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夏日
夏日
夏茉一直是懵的。
被他拽着手腕扯進房間, 又被他拽着手腕拉出來。
昏暗的走廊上，池頌穿着清涼，說什麽他要去做妝造了, 元旦晚會要開始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揮手同她再見。
夏茉被動的, 茫然的, 默默哦了聲。
又擡起手，機械地擺了擺，目送着池頌闊步走出長廊, 往另一間房間而去。
良久，良久。
她的身體還保持在“低燒”的狀态, 脖頸溫熱, 腦袋混沌, 被他抓過的那一小截手腕, 溫度尤其燙人。
直到男更衣室旁邊另一扇的房間門，忽然被人打開。
夏茉收神看去，換好芭蕾舞服的雲姝從內而出。
兩人目光交融，雲姝沖她展顏:“我換好啦，茉茉, 咱們走吧。”
夏茉略顯呆滞，沒搭話。
雲姝看出古怪, 以為她身體不适, 連忙上前:“茉茉,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夏茉搖頭, 兩手貼上面頰，捏了下, 又揉了揉，這才勉強将自己從剛才的場景中抽離了一點出來。
“雲姝，池頌他剛才……”她慢慢吞吞地說着，仍有在夢裏的不真實感，“給我告白了。”
“！！！”雲姝瞳孔瞬間瞪大，慌忙看了看旁邊，沒瞧見其他人的身影，卻還是壓低了聲音，“你……你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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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夏茉說。
話音剛落，兩人身後倏地傳來班主任楊柳的聲音:“你們怎麽還在這兒？”
夏茉和雲姝驚怔，雙雙回頭。
楊柳踩着高跟鞋走過來，風風火火地催促:“馬上就要開始了，雲姝快去候場，夏茉你，快去組織同學按班級入座。”
夏茉和雲姝捏着彼此的手，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心慌感，連忙斂眸點頭:“好的老師，我們這就去。”
楊柳擺擺手。
兩人小碎步跑走。
雲姝匆匆跑去候場，夏茉往反方向走回了禮堂，組織起亂成一鍋粥，找不到班級區域的同學快速入座。
二十分鐘後，杭城一中元旦晚會正式開場。
她提前拜托陳澈占了座，給她留了一個視野還不錯的位置。
今年高二這屆一共安排了四位主持人，兩男兩女，放眼看去都是熟面孔，但夏茉只叫的出林之晴的名字。
雲姝的芭蕾獨舞節目被安排在第一個。
主持人說完開場詞，夏茉就把帶來的相機和拍立得，從包裏拿了出來。
脖子裏挂着相機，手裏拿着拍立得，在雲姝上場，冷白的追光照亮她裙擺的那一刻，對準她的身影，一頓猛拍。
表演結束，掌聲雷鳴。
夏茉帶來的二十張拍立得相紙全部用完，相機也連拍了好幾十張。
有些抓拍的特別好，剛好是雲姝舞蹈動作最舒展漂亮，最優雅的時刻。
坐在夏茉後排文科二班的一個男生，瞥見她腿上排開了一排雲姝的拍立得相片，湊了過來，問:“同學，你這照片能給我一張嗎？我可以出錢。”
啧，又是一雲姝的小迷弟。
夏茉整理好照片，回頭看向對方，嘻嘻一笑，丢給他一句:“不行哦。”
對方碰壁，抿了抿唇，但也沒再糾纏，重新在位置上坐好。
節目一場場地進行着，沒一會兒，雲姝換掉演出服，回到了禮堂入座。
“茉茉，我剛在後臺看到池頌了。”說着話，雲姝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夏茉，“這個是他讓我拿給你的。”
夏茉接過來，發現是一杯熱牛奶和一貼暖寶寶。
她這兩天正值生理期沒錯，但她不是那種會痛經的人，所以也沒在池頌面前叫過肚子疼。
那他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夏茉陷入怔忪。
忽然間，她想起來，從前每個月生理期的那幾天，池頌都會給她帶熱牛奶。
那時候……她竟一點都沒察覺到嗎？
夏茉盯着手裏的東西出神，舞臺上遽然傳來林之晴高昂清亮的聲音:“下面有請高二理科一班，池頌、路飛馳，為我們帶來歌曲《海芋戀》！”
她擡頭，朝舞臺看去。
主持人林之晴單手拎起禮服裙擺，往舞臺一側走去。裙擺拖地，有些太長，快要走出舞臺時不小心絆了一下，在旁邊候場的路飛馳見狀，沖過來扶了她一把。
“慢點兒啊，主持人。”少年一貫吊兒郎當，語氣卻掩不住有些關切。
林之晴垂着頭，将垂落的發絲重新撩到耳後，慌亂中匆匆說了句謝謝，捏着話筒火速從舞臺閃到幕後。
下一秒，禮堂所有的燈光瞬間熄滅。
舞臺上，隐隐能瞧見幾個負責搬運樂器的同學，飛速跑上來，又飛速跑下去。眼看人都跑出殘影了，就這麽折騰了好一會兒，擺臺布場總算是結束。
夏茉一動不動地盯着臺上，分別前池頌說的那句，好好聽我唱歌，還在她耳畔回響。
昏暗的視線中，兩個身形高挑的少年一前一後，不慌不忙地走上了舞臺。
頃刻間，絢爛的燈光從四面八方亮起，點亮整個會場。
舞臺中央，聚光燈下。
十七歲的少年一改往日青春模樣，額前的劉海全部梳起，帶着銳氣和倨傲的眉眼無處可藏，盡顯鋒芒。
上衣還是那件白色v領坎肩短袖，衣擺的流蘇像瀑布般垂落，長度直到大腿。
修長的脖頸裏挂着夏茉半個小時前幫他戴上去那條銀灰色鏈條，一把紅色電吉他斜斜挎在身上，被他勁瘦的手臂微微拖着，寬大且骨節分明的手随意散漫地撫着琴弦，無名指上套着一枚形狀複雜的戒指，随着他不經意地晃動，被頭頂的燈光反射出冷硬的光，如同它的主人一起，耀眼，奪目。
這樣的打扮，無人見過，也是今夜獨有。
所以，燈光點亮的剎那，臺下傳來一道輕挑的口哨聲，調笑道:“池頌～哇哦～好帥！”
在座的大家紛紛回頭朝着口哨的聲源看去。
夏茉不用看，就聽出來吹口哨的人是寧遠洋那二貨。她被這動靜逗笑，目光卻沒從臺上的少年身上挪開半分。
與此同時，坐在臺下的女孩們，也略顯激動地湊在了一起，大家你碰碰我，我碰碰你，有人拿起手機拍照，有人小聲讨論起來:“池頌這發型算是背頭嗎！第一次見他這幅打扮！好帥啊！”
“池頌私底下都這麽潮的？我的媽啊！那衣服領子這麽大，一會兒唱嗨了會不會掉下去啊？”
“要打架子鼓那個是誰？也好帥啊！！”
“好像叫路飛馳？”
“不過我還是覺得池頌更帥！主要是有反差啊！平時冷冷淡淡的，臺上怎麽打扮的這麽野！”
讨論聲此起彼伏，夏茉默默聽着，靜靜看着。
只瞧池頌調試好麥克風，薄唇得意地彎了下，目光掃過臺下，無比精準地在夏茉在這兒落定。
兩人隔着淡白的燈光對視，朦朦胧胧中，少年眉梢似有若無地挑了下，随後綻開燦爛的笑，挪開看向她的視線，對着臺下不停歡呼，喧鬧的人，比了個stop的手勢。
場上頓時變得安靜。
少年偏過頭，和路飛馳眼神示意。
确定對方準備就緒後，池頌沖着禮堂後上方的音響室的老師，揚了揚下巴。
伴奏響起，池頌垂低脖頸，熟練輕松地撥動起懷裏的電吉他。
一側的路飛馳揮舞鼓棒，密集有力的鼓點聲緊跟進去，配合起此刻輕松躍動的旋律。
這曲子路飛馳改過了，比原曲更歡快，更律動，中間還加了一段吉他和架子鼓的純音樂展示，炫技，又能帶動氛圍。
伴随着音樂一點點推進，池頌輕慢慵懶，帶着股痞勁的聲音穿透話筒——
“春天的來臨/
悄悄地釋出暧昧的氣息/
在百花齊放的季節裏/
你清新脫俗的有股詩意/
你在天南星/
高雅亮潔好美麗/
唔喔～好美麗～/”
“輕輕柔柔的想念/
在單戀的季節/
還記得湖畔曾與你相遇/
喔～喔～～/
甜甜蜜蜜的暧昧/
在熱戀的季節/
還記得你的笑容無比的甜——”
《海芋戀》唱到高潮部分，全場的同學都開始跟着旋律哼唱。
大家全都被此刻的氣氛點燃，甚至還有人拿起手機，點開手電筒，在空中合着音樂一起揮舞手臂，普普通通的文藝彙演就這樣被池頌和路飛馳玩出來音樂節的架勢。
故意的。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哪有剛在臺下告白，又在臺上唱情歌的。
這簡直是在作！弊！
夏茉坐在臺下，看着張揚桀骜的少年勾唇笑着，掃動着吉他，冷白的聚光燈籠着他，他光芒萬丈，意氣風發，好像世界崩塌也不會懼怕。
他時而跳動着，時而扶着話筒，唱的潇灑自在，輕輕松松的掌控好每一個轉音，實力和臺風一點兒都不比專業歌手差。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總是不顯山不露水，可一但下定決心要去做什麽，要展示什麽，就會做到極致，展示到極致。
漸漸地，夏茉心口綿熱，止不住悸動。
為這一刻，為他的歌聲，為他這個人悸動。
她看着他，耳畔又一次響起那一句。
“好好聽我唱歌。”
“晚上一起回家。”
*
元旦晚會結束，是晚上八點鐘。
熱鬧的人群從禮堂依次而出，大家青春洋溢，三五成群，興奮地讨論着幾個小時後的跨年要如何渡過。
雲姝被雲阿姨接走，寧遠洋體育班組織了聚會要去唱k，陳澈要回家照顧謝婉華，路飛馳被林之晴叫去拍照。
夏茉和池頌，站在教學樓走廊盡頭處的水房裏。
夏茉将他的背包背在身前，攤開的手裏放着剛拆開的一大包紙巾。
池頌站在水槽前，彎着腰，不停地用冷水撲向面頰，時不時背過手來，問她要一張紙，擦幹淨臉上的水珠，看看紙上還有沒有粉底液和彩妝的痕跡，再繼續反複這個動作。
就這樣洗了三遍，感覺臉上沒那麽黏黏糊糊了，池頌轉過身來，問:“還有嗎？”
夏茉“什麽？”
池頌:“妝。”
“臉上看起來沒有了。”夏茉視線在他漂亮的五官掃了一圈，最終落定在他沾了水珠，色澤鮮豔的唇上，默默吸了口氣，“嘴……嘴上還有一點兒。”
“是嗎？”池頌抿抿唇，感覺确實還有點兒黏糊糊的感覺。
他直起身，轉回去，擰開水龍頭，捧了捧清水，再次撲上塗過口紅的嘴唇，怕洗不掉，又用手揉了揉。
反反複複幾次，他再次回頭看她。
“現在呢？”
夏茉看着他的唇，大概是他揉搓的太厲害，顏色看着比剛才還要紅，不過色澤沒那麽鮮亮了。
她搖頭:“沒了。”
池頌疲憊，松了口氣。
“再也不想化妝了，好麻煩。”他喃喃吐槽，伸手将她懷裏的書包拿過來，甩到身後單肩背好，“走吧，回去了。”
“好。”夏茉默默點頭，跟上他的腳步往外而去。
校園裏已經沒什麽人了，禮堂關了，教學樓也沉暗無光。
夏茉踩着落在地上的枯枝爛葉，下巴埋在圍巾裏，就這麽慢慢悠悠地晃蕩着，跟池頌一起走去了站臺等車。
一路上，池頌像往常一樣，和她閑聊着今天的趣事。對在更衣室發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好像壓根就沒發生過一樣。
夏茉腦袋亂亂的，和他說話時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坐公車坐了二十分鐘左右，兩人一同在椿園車站下來。
冬日的夜風總是不講道理，他們剛下車，就撲面而來一陣狂躁的冷氣流，溜縫竄進衣領裏。
池頌打了個哆嗦。
停步，低眸看向身側的人:“冷嗎？”
夏茉兩手抄在兜裏，沖他搖頭:“不冷。”
他伸手将她圍着的寶藍色圍巾往上拽了拽，擋住她大半張臉:“你走我後面吧，擋風。”
夏茉輕輕哦了聲，兩人從并排，變成了一前一後，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池頌雙手抄兜，單肩背着書包，大概是不想兩人之間的氣氛太沉悶，他邊走邊哼唱着今天剛表演過的那首《海芋戀》。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風和昏暗的路燈在作祟，此刻的少年聲線，完全不同于舞臺上的張揚肆意，幹淨柔和，缱绻深情的更加動人。
夏茉雙手藏在上衣口袋裏，指尖不停地捏緊，松開，又捏緊。
眼看走進小區大門，即将走到樓門口，她還是沒忍住，喊住了他:“池頌。”
他回頭:“嗯？”
夏茉垂着視線看落在腳邊他清瘦的影子，聲音輕飄飄的:“你……不打算問問我嗎？”
池頌斬釘截鐵地嗯了聲:“不問。”
她狐疑，擡頭看他:“為什麽？”
少年淺淺笑了下:“我知道的，你有答案的時候，會主動告訴我的。”
“我并不想給你壓力，也沒想這麽快就改變我們的關系。至于今天那些話，我本來想晚一點，時機再成熟一些的時候告訴你，但你最近疏遠我，我實在受不了。”
“如果你還沒辦法消化我說的這些，也沒關系，我給你時間，我可以慢慢等。”他說，“反正我早就想好了，就算你不願意，我也會喜歡你，也會追你。”
這人……是不是傻子啊。
夏茉捏緊手心，心下喃喃吐槽，可卻又莫名覺得甜蜜。
半晌，她輕咳了聲，喃喃道:“如果我說我願意呢？”
音量有些小，池頌沒太聽清:“什麽？”
哎，真是個傻子。
夏茉抿抿唇，擡頭對上他茫然的目光，鼓起勇氣，擡高了音量:“我說——”
“我願意被你喜歡，也願意讓你追我！”
話音匆匆擲地，那一刻，夏茉清楚地看見，少年的眼睛逐漸溢出笑意，喜色難藏，有驚喜，也有不可置信。
池頌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一雙桃花眼剔亮，像是落水的月亮。
夏茉被他灼熱纏人的眼神盯得面紅耳赤，不自然地別開視線，低聲提出了一個要求:“但是這事兒，咱倆能先不公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