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愛恨緣何起

愛恨緣何起

席容煙在轎內定了定神,待着外頭徹底安靜下來,這才大着膽子出去查看。

“桃夭,桃夭。”

桃夭倒在地上,一連被席容煙搖了好幾下,終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姑娘!你沒事吧!”

席容煙把她慢慢攙了起來,“沒事,我們回府吧。”

桃夭環視一圈,“我昏迷之前明明看到寒将軍了,奇怪,他人呢?”

席容煙微怔,“寒将軍?你是說寒星?”

“沒錯,就是他,他當時也看到我了。”

席容煙向四周望了望,卻是一個人影都沒瞧見,就連那個車夫也已經不知去向了。

幸而長街離宰相府也不算是很遠,桃夭扶着席容煙一路走走停停,終于在黃昏時分趕回了宰相府。

席容煙遠遠望了一眼,便知定然是出事了。

宰相府門口已然換了兩個陌生面孔,其中一個看見她們,上前施了一禮。

“煙姑娘,老爺請你去書房回話。”

他雖用的是“請”字,聽起來卻像是命令一般。

“将軍稍後,我扶我們姑娘回去換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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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瞥了一眼桃夭,面無表情地抽出劍來,“老爺令煙姑娘即刻就去,違者,斬。”

席容煙将桃夭護在身後,“桃夭,我去去就回,你先回煙雨閣等我就是。”

桃夭無法,只能看着席容煙和那人去了。

“老爺,煙姑娘到了。”

“嗯,你退下吧。”

席容煙心中忐忑,屈膝行了一禮,“父親安好。”

席容炎掃了一眼她的小厮打扮,聲音冰冷,“托你的福。”

席容煙連忙跪了下來,“煙兒有罪,不該擅自出府。”

“你以為你的罪只是擅自出府嗎?你壞了我的大計!”

“煙兒的确不知,還請父親恕罪。”

席容炎憤恨地一揮袖子,一步步向她逼近。

“就是因為你,寒星在最後關頭放棄了原定的刺殺計劃,提前撤離了!你知道這種刺殺機會有多難得嗎,你知道宰相府為此白白犧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嗎?可寒星呢,他因為看見了你的侍女桃夭,因為擔心你的安危,居然撤了!他簡直該死!你更該死!”

席容炎氣得失去了理智,伸手鉗住席容煙的脖子,直接将她提到了半空之中。

席容煙喘不上氣,眼看臉色越來越差,最後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勉強睜眼看他。

她的眼眶微紅,泫然欲泣,眼淚不自覺地在裏面打轉。

席容炎終于心軟了,一把撒開了她。

她狼狽地摔在地上,幹咳了起來,腦子卻是飛快轉個不停。

席容炎看着她痛苦的模樣,嘆了口氣,“罷了,若是真殺了你,我也不忍心。”

“多謝父親不殺之恩,只是,還望父親也能饒過寒将軍一命。”

席容炎并不說話,只是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下。

“寒将軍提前撤離,其實并不是為了煙兒。”

“哦?那是為了什麽?”

“煙兒在轎子裏面遇到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應該就是太子魏晗烨,可他似乎對今日的刺殺事件早有準備,臉上竟一絲慌亂也沒有。還有,煙兒在去往長街的路上,曾留意觀察過轎外的景象。煙兒看見有一些人混在行人中間,模樣十分可疑,卻又不像是寒将軍的人。倘若他們不是宰相府派去的,那他們埋伏在人群之中,又是為着什麽呢。煙兒鬥膽猜測,如果寒将軍他們并未撤離,只怕父親現在就中了魏晗烨的計了。”

“你說的,可都是實情?”

“煙兒發誓,所言句句是真。”

席容炎沉思了半晌,心想魏晗烨此次出行,風聲一早就洩露到了宰相府,聲勢十分浩大,随身卻并未帶幾個侍從,如今想來果然可疑。

如果确如席容煙所說,這只怕是魏晗烨的計策,為的就是引他入套。看來,魏晗烨這個人以後倒是不能輕視了。

席容炎表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你随我來。”

席容煙步履踉跄,跟着他繞至後院,便見一人倒在院落中央。

那人身上血跡斑斑,似是受過重刑,此刻已然不省人事。

這眉?

這眼?

這人不就是寒星嗎?

難不成他已經被席容炎處死了?

席容煙想到這裏,不覺痛心疾首,再不能言語。

席容炎冷冷瞧着地上的寒星,眼中看不出半點情緒起伏。

“你說的或許是真相,但是寒星并未察覺這一點,他只承認他是因為你收手的。”

席容煙聲音顫抖,“他,這是死了嗎?”

“那倒沒有。”

席容炎頓了頓,“不過,他中了毒,若無解藥,想必也離死不遠了。”

“父親仁德,必會饒了寒将軍的性命。”

“我本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也不在乎仁不仁德,為什麽要饒他?”

“父親此次刺殺失敗,只怕魏晗烨和魏皇後日後會更加防範宰相府的一舉一動,到時候再想要殺他,就更不容易了。煙兒願入東宮,成為宰相府的一把利刃,但求能為父親分憂。”

席容炎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今日若不救寒星,你便不肯入宮了?你可別忘了,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本嗎?!”

“煙兒不敢,只是寒将軍此次畢竟是因為煙兒的緣故才落到這般田地,煙兒于心不忍。”

“你們有情有義自然是好,可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殺手,不應該有太多感情。有了感情,就有了羁絆,有了軟肋,也就有了失敗的可能,自己賠了性命不說,還會使我的計劃落空。單為這個,寒星死的也不算冤枉,除非——”

席容煙聞言跪了下去,“父親讓煙兒做什麽都行,但求能饒過寒将軍一命。”

“你可聽說過黃昏雨?”

席容煙想了想,答道,“落花寂寂黃昏雨,深院無人獨倚門,這是韋端己的詩。”[1]

“詩是好詩,可我同你講的卻不是詩,而是來自西域那邊的一味毒藥。因為中毒者毒發之時皆在黃昏将近時分,死狀凄慘,血落如雨,故雲黃昏雨。府中暗衛,皆曾在入府時服下此毒,每旬毒發,便須求得解藥,否則只有死路一條。寒星中的,也是此毒。”

席容煙望着天邊那一縷血色殘陽,咬了咬唇。

“煙兒,”席容炎的聲音略微柔和了些,“我本想讓你入宮刺殺魏晗烨,只是如今看來,你的情感就是你的軟肋。唯有讓你服下此毒,我才能放心将任務交托給你。又或者,我為你安排一個全新的身份,你以後就陪在我的身邊,我保你一世榮華富貴。若是有了子嗣,我再擡舉你為如夫人。我敢保證,你日後在宰相府的地位将會僅遜于我和夫人。”

席容煙微怔,“那,寒将軍呢?”

“你若服毒入宮,我便給他解藥,他日後仍留在宰相府作暗衛統領。你若留在我的身邊,我也會給他解藥,然後攆他出府,讓他去到我看不見他的地方。”

“可是,十日之後,他就會再次毒發,到那時,他又該去何處尋得解藥?”

“生死有命,那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煙兒,你應當知道,你若跟了我,我便無法再将一個對你有情的人留在府中,不立刻殺了他,就已經是我的慈悲了。”

“若無解藥,他能撐多久?”

“最多三日,此毒就會侵入中毒者的五髒六腑。待到第三日的黃昏時分,縱使華佗再世,也無可奈何了。”

席容炎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玲珑的白瓷瓶,俯身擱在她的跟前,“要麽服毒入宮,要麽留在府中,你就不必再服下此毒了。只是,煙兒,我須得提醒你,你若入宮,且不說魏晗烨預備如何待你,魏皇後就必然不會輕易饒過你。一邊是荊棘叢生,一邊是康莊大道,你自己做個抉擇吧。”

席容煙跪在地上,如同風中的一片落葉,瑟瑟而顫。

她擡頭看向席容炎,他的臉上布滿了歲月風霜的痕跡,眼中盡是化不開的冷冽冰雪,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卻又夾雜了些許的熾熱。

她又望向寒星,他已然昏死過去,此刻體無完膚地癱在地上,鮮血一片片地暈染開來,映着天邊的最後一抹殘紅,看上去竟有些凄美。

席容煙顫抖着伸出手,握住了那個小小的白瓷瓶。

瓶子很輕,可她卻是用了渾身的力氣,才将它緩緩拿了起來。

她猶豫了片刻,終于在席容炎驚詫的目光中,仰頭盡數服下。

“煙兒願做利刃,助父親踏平東宮。”

席容炎咬着牙,勉強從牙縫中擠出兩字,“很好。”

他冷冷注視着席容煙,眸中一片死寂。

瞬間,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四下安靜得讓人發慌。

半晌,他緩緩開口,“初次服毒,兩刻之後就會發作。你回去罷,待到你領會了這毒的厲害之後,我會派人送解藥給你的。至于寒星,我自會救他。”

“煙兒告退。”

席容炎望着她絕決而去的背影,眼波深處竟然泛起了一圈漣漪。

他阖上眼,轉身回房。

東宮,桐葉更漏的水已然流盡。

雲風向內添水,汩汩之聲擾了魏晗烨的思緒。

他擡起頭來,注意到了門外的身影。

“什麽事?”

袁青推門而入,“殿下,皇後娘娘又派人送了十位佳人過來。”

“全部送回去,你再親自去中宮回禀母後,就說孤公務繁忙,無暇顧及其他。”

袁青應了聲“是”,卻并不退下,吞吞吐吐,似有話說。

“還有何事?”

“殿下,我,我從東宮的侍衛中挑了幾個姿色不錯的出來,随時等候殿下傳召。”

魏晗烨手中的散卓筆一顫,立時滾下墨來。

他擡眼,掃向袁青的眼神宛如刀子一般。

袁青察覺了,卻是會錯了意,慌忙跪了下來,叩首不疊。

“殿下,袁青家世清白,家中父母一直期望我能成一門好親,還望殿下放過袁青。”

魏晗烨氣得臉色鐵青,好半天才吐出一個字來,“滾。”

袁青如蒙大赦,即刻飛身出了大殿。

魏晗烨勾了墨跡,繼續俯身處理奏章。

筆鋒輕轉,他忽地想起今日偶遇的那名女子。

他不自覺地揚起嘴角,也不知,她究竟是誰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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