?

因此東河曦沒講半點情面的直言道:“我覺得不好。”說完轉向上首的老太爺與老夫人,在他們的憐惜與愧疚之下說道:“祖父祖母不如再聽聽墨書說的別的事?”

他倒是想說,但他不是沒有繼承原身的記憶嗎?

二娘與大嫂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他雖然不會賣慘,但他可以叫墨書來啊。

只從中午墨書的只言片語裏,他也能想象到原身這兩年過得是什麽日子。

所以今日無論是為了達成原身的願望,還是為了自己以後悠閑過沒有喪屍的日子,這家是如何都得分。

見此,邱婉心下一咯噔,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覺着定不能再由着墨書接着說下去,便張嘴道:“事情既然都說清了,媳婦也自認是自己沒教好玉哥兒,一會兒媳婦就去祠堂向列祖列宗忏悔,日後也會嚴加管教玉哥兒,叫他知道如何友愛兄弟姐妹。”

說完還趕緊起身向東河曦彎腰,以一個長輩身份向他道歉,“曦哥兒,是伯娘不好,伯娘只顧着掌家,竟是疏于管教,叫玉哥兒不知打哪聽來那些傷你的言論,以至于對你口出惡言,伯娘向你道歉,等玉哥兒養好傷了,要如何懲罰,伯娘都聽你的,不會有半句推搪。千錯萬錯都是伯娘的錯,都說養不教父之過,你伯父日日辛苦在外經營,都是伯娘對內沒有管好府裏,一切都是伯娘的錯。伯娘不求你原諒,只盼你莫要将那些話記到心裏去徒惹傷悲。”

若說東河鋒的話尚且讓大家覺得很正常,畢竟他慣常會做人。

那眼下邱婉一番懇切的話,便就叫所有認識她的人大為吃驚了。

尤其是與其鬥了二十幾年的王紅蘿,更是不顧眼下的環境睜大了眼睛,看稀奇似的看着她。

心裏着實佩服這人還有點腦子。

知道不能讓墨書繼續說下去,也能立馬做出最正确的言行來給老太爺老夫人看。

倒是叫她小瞧她了。

就連一邊一副與世無争的陳姨娘也不禁側頭看了過來。

顯然大家都對邱婉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很是吃驚。

撒潑的邱婉,刻薄的邱婉,總之就是不曾見過眼下這樣一副低下的邱婉。

就連早前老三夫郎掌家時,邱婉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端着長房正室夫人以及長嫂的姿态。

何時見過她這般謙卑誠懇的模樣?

如何能不叫他們這些認識她的人吃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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