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塞缪爾總覺得來者有些奇怪,從昨天到今天的行為都充滿古怪,譬如對方上一秒還要拿奇怪的花給他吃,結果下一秒又好像自己把那朵花弄不見了,而且還變得這麽……柔弱。
他本意只想将人扶着站好就退開,誰知道當他的掌心托住陸景行的手肘,想把人拉起來的時候,掌心碰到的原還微涼的皮膚,馬上就跟着升溫,不一會兒竟然比他的手心還要燙。
“你……”怎麽了?
春風般的聲音剛冒出一點頭,指尖的觸感就不對勁了。
陸景行一時間管不得那麽多,他被體內的溫度所攝,只想着趕緊離開這個屋子恢複正常,甚至顧不上自己暴露的什麽魔法、手段——他融化成了水,從房間的各個角落逃走,倉皇無措。
這一幕落在塞缪爾的眼中,就是一大團漆黑的、像是把光都能吸進去的墨,突然變成了千絲萬縷,落在腳下,又漸漸縮小,最後一點不剩。
緊接着,世界重新恢複成灰蒙蒙的一片。
別人眼中洛可可風格的房間,環繞着蕾絲布料的淡藍色床,還有貼滿小碎花的牆紙、刷着雪白漆面的精致衣櫃……在他的眼中,都因為失去生氣,無法呈現出色彩。
從他失去記憶以來,看到的第一道顏色,就是那帶着邪惡氣息的黑,好像時刻能引誘着他的靈魂朝地獄深淵而去。
他能感覺到自己本能對這種氣息的深惡痛絕。
可現在,他卻安靜地坐在床沿邊,聽着肚子的咕咕叫聲,仔細地回憶這兩天見到的這團深黑色,還有那冰冷的、又慢慢變熱的溫度。……樓下一層。
陸·泥娃娃·景行勉強恢複人類的外形模樣,坐在一間堆滿雜物的房間裏,看見自己沒被衣料遮住的、向來不帶血色的手臂變得通紅,而這顏色甚至一路蔓延到自己的手指。
不用找鏡子也能知道,臉上和身上也一定是同樣的情況。
坐在一堆廢棄的家具間,他緩了好久才覺得身上的溫度稍稍退下去點,不由仰頭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中央一頂破舊的蠟燭吊燈因為被使用過度,蜿蜒的蠟油如眼淚纏着燈枝,透過這吊燈的位置,他在看樓上塞缪爾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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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昨晚離開對方後的異樣感覺,陸景行望了很久,又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惡魔的手掌連細微紋路都不存在,幾道線更是刻板的如同雕畫。
他想不通那朵玫瑰為什麽會消失在自己的掌心。
明明是那麽濃郁的光明力量……
卻被他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所吸收。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跟他之前從塞缪爾身上吸收回去的那點帶金色的力量有關系。
陸景行一邊琢磨,一邊反複地攤開手心又握緊,好像這樣就能把剛才自己不小心“吃”進去的金色玫瑰重新變出來,還給男主。
他試着搜索自己身體裏蘊含的那些魔力,看看跟以往相比有什麽不太一樣的地方,半小時,無果,喪喪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重新自閉成一團泥娃娃。……
塞缪爾以為自己可能要餓死在房間裏。
直到他聽見門打開的聲音,一團奇怪的黑色慢慢飄到他的面前,随後,陣陣經過烘焙的小麥粉味道飄進他的鼻尖。
還有香濃的南瓜甜味。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擡手想去碰那團東西,但是伸出去的手背無意間撞到床頭邊的木櫃,生出銳利的抽痛。
再想去夠的時候,那黑已經蒸發,無影無蹤。
他摸到了柔軟的、表層刷了一點油的白面包。城堡外。
有着柔軟黑短發、穿着白色長衣的青年站在幹涸的、只有人魚雕像的圓水池外,手裏變魔術一樣出現一個牛角形狀的軟面包,吃了一口,眉頭開始打結。
這面包吃進嘴裏倒是呈現出人類味蕾該有的味道。……難吃。
價值一個銀幣的昂貴白面包,卻硬、還有顆粒,也沒有甜或鹹味道的夾心。
想到男主未來要遇到那麽多變态的可憐樣子,現在連飯都吃不好,喪喪的陸景行:我是廢物.jpg花園裏吹來一陣風,附近比人還高、未經過修剪的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音,高矮參差的枝幹長影跟着搖晃,輕柔的風吹過,讓男人回過身盯着這小花園,驀地想到現在在房間裏還沒出過門的塞缪爾。
總鎖着別人也不是那麽回事。
要麽想個辦法讓男主去過他想過的生活,只要避開那些變态就行。
不如今晚以帶他散步的名義,悄悄把人放跑藏起來,以後再繼續嘗試讓他恢複神格?
思考的時候,陸景行仿佛向日葵對着陽光,繞着這花園自轉,無意間停在一處雜草叢生的花圃,如今已經肆意生長的野薔薇莖幹上帶着粗刺,盛開的粉色、黃色、紫色花幾乎有人的拳頭那麽大。
他瞧這野趣,擡手想去摸最大的那朵——蒼白的指尖剛碰上去,花兒就從瓣尖開始枯黃,等他觸電般收回手,也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枯萎就迅速從花瓣往後蔓延,連着本來粗野的荊棘枝幹蜷成一道枯繩。
“這……”
塞缪爾将面包和南瓜湯吃的幹幹淨淨,從床沿邊摸索着站起來,往有光的方向走了幾步,沿途撞了幾次椅子類家具,将它們小心挪開之後,他走到了窗戶邊。
陽光從窗戶裏鑽進來,照在他的身上,光元素雀躍地在他身上起舞。
長金卷發從肩頭滑落,塞缪爾攤開掌心,一簇很淺、很淡的金色在指尖凝聚,依依不舍地繞着他的指尖跑過一圈。
重新闖進視線裏的顏色,是那道非常霸道的濃黑。
塞缪爾情不自禁轉移了目光,看着那黑色的人形氣息靜止不動,無端端地,他能感覺到對方心情相當糟糕。……
“您确定要将他放出去嗎?”
管家布蘭特再出現在陸景行跟前時,陸景行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半天,實在無法分辨那是因為新鮮血跡沒擦幹,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他控制着自己的思維不要發散,鎮定地回答:“嗯,他現在這副待宰羔羊的模樣,實在讓我提不起勁……我想要看到上一秒充滿希望、下一刻又跌進絕望的眼神。”
“您還真是惡趣味,”管家對他俯身行禮,仿佛應下,卻又從低處挑着眼角睨他,藍眼睛裏都是笑意,“一如既往地讓我喜歡。”
陸景行:“……快去。”少在這裏變态。
他盯着管家的背影,趁着對方不注意,指尖悄悄變出一點黑霧追上去,以免他趁自己不注意,偷偷地對男主出手。
如果不是因為上午那番一靠近就會臉紅、腿軟的反應,陸景行當然是想自己跟去的。
現在他只能趴在月光下的城堡窗戶邊,沐浴着那白白的銀色,視線緊跟着那道淡金的身影,像是注視夜晚的陸地上還沒回家的小太陽。
“吱呀……”
奇怪的聲音就是這時候傳入他耳中。
周圍的溫度不知道什麽時候降低下來。
陸景行“養男主”的輕松心情還沒維持多久,就戒備地轉過頭去,想看看是什麽東西竟然這麽大膽地侵入兩個惡魔的領地。
然而目光所及處……
一切變化都扭曲了他的視線。
天花板上的燈被拉長、彎折,書櫃、床鋪都呈現出又方又圓的詭異模樣,好像貼着眼睛被人放了個凸透鏡鏡片,不僅世界變形得厲害,腦海裏也因為圖像扭曲而産生尖銳的疼痛。
他想閉上眼睛不看,卻有熱熱的東西從眼角流下。
好像被鎖在這停滞的、怪異的世界裏,陸景行連思考能力都跟着停止,愣愣地站在那裏,直到很輕地一聲笑——世界總算有了一點顏色。
流動的月光包圍住了他。
而他無法控制地露出了自己的本相,發裏尖尖的黑色惡魔角,指甲也變成了黑色,還有長長的尾巴尖垂在腳邊,無精打采地、晃也不晃。
恢複的感覺最先從頭頂傳來。
一只冰冷的、氣息比他更邪惡無數倍的手摸着他,猶如古老唱腔的獨特語調在他耳邊慢慢落下:“這樣就承受不住了嗎?”
仿佛一只被無法抗拒的手指按在路邊地面的螞蟻,只要對方稍加使勁,他就會碎得連渣都不剩。
現在那力道稍微松開,他就僅剩下喘氣的本能。
恐慌和懼怕沿着尾椎一路噼裏啪啦炸開在頭頂,陸景行勉強擡起頭,在頸椎咔咔的聲音裏,看見一雙血紅色的豎瞳。
而他以為的銀色月光,原來是對方的發色。
恢複一絲神智的陸景行腦海裏終于遲鈍地刷起了屏:
“快跑!”反派大boss地獄魔王他來了!……
然而跑是跑不掉的。
身體根本動都動不了。
陰寒卷上他的後頸,以一種要把他連骨頭帶靈魂凍碎的氣勢,捏住他命運的後脖頸,面前的魔王在他瞳仁裏逐漸放大。
鼻尖即将相觸的時候,對方停了下來,唇角勾起一點弧度,吟唱般優雅問道:
“小東西,你身上怎麽多了點特別的味道?”
“光明的力量,真讓人控制不住……”
他閑閑看來,略帶點挑剔地,仿佛在對茶會上的小點心做評價:“控制不住地,想要捏碎你。”
【作者有話說】
陸陸:不!控制你寄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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