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重又看向面前的這群貴族們,幹脆地拆開了手裏的紙包,在他們興奮的注視下,手腕反手一揚——粉末面粉般朝着當頭幾人飛去!
油頭男孩躲閃不及,嗆了個正着,表情白了又紅、又生生憋成了紫色,眼睛瞪得像銅鈴,指着仍對他禮貌微笑的陸景行,幾秒種後,發出了憤怒的豬叫:
“給我抓住他!”
“今晚我要他痛哭流涕!”
然而穿着獸皮的男孩兒絲滑如泥鳅,在人群中肆意穿梭,反而是追捕他的奴仆們因為動作太過笨重,打翻東西的動靜一路傳開,掀起人堆裏無數的驚罵聲!
兩個高階聖學徒好不容易擠到塞缪爾的周圍,一人手裏捏了一朵鮮豔欲滴的玫瑰,紅着臉撞着對方的肩膀互相慫恿,等到同時将花遞向金發美人的那一刻,引發喧嚣的旋風正好卷到她們倆身邊。
嫩黃色的玫瑰随着風晃了晃,花瓣逐漸發黑、萎縮,不一會兒連着莖幹都變成黏糊糊的黑色,引起兩聲花容失色的尖叫聲。
塞缪爾指尖停在花朵前方半寸的位置,聽見兩人的驚呼聲,他長長的睫毛微微抖了抖,淺金色的眸子下意識地順着那風離開的方向看去。
耳邊停駐過的聲響短的像錯覺:“別人給什麽你都喜歡嗎?”
塞缪爾注視着那團跳躍的黑色,一旦這色彩出現,悅動的火光、善良的淺白、還有那些摻和着雜色的靈魂就都顯得黯然,唯有這團邪惡的黑每時每刻吸引着他的視線,勝過一切絢爛誘惑。
陸景行原本打算看完塞缪爾就走,誰料到剛混進宴會就碰上人渣,還有一群狗腿子對他窮追不舍,他跑酷的同時抽空又往金發美人那邊看了一眼,卻正好撞進那雙亮盈盈的金色眼眸裏。
那流動的碎金色只看一眼就讓人心悸,即便披着獸皮,陸景行仍是悚然一驚,心想自己這換裝連皮和骨都換了,難道他還能認出?
“要用光明法術檢測試試麽……”篝火旁。
兩個女生仍然不明白自己剛摘的花兒怎麽會凋零,絞盡腦汁地回憶剛學的高階光明聖法如何使用,拗口的咒語幾乎讓舌頭打結,也不過是讓手裏冒出一團堪比焰火的金光,又很快熄滅。
“又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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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麽樣才能成功呢?”
絮絮叨叨的嘟囔聲傳到塞缪爾那裏,美人冷白的側臉被火光照暖,仿佛聖山雪掬起夕陽,淡色的薄唇動了動,天籁般的嗓音響起,吟唱似的念出那串咒語——一只金色的麋鹿踏着月光出現在火光旁,純粹的金色光芒讓它成為全場的焦點,鹿角輕輕抵動,就有碎屑般的鎏金色灑在草地上。
人們下意識地忘記去尋找那搗蛋的罪魁禍首,所有目光都驚豔地落在麋鹿身上,有不少剛入學的學徒甚至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對着這恍若領着神谕而來的麋鹿磕頭叩首。
“好純粹的光明力量……”
“願光明神保佑我!願聖子大人能将我的虔誠之心傳達給光明神!”
“我感覺心靈已經被神鹿帶來的光明淨化了……”
學生們像被推倒的阿米諾骨牌,很快跪倒一片,這時,唯一沒有露出舔狗姿态的清醒人陸景行就顯得十分格格不入,他站在原地,就愣了這麽幾秒鐘沒從衆,便見到那頭金色的麋鹿朝着他的方向揚了揚腦袋,爾後邁開蹄子,朝着他奔跑而來!
陸景行:“……”不是吧,阿sir?
他當即邁開腿準備再次跑路,可惜兩條腿的終究賽不過四輪驅動,沒一會兒就被那金色麋鹿氣勢洶洶地擋住去路,陸景行挺怕在正義陣營掉落自己的邪惡小馬甲,情急之下只好賭塞缪爾的光明法術不傷人,擡手去擋那枝杈茂盛的鹿角。
麋鹿低了低頭,鹿角輕輕抵在他的掌心。
溫暖的熱意傳來,陸景行在那耀眼的金光裏睜大了眼睛,看着這頭金色的鹿在他的掌心下露出馴服的姿态,溫順地垂下腦袋,旋即,金色光芒散落似螢火,星星點點地飄落在他周身,又随風散在地上。
過于奪目的顏色消失,篝火晚會在重歸原本的氣氛時,不知誰發出驚嘆:
“他是誰?”
“為什麽聖子大人的法術竟然會親和他?”
“喂,塞缪爾認識你嗎?你們是什麽關系?”
這一次聚集在陸景行身上的目光比上次更多。
人們探究地對他指指點點,原本想将他押走的那些貴族奴仆反倒踟蹰着不敢上前,陸景行看了看周圍的黑色叢林,對他們笑了一下之後,轉身沒入林間。快跑!……
摘下悶熱的獸皮頭套,陸景行在河岸邊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盯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自言自語道:“要麽游出去吧?”
聲音才剛落下,岸邊河面陡然露出個腦袋來,比那濕淋淋的頭發更引人注目的,是那雪色纖細脖頸上的一截紅線,縫在皮肉上,在這月明星稀、靜谧無聲的夜晚生出點詭異來。
對方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頭朝着岸邊的方向走來,水面波光漫開,少年人一步步走出水面,墜落的水滴裝着細碎的月光,掉在草地上的紅色舞裙上。
他看着陸景行,慢慢勾起唇角:“上一個敢偷看我洗澡的人,已經死了三年了。”
嚯,年輕人好大的口氣。
陸景行心想,你這小家夥跟陸惡魔比變态那可是孫子給爺爺拜年,只有磕頭的份兒,“你誤會了,我對這麽平的沒有興趣。”
莉莉絲:“……”
他舔了舔兩顆尖尖的犬齒,笑得像個小天使,低頭将紅裙撿起來穿好,束頸飾的時候瞥見陸景行轉身的動作,再次出聲道:“可我對你很感興趣,最近身邊的仆人少了很多,正缺人補上。”
陸景行沒理他,兀自朝着湖面的另一個角落而去,然而身後一道風聲襲來,他以為是對方慣用的鞭子,偏頭躲開後,才發現一個奇怪的石頭落在腳邊,緊跟着,石頭裏釋放出五條金光,沿着草皮分割游走,在他身邊圍出個五星形的牢籠。
陡然成為籠中鳥的陸惡魔:……啧。
他碰了碰那金邊,指尖竟然被燙了一下。奇怪。
為什麽他只能把塞缪爾的光明力量吸收,別人的卻不行?
莉莉絲逐漸走進,陸景行分神注意到對方胸口一枚金光閃閃的徽章,腦海中隐約閃過一些印象,卻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身份象征。
少年人站在金光禁锢的籠子外,手執血色紅鞭,不知道念了句什麽咒語,那鞭子竟然散成絲絲縷縷的紅線,蜿蜒着朝陸景行飄去。
在它們纏上自己手腳之前,陸景行一把薅住那幾根細線,“等等,當仆人多難聽,我們可以當朋友嘛……”
他急着跑,手裏摸到那把紅線,也不知怎麽腦子一抽,把紅線遞回去的時候,形态已經變成了漁網狀的花繩。
少年人盯着他纖長指尖随意編出的花繩,沉默了幾秒鐘,臉上滿是認真:“怎麽做的。”
陸景行指尖動了動,又繞出個搖籃。
“啊,就這樣。”
“教我。”
莉莉絲來勁了,非要看他能整出多少種花樣來,再到後來還非要他陪着自己玩,以至于陸景行站在河邊,隔着金籠子硬生生吹了一小時冷風教這熊孩子怎麽翻花繩。
“我記得今晚召開了篝火晚會,你也是學生吧,怎麽沒去?”
“教皇急召,有黑暗力量入……你認識我。”
少年揚了下精致的眉頭,指尖繞花繩到一半,尾指勾着紅線,壓着他的手指沒讓他退開,紅線絲絲收緊,将陸景行的指尖勒得泛白,骨頭生疼。
陸景行沒想到這小崽子這麽敏感,笑着抖了抖指尖,沒抖開,只好學着這屍體主人的谄媚模樣油腔滑調:“這學院裏還有人不知道莉莉絲少爺嗎?”
莉莉絲盯着他的眼睛,也跟着他笑,勒着他手指的力氣不斷收緊,陸景行方才就一直在用腳尖去試這金光條有沒有變脆,如今感覺到端倪,仗着力氣把人拉到籠子邊,在小屁孩詫異的眼神裏,解開紅繩、在籠子上飛快系着蝴蝶結,用出了自己單身二十年的手速!
“咔。”
金色牢籠條破碎的聲音裏,陸景行從後方退出來,與莉莉絲做了個拜拜的手勢,走到河邊縱身一躍!
那流暢的身姿、入水的水花,是路過的野魚擡頭看了都能給他鼓掌的程度!
女裝少年被自己的武器和陷阱困住,雙手被紅線綁在殘餘的金光上,他卻并不着急,反而只舔着唇往河面的方向看,眼中暈着脈脈的笑意。靠!
剛跳下去,陸景行發現這河水裏都充滿了機關,随便觸發一道都比那五角星籠子恐怖,難怪剛才那小變态就看着他跑,他浮出水面,盯着岸邊的方向。
“跪下來将自己綁好求我收你為仆人,我會考慮讓你死的不那麽難看。”莉莉絲對他高傲地揚起頭顱,眼看着陸景行一步步慢慢上岸,仿佛看着主動跳上自己砧板的魚。
獸皮沉重地往下滴水,陸景行悶聲低頭給他解開手腕跟金色光條的禁锢。
莉莉絲清了清嗓子,正想指揮着他再做點什麽,卻發現自己手上的紅繩并未松開,反而又被重重打了幾個死結,“你這個蠢貨!”
他的聲音止于陸景行面上的笑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什麽,臉色沉下來,盯着他道:
“神學院現在禁止進出,我有的是時間收拾你,現在我給你三秒鐘,解開我、并且宣誓成為我的仆人——”
撲通一聲巨響,湖水漫進男孩兒的嘴裏,嗆出一點咕嚕嚕的氣泡,還是陸景行托着他的脖子,才沒讓他被嗆暈過去。
莉莉絲被他扯着拉近湖裏,如今頭發裙子都是濕淋淋的,似乎氣得夠嗆,眼睛、臉色都是紅的,擡手用手上牽連的細繩纏住他的脖子,氣息不穩,再笑不出來:
“你最好祈禱我能死在這湖裏,否則我一定剝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頭,用詛咒浸遍你的靈魂……咕嚕嚕……”
後面的內容又被陸景行按進了水裏。
“年輕人怎麽火氣這麽大,快多喝點冷水冷靜下。”陸景行脖子上纏着紅繩,真心實意地勸着。……
“湖裏好像有動靜!”
巡邏的神侍們舉着火把,瞧見湖水下的動靜,臉色充滿戒備,想到學院裏已經被黑暗力量入侵的事實,他們謹慎地念出一串光明咒語。
金色的光團凝聚在湖面上,慢慢浸入水裏,像是镂空的螃蟹籠子,将下面浮動的東西撈起來,這才看清楚兩個纏在一起的人。
紅色的繩線亂七八糟地纏着兩人,其中一個面目精致,胸前還別着教皇特賜的徽章,有人驚呼,“是莉莉絲大人!還有個……一階學徒?”
“他們怎麽會落水?”
陸景行剛才跟莉莉絲在水下激情互毆,結果紅線打了死結,差點讓他給變态殉情,只能中途改變策略找岸上的人求助,現在以這種狼狽姿态被撈上來,他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卻發現那些人都沒了聲音,眼睛都圓溜溜地看着他脖子上的勒痕和身上亂糟糟的紅線,還有臉色仍發紅、窒息過去的精致少年。……他好像什麽都不用說,在場的成年人都已經懂了。
這時,一道好聽的聲音落進來:“發現了什麽?”
神侍們恍然醒悟,不知怎麽你推我攘地轉過身,擋在來人的跟前,墊着腳組成高高的人牆,争前恐後地回答:
“沒什麽!”
“小場面!”
“聖子大人,這裏不過是莉莉絲大人跟他的朋友玩些小游戲掉進水裏又被撈上來罷了,沒什麽好看的。”
金發的美人側了側臉,很輕地問道:“是麽?”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不知怎麽看的神侍們臉色微紅,有人不小心踩到了旁邊同僚的腳背,對方急忙閃躲,臨時組建的人牆登時晃動不穩,伴随着哎喲哎喲的聲音,豆腐成渣般朝着旁邊倒去。
遠處閃閃發亮的光籠一下子落進塞缪爾的眼睛裏。
本來還在窸窸窣窣解線團的陸景行坐在裏面擡眼看,恰對上那雙淡金色的眼瞳,明明裏面沒什麽情緒,可是此刻恰好有風吹來,掃過他水珠涔涔的脖頸。
冷得他打了個哆嗦。
【作者有話說】
小陸:好奇怪,怎麽有種被人捉那什麽在床的感覺。*
感謝在2020-12-01 22:07:13~2021-01-31 21:51: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nice to meet you,too 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灬青竹、琑了吧、47531004、三兒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柒 42瓶;祖國的向日葵 3瓶;喵大仙 2瓶;黎、我不是故意(﹏)、厝銘、啊啊埃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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