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濕潤的肥大葉片上有水珠滑落,于層層掩映中滑過,叮咚落在柔順黑發間,又流入一只藍紫色的眼睛裏。

水滴浸潤笑意,随着他胸膛裏震動的頻率,蓋住他的葉片跟着抖動起來,簌簌動靜下,胸口的白手套若隐若現,仔細看去,一根純黑色的細釘穿過他的手掌、正紮在他的胸口上,散溢的鱗粉霧氣源源不斷從胸口漫出。

可惜他卻動彈不得,甚至無法散成本相,猶如被釘住軀幹只徒勞揮舞翅膀的蝴蝶。

“留在我身邊不好嗎?”

他笑着嘆息,眼底的顏色沉積更甚,臉上的紋路也明滅忽閃,襯出笑意裏極致瘋狂的味道,仿佛在這小小花房裏即将上演一場風暴,空氣裏的水分凝結成白霧、又條條縷縷成絲,一道道落在他的身上,粘着附近的寬大綠葉,累絲成繭。

繭成的剎那,他自言自語,猶如預言:“下一次,會将您徹底變成我的。”燦烈日光裏。

塞缪爾在高高白色聖塔前停下腳步,拉長的影子都是有別于旁人的纖細優雅,“你們先去教室,我還有事。”

辛迪目露不解,但沒多問,點了點頭就往前走,莉莉絲看了眼沒精打采地趴在他肩上的小人兒,玩笑般地問:“你要為了他逃課嗎?”

金發神明并未回答,雙瞳沒被這高懸的日光照的更暖和,反而如神殿頂端托舉的寶石,有一種可遠觀不可亵玩的距離感。

少年從他這沉默的态度裏得出了答案,手指卷向腰間的紅鞭,半開玩笑地說道:“早知道就不把他給你了,白白搶了你的注意力。”

“我看他也不是什麽多稀奇的東西,”莉莉絲作勢要将那小東西從對方肩上抽下去:“說不定是那些高階的學徒們學了一些咒語,變小了故意來博你的喜愛,塞缪爾,你可別上當。”

鞭尾掃過,本來還蔫蔫的陸景行從塞缪爾肩上站起來,撿起自己童年優秀的跳皮繩技能,輕松一蹦,落地後瞥了莉莉絲一眼。

從這拇指小人的眼神裏瞧見明顯的嘲諷,莉莉絲氣結,手腕再次一揚,塞缪爾卻往後退了幾步,好聽的嗓音再次開口:

“這是我的事。”

莉莉絲揮鞭動作一頓,盯着他遠去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腳,鞭子落下,在地上甩出噼啪空饷,他憤憤道:“果然越漂亮的東西就越不聽話……遲早要把你做成不會說話的大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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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下,他仍未解氣:“還有那個該死的争寵小玩意!只配當我的挂件!”……

白色長袍被一枚太陽形的徽章将波浪拘于右肩,陸景行看四下無人,攀着塞缪爾肩上的條條褶皺當階梯,作勢要往下滑——塞缪爾正往圖書館的方向走,餘光瞥見他的動靜,掌心不由隔了些距離虛虛在底下接着,出聲道:“你想去哪裏?”

小東西眉頭一揚,稚嫩不少的聲帶學着他方才的話,“這是我的事。”

“恐怕不能讓你就這麽離開。”塞缪爾輕描淡寫地托着他的腳底,又把他往自己肩上送了送,小人兒被這猝不及防的力道頂的栽了個小跟頭,四仰八叉地趴在他肩膀上,翻得頭暈腦脹。

緩了好一會兒,陸景行轉過腦袋,近距離看着他放大後也毫無瑕疵的側臉,看了會兒頭暈症狀非但沒緩解,還加重了不少,只好閉上眼睛:“為什麽?我不是說了不喜歡你嗎?”

塞缪爾驀地停了腳步。

聖湖邊有帶花香的風吹來,将波浪金的頭發吹到黑發小人身上,差點給小東西直接吹飛,未免多翻幾個跟頭,只好五指牢牢攥緊身下的布料。

塞缪爾轉過頭來,淡如玫瑰的柔軟唇瓣離他極近,天籁聲線也近距離鑽進他耳朵裏:

“不喜歡我,為什麽要把我送走,又特意來神學院看我?”

陸景行平生沒受過這麽大的考驗,差點被這美色逼得什麽都招了,糊裏糊塗的話都到了嘴邊,剛想毫無原則地翻供說喜歡,陡然找回了理智。……不對。他早知道!

頂着軟趴趴的黑色頭發,還沒綠豆大的碧色眼珠眨巴着看他下颌線裏的陰影,陸景行這才發現神的化身竟然還挺蔫壞,看自己擱這兒兢兢業業演了兩天。

他也跟着問:“既然早認出來了,為什麽等到現在才拆穿我?”

想想又哂然補上一句,“早上還吃我給的面包,不怕我下-毒?”

塞缪爾呼出的聲息溫熱,吹得陸景行額前碎發左右動了動:“毒我總比毒其他的同學要好。”您嗐挺友愛?

陸景行眉目裏露出冷意,早知道他是抱着這樣的想法,那個火腿面包拿去喂布蘭特都更好。順着塞缪爾這思路想下去,先前許多疑惑都茅塞頓開。

原來這位聖子不是突然對他頂替的身份特別關愛,只是單純認出了他,怕他來神學院有其他目的,所以不斷将他的注意力鎖在自己那兒。

湖邊替他解開紅繩,夜半敲門,是為了保證莉莉絲的安危;晚會上的金色麋鹿、早晨的面包事件、剛才将自己主動讨來,是為了讓他不要去坑害其他的同學。

思緒一通百通,陸景行沉默地坐在他肩上,感覺自己的心髒似乎出了問題。

應該是之前在神殿跟教皇大戰的後遺症吧?

他擡手摸摸心口位置,明明該因為塞缪爾寬仁、愛護信徒,并且對黑暗力量有所堤防而感到欣慰才對,怎麽還有些空落落的?

黑色的靈魂團不再流動,沉得像能凝聚成一滴墨。

塞缪爾又一次察覺到對方的心情變化,壓抑而又糟糕,按說天天聽着同學們心底那些聲音和念頭,他早已習慣将旁人的感覺視若無物。

可直到踏進圖書館,他的餘光裏也始終裝着那團純黑色靈魂。……

“聖子大人?”

圖書館裏,有位上了年紀的神侍站在高高的階梯上,正在整理書籍,瞥見踏進室內的金光,臉上綻出驚喜來,似覺看他一眼都是榮幸。

從高高的階梯上走下來,神侍殷切地想為他服務,湊近了發覺他肩上多了個“裝飾”,侍者笑得眼尾彎起:“今天您看起來有些不一樣,還是看高階光明咒術嗎?”

他的目光從陸景行的腦袋上掃了又掃,半點黑暗氣息都沒發現,重又挪回塞缪爾的領口附近——聖子的容顏實在太美,他自覺連正視都是一種冒犯。

塞缪爾點了點頭,聲音溫和禮貌,“勞煩。”

“相當樂意為您效勞。”老神侍樂呵呵地去替他找羊皮卷。

金發美人步履輕便地走到最裏面,那裏有一面被布遮掩的牆,隐約能見到布下凹凸起伏的圖案,可聖子向來規矩,即便來過這很多次,也從沒有探究過牆上的東西。

陸景行視線掠過這牆面上釘着的絨布,忽而出聲:“既然知道我是惡魔,為什麽不直接消滅我,而是選擇控制我?”

骨節分明的白嫩指尖停在一本厚書書脊,淺金色的睫毛淺淺抖動了一下,美人眼簾半阖,遮住部分眼底的光:

“你是惡魔?”

陸景行:“……”

塞缪爾就着他無意中的自-曝思索片刻,順着他的話道:“惡魔難以被殺死,除非知道他們的誕生名姓。”

“那我告訴你我的名字,”陸景行将剛才的奇怪心情壓下,不欲多做探究,從對方的話裏找到了新的自救方法,登時精神抖擻。“你能徹底把我消滅嗎?”

這次被噎到的人是塞缪爾。

以他有限的見識和記憶,不足以支撐他思考出一個惡魔為什麽活了幾萬年突然想不開。

短短的幾秒沉默裏,陸景行已經想好了自己回到現代社會的生活,先把這個辣雞小說從自己書架裏徹底删除,再點外賣、通宵游戲……

他暢想未來,再也不想擱這變态環伺、主角危的破故事裏提心吊膽救火,臨了還拿錯劇本,頂着反派身份,幹着好人卧底的活兒,還不能跟主角說出真相,一份工資幹三分活,資本家看了都直呼內行。

于是他擡手拍了拍塞缪爾的肩膀,又懇切地追問:“你行嗎?”

塞缪爾被他這麽一問,少見地皺起了眉頭。

陸景行随着他神情變化,一顆心提了提,還在想他有什麽難處,來回思索間,以為自己的問法冒犯到了他,畢竟神的化身也是男人,說什麽行不行的,不合适。

正欲改口,皺了眉頭也依然如畫般好看的男人終于出聲了。

他遲疑地問:“你是不是——”

陸景行盲目點頭:“是是是。”想不開、有陰謀、想耍人,随你怎麽填空,反正只要能解脫,我能當場磕頭認爹。

塞缪爾不疾不徐地接了下半句:“心情不好?”

陸景行:“……啊?”

【作者有話說】

陸景行:我想家,我要回去,我不要在這——塞缪爾一把捂住他的嘴:不,你不想,你只是心情不好,我哄哄你。*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感覺光明神有點……直男。

二更晚上來!今天作息拯救成功!嘿嘿!*

感謝在2021-02-08 04:20:57~2021-02-09 18:41: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幽然一夢 10瓶;宋泺 4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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