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如果你能做到……”
陸景行率先轉開了目光,即便他天天時刻處于塞缪爾容顏的暴擊下,對他的抵抗力依然沒有增加,尤其被對方專注地注視時,心中免不了産生奇怪的錯覺。
他整理了一下語氣,平淡地把下半句接上:“随你的便。”
反正這個身份給塞缪爾帶來的麻煩不會太多,等到陸惡魔真正消亡,他說不定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再帶走原著這個陸變态。一舉兩得。
塞缪爾從他的話語裏察覺到未竟之意,還想繼續追問,黑發小人兒已經安靜地低下頭去,靈魂重新變成那副無波無瀾的狀态,讓人恍惚意識到,再問也不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夜色裏的聖湖格外靜谧。
螢火蟲在湖邊低矮的水草叢裏飛舞,團團的飛舞光點散落在夜幕裏,好像能随時飛上夜空變成閃爍群星中的一顆,在夜風裏忽明忽滅。
塞缪爾還是穿的素白長袍,容貌與身材都太過突出,反而不需要那些花裏胡哨的裝飾來增添他的顏色,穿過聖湖抵達神殿那片宮殿群時,來往的神侍都向他低頭行禮。
舉辦宴會的正殿門口。
半透明的面紗被吹向臉側,蕩出輕微的波浪,一道穿着深紅色長裙的纖細身影吸引了陸景行的注意力,他坐在塞缪爾的肩上,目力能看到相當遠,瞬間就認出那幾乎要融入夜色裏的辛迪。
其實女孩兒站的地方實在太偏僻,稍不注意,來往的人根本看不到牆邊這個角落。
随着塞缪爾走近,陸景行能清楚地看見她裙子上一些稍奇特的走線,并不怎麽貼合她的身形,反而有種冗雜和累贅感,能看出辛迪竭力挺直身體的倔強,但這裙子太深的顏色她根本無法壓住,連這款式都顯得她身量很寬。
他下意識地擡手拉了下塞缪爾的頭發。
“晚上好。”
金發美人才說完這句,就被陸景行近乎暗示的動作轉移了注意力,稍稍偏了下腦袋,露出修長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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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行現在體內的魔力空蕩蕩,即便用詭異的方式用出了塞缪爾教他的光明咒語,奈何知識儲備有限,根本也沒法給辛迪幫上忙,想也知道女孩兒進入宴會之後會受到怎麽樣的鄙夷和嘲笑,他就想讓塞缪爾幫一下忙。
“晚上好,”辛迪眼神閃爍,同樣不敢直視塞缪爾的容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聖子大人的美貌太讓人眩暈,看得久了心中總是會出現一些很冒犯的念頭,頓了頓,她說:“我,我這樣,您會介意嗎?”
她語氣嗫嚅,每個字裏都是壓抑的自卑。
塞缪爾盯着她純粹的靈魂顏色,是不染任何污穢的透明,幹幹淨淨,如一塊油畫布,由命運執畫筆,在上面塗抹任何色彩,讓他每次見到辛迪即将被黑暗沾染,都會忍不住想拉一把,讓對方感受到這世界更溫暖一些的顏色。
“你這樣就很好。”他如實說道。
陸景行:“……”
我恨你是根木頭!
這哪裏好了???
他拉着塞缪爾頭發的動作更重了一點,一不小心就拽下根純金的頭發來,塞缪爾被這輕微刺痛所攝,不得不出聲問他:
“你怎麽了?”
辛迪也往他的方向看過來,神情裏的忐忑不加遮掩。
看見少女臉上的面紗,陸景行自然猜到了緣由,為了不受迫害,女孩兒已經活得這樣小心翼翼,明明已經實現了自己的願望,與愛慕者拉近了一些關系,卻也不敢大肆伸張,連快樂都只能在這樣的角落裏綻放。
那些建議說不出口。
因為沒有能力幫對方變得更好,有些話說出來反而是傷害,陸景行悶悶地出了一口氣,卷着塞缪爾的那根金色頭發,“沒事。”他這樣說道。……
塞缪爾先進入宴會廳,在場的人都将自己打扮到光鮮亮麗,燭光映着寶石,可在看見塞缪爾的時候,人們發現自己永遠低估了他的美貌。
好像每一次見面,都能刷新自己的印象:他怎麽好像比幾小時前見到的更好看了?
我就是和這樣的人每天在一個學院裏生活嗎?
女孩兒們互相手挽着手,在見到塞缪爾的那一刻,眼睛就黏在了他的身上,所以無人注意到在他後面進來的辛迪,盛開的薔薇下,沒人會注意那猙獰莖-幹上的綠葉紋路。
“他胸口戴了一朵花,天哪,聖子大人難道沒有意識到,他比這朵花更嬌豔嗎?”
“你們覺得,他這樣好看,究竟是在場的男士想流淚,還是女士更想哭?”
“想不想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好想得到他。”
四面八方的議論聲傳過來,連躲在塞缪爾這朵胸花後面的陸景行都聽得清清楚楚,只有塞缪爾本人充耳不聞,神态自若地穿過大廳,往露天小陽臺的方向走。
陸景行回憶着塞缪爾教自己的陣法,扒拉着馨香薔薇的花苞,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忽然探出頭來跟他聊天:
“你聽見他們說的話了嗎?”
塞缪爾很輕地點了點頭。
他輕輕用右手食指,按着陸景行的軟發将他輕輕掩在花朵的芬芳之後,很慢地說了一句:“不光是說出來的,心裏想的也都聽見了。”
在場不知多少人對他的欲-望強烈到能在心底暗暗向光明神祈禱的地步,好在塞缪爾對他們的願望都沒有什麽興趣,所以也不一一去确認內容,由着它們嘈雜。
陸景行從他面上看不到厭倦或者別的什麽情緒,唯有一片平淡,想了半天,他出聲道:“現在舞會好像還沒開始,你要麽把另一半陣法教了?”
塞缪爾還沒說話,幾道人聲已經往這小露臺的方向靠近。
聽起來都是中氣十足的男聲,語氣裏充滿了阿谀谄媚之意,下一瞬,有人将通往露臺的窗簾掀開,血色披風、金色的皇冠,昭顯了來人的身份。
一雙灰眸後知後覺地睜開,隔了段距離都辨認出了塞缪爾身上純粹的光明氣息,目光流轉間,瞥見他胸口那朵格外水靈的薔薇。
“不錯的顏色。”
他簡短地誇獎。
塞缪爾點了點頭,垂着眼眸稱呼他一聲教皇陛下,氣氛冷卻下來,周圍的幾位中年男人本想出聲打圓場,可視線落在塞缪爾面龐上的時候,都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他們大大地睜着眼睛,眼神從驚豔,慢慢變作狂熱,或許原本他們對光明神并無多少信仰,但在看過了塞缪爾這個聖子的模樣之後,虔誠随着淫-念一并增加。
白衣金發的美人皺了一下眉頭。
還是教皇語氣平淡地驅了客人,在光明大陸上,教皇的權威勝過國王,他的話在哪裏都是絕對命令,原地很快就只剩下兩人,塞缪爾還不知道他的念頭,便聽教皇驀地說道:
“送給我。”
語氣落下的剎那,令人悚然的雪白骨杖尖銳尾部剎那間從他胸口劃過,白色的長袍分毫未損,淡粉色的薔薇卻落在地上。
還有一個藏不住的身影,站在花旁。
灰眸男人神色平靜,居高臨下注視着陸景行,應該是早已察覺到他的存在,與其說讓塞缪爾把花交出來,還不如說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花後面的人。
“驚喜。”
說着,白色的骨節杖再次擡起,只是往下紮的剎那——被一只白皙的手掌握住。
淡色的眼珠轉動,教皇的目光落在塞缪爾的身上,掌心的力氣收了收,他格外寬容地說道:“這是黑暗力量的産物,塞缪爾,我可不能讓他繼續蒙蔽你。”
可塞缪爾卻沒有放手,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感覺到了抵抗的意思,教皇瞬間改了策略,正想用這骨杖杖節凸起的堅硬部分劃過塞缪爾的掌心,身後忽然傳來新的動靜。
“陛下,”神侍低着頭,聲音輕輕地提醒道:“宴會即将開始。”
地上的陸景行輕輕攥緊了拳頭。
他根本不知道怎麽把黑暗力量找回來,身體裏能感覺到的都是不怎麽聽話的奇怪光明力量,連血脈都變得溫熱。
教皇路易注視着陸景行,頭也不回地吩咐:“你們看着辦。”
這就是不參與宴會的意思了。
神侍額頭出汗,卻不敢再勸,與此同時,白色的光劃過,本就被拉起來的窗簾束繩斷裂,厚重的絨布放下,隔絕了所有看向露臺的目光。……
辛迪感到不安。
她看着塞缪爾離開人群,走向僻靜處遲遲不來,而她在宴會的角落裏,看見那些衣着華麗的人漸次而過,生怕被人看見她衣服上沒縫好的線頭。
有女生在餐桌旁邊發現了她,先是被那面紗驚了一下,随即看見那深色的裙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會吧?穿着這麽醜的裙子,你也敢來參加宴會嗎?”
“難不成你還想在舞池裏丢人現眼?等下你要是敢走進舞池,髒了地方,我絕對不會饒過你哦,醜八怪。”
辛迪低着頭,忍不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面紗,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藏進地縫裏,誰也不會再注意到她。
但她越有反應,那些人就越是來勁,有女生把她從桌子附近拖出來,呼朋喚友地讓自己的貴族朋友們看這宴會裏溜進來了什麽樣的老鼠。
貴族女拿着扇子給自己扇風,奚落地笑她:“我要是你,我就已經羞愧地從這裏爬出去了,你怎麽還敢來呢?”
“你在肖想誰能得到你的邀請?”
難聽又刺耳的話落入耳朵裏,辛迪下意識地舉目四盼,試圖看到那道金色的救贖,然而這一次,直到她被惡作劇地拉進舞池,塞缪爾都沒有出現。
眼淚又湧出了眼眶。
“她哭了,她居然哭了。”
“教皇陛下好像也在這裏,她當然會哭,要是又讓教皇看見,她豈不是要變得更醜了?”
“靈魂肯定也是醜陋的,她不是還有一顆邪惡的心髒嗎?如果把她燒死在舞池裏,你覺得那顆心髒會化成灰燼嗎?”
邪惡、恐怖、嘲諷的情緒從四面八方把她包裹。
辛迪原本以為自己會習慣,可是直到孤零零面對這世界惡意,她才發現,她是如此地恐懼,甚至有一剎那,她感到痛苦,如果她真是傳說裏邪惡的黑暗生物,甚至被邪神眷顧,那為什麽邪神不賜給她力量讓她反擊這一切?
她捂着耳朵,使進了渾身解數,瘋了一樣地想從這舞池裏出去,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中途不斷有人将她推回去,她的手肘、膝蓋疼痛一片,可她像是瘋狗,不知咬傷了誰,在咒罵的聲音裏,胡亂丢下一個光明術法,在騷動裏跑出了神殿。
辛迪不知該往哪裏去,只是想找最黑的、再不會被人拖出來的地方跑,腳上的鞋子也丢了,裙擺也髒的不成樣子,可這些她都不在意,不知不覺間,她闖進一個溫暖的房間。
能發光的植物都被搬走了,這溫室難得陷入黑暗。
她漫步行走在曲折小路上,想要像之前一樣偶然找到個善良的小精靈,她太想聽見一句誇獎、或者一聲肯定。
黑暗裏,她的心思被無盡放大,一聲很輕的笑響起。
辛迪先是一驚,“誰?”
她以為自己會害怕,可這時候的膽子被無限放大,她情不自禁順着那聲音的方向而去,甚至忘了那預言的內容,直到在牆角諸多葉片遮擋的世界裏,聽見“撲通撲通”的聲音。像是心跳。
辛迪抖着手,傷痕累累的指尖撥開葉片。
她看見了此生所能見過的最絢爛詭谲的景色。
白色的巨型大繭有交錯縱橫的絲粘連在附近的葉片上,被她揭開的世界裏,繭破開口子,露出半張姣好的面容,藍紫色的眼睛輕輕一眨,她的心就被吸引過去了。
一只黑色的手套穿破繭,伸長到她腦後,将她按向前方的繭,在那越來越急促的“撲通、撲通”預兆裏,溫柔的聲音流入她耳中:
“小可憐,誰傷害了你?”
她落進了一個……從未感受過的溫暖懷抱裏。……神殿,露臺。
在教皇與塞缪爾的角力中,陸景行深知這樣下去不行——何況塞缪爾來這宴會是為了赴約,辛迪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又要受到磨難。
他将那光明之力,模仿魔力的湧動,試圖讓自己恢複原狀。
也許是這些能量的使用模式都大致相似,在嘗試幾次之後,陸景行成功地在教皇的節杖卡進塞缪爾掌心一寸的剎那,成為了塞缪爾的助理。
小小的身影不斷拔高拉長——黑色的軟發貼在臉側,略微張揚出不羁的氣勢,明明溫和如玉的碧綠眼睛,沉下來的時候好似寶庫裏沉積百年的翡翠,有逼人的氣勢。
即便身上沒多少力量,陸景行也裝的滴水不漏,只勾了勾唇,直面教皇:
“上次沒挨夠打?”
教皇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灰眸裏起了些漣漪,也跟着簽了下嘴角,吝啬地露出點笑意來,“你的魔力似乎消失了。”
骨節杖裏一寸寸冒出金色的光,灼得讓人抓不住,在塞缪爾和陸景行同時松手的剎那,教皇望進他的眸子裏,又看向塞缪爾,嘆氣似的說道:
“現在來我腳邊乖乖跪下,我還會考慮對你們溫柔一點。”
“我給你們十秒鐘時間。”
“我想你們應該不願意體會我生氣的後果。”
【作者有話說】
小陸:yue。*
十八號見!!下次盡量晚上十二點之前寫完!大鳥努力蹦跳!舉爪發誓!*
感謝在2021-02-14 03:05:10~2021-02-16 23:36: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憶灬青竹 2個;我去搬個民政局、nice to meet you,too 1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