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顧明月沏了茶放在姜雲瑤手邊, 看她撐着手肘發呆:“姑娘早點兒睡吧。”
雖然她覺得一個孤魂野鬼也未必會真的睡覺,但身體總會疲憊的嘛。
她大約也看明白了這兩天姑娘到底在愁些什麽,叫她來說, 姑娘他們考慮的事情在她眼裏并沒有那麽困難, 走了可能會出事, 但留下出事的幾率更大, 還不如幹脆以小博大呢,好歹有條出路不是?
至于誰先走?
顧明月想了想, 三姑娘什麽時候走, 她便什麽時候走。
而且她想起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她也必須和三姑娘說一說:“姑娘,你不必憂愁這些,這幾日咱們寺裏也有不少夫人千金來上香又下山去,若是有什麽意外,總會有消息傳來的, 可如今一點兒消息也沒有不是嗎?”
她不過是随口勸慰, 姜雲瑤卻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這幾日有別家的夫人千金上下山?”
顧明月說是呀:“還有好幾家的夫人來拜會太太呢,只是太太一直不得空, 都沒見上一面, 倒也有正經來上香的, 那就更多了。”
姜雲瑤怔忪,那些流民若是求財,也不必非要盯上她們吧?她們再怎麽樣也是跟着知州的人, 與其搶她們,為什麽目标不是放在那些小門小戶的人家身上?既有錢, 風險又小,總比蹲在外頭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守株待兔好。
除非, 他們不僅僅是為了財。
姜逢年背後的人都能知道阆中有礦,還會派姜逢年過來打探情況,那這關于礦的消息真的就只有他們知道嗎?焉知是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久違地感覺到了煩躁。
在現代她也不過是個公司小頭目,有幾分聰明,但也比不上那些真正的智商超高的人群,如今穿越到了古代,直接兩眼一抹黑,連朝政都不了解半分,偏偏她那不靠譜的爹又卷進了朝堂紛争,弄得她現在兩頭為難,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躺在榻上哀嚎了一聲。
顧明月連忙去看她:“姑娘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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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雲瑤洩憤似的掐住了顧明月的臉揉來揉去:“你姑娘我煩吶!”
她的掌心細膩溫熱,貼在顧明月的臉上,撩起一絲滾燙的熱度,顧明月臉頰瞬間通紅,還分心去想,三姑娘的手怎麽是熱的不是冰涼的?
真不像個正經鬼。
但嘴上還是要勸的:“姑娘別煩了,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實在不行咱們可以裝成別人家的人下山嘛。”
姜雲瑤搓臉的手一頓:“你再說一遍?”
顧明月重複道:“咱們可以裝成別家夫人家裏的人下山,丫頭、親戚、廚娘,什麽都行,哪怕只藏人家馬車裏呢?那些人都流民了,總不能扮成官兵來搜人家的馬車吧?”
只是要欠下不少人情,不然人家夫人做什麽要擔着風險帶她們下山?
可性命當前,人情又算得了什麽?
姜雲瑤立刻去找安氏商量對策了。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把場面弄得熱鬧些,最好能弄出個什麽噱頭,吸引更多的人到寺裏來,來的夫人越多,她們能帶出去的人就越多。
近日裏略新鮮的也就只有姜雲瑤前頭想出來的那個冊子了,不過現在可不局限于布料,前幾天還沒上山,安氏便把府裏能調去的丫頭全都調過去清點庫房、列單子、做冊子了,如今安氏手裏有好幾本冊子,涵蓋了布料衣飾、玉石珍寶以及一些名貴器皿,都是她帶來別莊的。
原先不過是想着這樣更好清點庫房和查賬,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場。
因為姜雲瑤想到了該怎麽讓更多的人聚到寺裏來。
那就是借着浴佛節的噱頭搞一場拍賣,安氏拿出冊子裏的這些東西,邀請夫人們來競價,所拍得的銀錢收益一部分捐給寺廟築金身,一部分捐給官府以作流民後續安置。
安氏的嫁妝裏有不少好東西,但拍賣也不需要将這些東西全都拿出來,只需一部分精品叫人看着像模像樣就是了,但再不需要拿多好的東西出來,那也要拿,所得的銀錢又都捐了出去,基本就是白給了。
相當于拿錢換命,若果真能平平安安地活下來,頂多還能得一個做善事的好名聲。
端看安氏願不願意賭。
安氏卻比姜雲瑤想象中要豁達一些。于她而言這些都是身外之物,遠比不上家人的性命重要。
姜雲瑤大多數時候只是在她旁邊出那麽一兩個點子,雖然有些點子很關鍵,但也有她故意提出來的可行度并沒那麽高的,甚至是錯誤的想法,是以安氏并沒有太過懷疑她,只覺得她比起旁人要更加聰慧一些。
為着這個,安氏常摟着她感嘆,覺得從前把她放在孟姨娘那裏養,多少有些耽誤了她,弄得她如今十分內秀。
姜雲瑤只能笑而不語。
這事兒幹系實在太大了,安氏想着不假手于人,也怕出了什麽差錯,自己領着姜雲瓊想拍賣會的細節,姜雲瑤就自告奮勇帶着顧明月攬下了宣傳。
姜雲瓊原還擔心她年紀太小,沒法做這些事情,誰知安氏說:“她如今九歲了,年紀也不小了,你娘我九歲的時候便跟着你祖母學怎麽開宴招待客人了。”
她是真心把姜雲瑤當親女兒養,自然不會讓她什麽都不學。
中京城裏有些人家養庶女很不講究,好好的姑娘抱到膝下就是為了給自己親女兒當墊腳的,什麽也不讓學,亦或是學些不上臺面的東西,襯自己親生女兒的名聲。
安氏不是那樣的人。
顧明月看着多少有些羨慕。
她是個沒娘的孩子,後娘梅氏待她并不算太壞,也稱不上好,不過是勉強過活罷了,親娘的記憶随着她越長越大也愈發模糊了,只怕再過上兩三年,她便要忘記了。
人就是沒什麽,便總渴望着什麽。
顧明月在別的事情上大大咧咧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唯有看見人家母女情深,便覺得心口抽痛起來。
姜雲瑤摸着她的腦袋安慰了好一陣:“人與人之間是有些緣法在的,若是兩個人沒緣法,就是把兩個人綁在一起,也能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若是有緣法,便是天各一方,也能在心裏惦記着。”
顧明月立刻說:“那我和姑娘之間就是有緣法的。”若是沒緣法,她們一人一鬼也不會碰到一起,還能成為主仆。
她天真又坦誠,逗得姜雲瑤哈哈大笑:“你說得對,我們倆也是有緣法的。”她們可不是什麽幾千公裏的天各一方,這是跨越了歷史和時間還能相聚。
只是她覺得顧明月不知道自己是穿越來的。
殊不知顧明月雖然沒猜到,卻一心認定了她是一只孤魂野鬼。
所以姜雲瑤在這裏想該怎麽往外宣傳這個拍賣會,顧明月卻去翻箱倒櫃找了不少香料出來,堆了半張桌子猶覺不足:“可惜是在寺裏,我記得姑娘院子裏還有兩樣格外名貴的香料,還是太太特意給姑娘準備的。”
姜雲瑤詫異:“你找這麽多香料出來做什麽?”
顧明月一臉的理所當然:“當然是點香呀。”
她捧了這堆香料放到姜雲瑤跟前讓她聞:“姑娘試試自己喜歡哪一個味道的?”
姜雲瑤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卻很願意配合,仔仔細細地把每一味香料聞了一遍,指了其中一盒:“喜歡這個。”這香裏有一股濃郁的藥香味,卻不會苦,有一點兒清甜味。
她點了這盤香,顧明月便把剩下的又重新收起來,先點了一點兒挑出來的這一盒,然後帶着這盒香去向蘭心請教了。
蘭心可比她懂得太多了:“這是漢建寧宮中香,做起來相當麻煩,取黃熟香四斤,白附子、茅香兩斤,丁香皮五兩,還有四兩藿香葉、零陵香、檀香、白芷、生結香……這些都研成細末,加蜜搓成香丸放上一個多月才能用。”
她零零散散數了近十種香料出來,全是顧明月沒聽過的東西,唯一認出來的還是藿香葉和白芷,因為方中意做飯的時候要用這些香料。
蘭心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顧明月說:“姑娘覺着這個好聞。”她想學一學怎麽制作這個香。
姑娘都是個孤魂野鬼了,也不知道餓了多久,她聽聞鬼都要吃香火,但府裏頭無緣無故可不能點香燭,姑娘平時只能吃她們這些正常人才能吃的飯菜,估計饞香火都要饞瘋了吧?
這宮中香制起來麻煩又貴價,聽蘭心說府裏都沒多少存餘,也怪不得姑娘平日裏只讓她點那個沉水香呢,合着是吃不上大餐,只能吃點兒便宜的。
顧明月帶着滿腹心事回了廂房。
姜雲瑤都沒當回事,仍舊低頭想該怎麽把這個拍賣會宣傳出去。
想了半晌,她覺得得先告訴別人她們要辦這個拍賣會,然後把主題宣揚出去,那些夫人可能未必會因為一些金銀首飾跑這麽一趟,但肯定會願意給自己立一個善名,再加上還有不少富商豪紳多半還信佛,也能吸引不少人。
先把名頭說出去,讓外頭的流民放松警惕,她們再派人出去送請帖——這麽正式的拍賣會,出去送請帖的人總是要體面些的,又因為時間短,不能怠慢哪位夫人,派出去的肯定要多。
這就能送不少人出去了。
若是再細致一些分辨,研究一下府裏這些姨娘們是不是和哪位夫人有過交情,順帶着還能送一兩個姨娘和姑娘出去。
姜雲瑤越想越覺得可行。
關鍵她還真找着了。
從姜家來了阆中以後,當地不少豪紳富商得了消息都想盡辦法想要靠近一些,她們不知道姜逢年那裏都碰見過什麽,至少安氏這裏是有不少夫人遞了帖子來的,還有托人送禮到府上的,送了禮就走,想退都沒地兒退。
只是那些人安氏都沒見。
姜逢年不跟她說外頭的事,她便不敢見那些人,怕有什麽難處理的事情求到她頭上,到時候見了人收了禮卻不幫,多少有些不合适。
姜逢年總說朝政上的事情她不懂,可他一句話也不說,連帶着安氏在外交際都束手束腳,還得自己處處摸索。
她不見那些人,那些人總是會找別的門路的,有機會見到姜逢年的便去他那裏了,家中沒什麽權勢、見不到他的便會想辦法去見別人。
夫人有夫人的交際,妾室自然也有妾室的。
更何況安氏并不十分拘束手底下這些姨娘,除了不讓她們亂逛以外,但凡她們要出去見客,只要提前說過,她也會安排車仆把人好好送過去。
其餘人那裏倒還好些,譚姨娘從來了別莊以後還是交際了幾位夫人的,有些是妾室,也有正兒八經的小門戶的正室夫人。
雖然都不過是吃茶賞花的交情,在這個時候卻成了救命的稻草。
安氏叫人去把譚姨娘請了過來。
她鮮少單獨見譚姨娘,興許是因為心裏還是有幾分怨氣的,不是對譚姨娘,而是對姜逢年。
當初姜逢年到她家求娶,斬釘截鐵地說一定會對她好,她信了,可進門沒兩年,他便帶回了譚姨娘,安氏和姜逢年的那一點兒情誼放在他和譚姨娘表兄妹青梅竹馬的情誼跟前便顯得一文不值了。
安氏不願意見譚姨娘,就算見也是在幾個姨娘一塊兒給她請安的時候。譚姨娘愛出風頭,總是在請安的時候不陰不陽地刺她兩句,她也懶得理她,裝作沒聽見。
譚姨娘自個兒都習慣了。
所以今天她被安氏單獨叫過來,比當初她知道姜逢年娶了妻子還驚訝。
進門她先打量了一眼,除了安氏,姜雲瓊和姜雲瑤也在,不過她們倆都領着丫頭在邊上寫寫畫畫,她離得遠,看不清楚。
譚姨娘也沒當回事,徑直走進去坐下了:“太太有什麽事兒交代?”
姜雲瑤她們都豎起了耳朵。
安氏和往常一樣,語氣淡淡的:“阆中當地有幾個糧商的夫人你應該都認識吧?”
譚姨娘挑了挑眉,也不意外:“是認識,早前我和她們一道兒去看過江景。”
她還以為安氏是不高興自己和那些夫人來往,還要故意刺她兩句:“我問過老爺了,老爺說這幾戶人家都可以來往才去的,太太要是有意見,大可以去問問老爺,看看他同不同意。”
這也是她慣用的招數了。
自身所有都系在一個男人身上,能拿出來炫耀的便只剩了那男人給的一點兒寵愛和特殊,自覺這點特殊和寵愛能紮到別人的眼。
安氏起初還會動氣,如今時間久了,早就和一潭死水似的了。
她只把要譚氏去請那幾位夫人來參加這拍賣會的事兒說了,末了補了一句讓她送完信直接回別莊,不用回來了。
譚氏瞪大了眼:“要我去請人還不讓我陪着?你就這麽怕我和人家關系好?”
安氏才懶得搭理她,主要也不好解釋外頭有流民,幹脆和從前一樣擲下一句話:“該是你的就是你的,叫你去送你便去,老爺如今不在寺裏,你就算有意見,也等到回了府上再去和老爺說吧。”
這話最能堵譚姨娘的嘴。
因為彼此都知道,離了姜逢年的寵愛和放縱,譚姨娘便是能被安氏随便處理掉的人。
她不過是妾室。
譚姨娘氣沖沖地走了。
顧明月恰好倒茶進來,差點在門口撞上譚姨娘,吓了她一跳。
等和姜雲瑤回去了,她還覺得奇怪:“譚姨娘怎麽這麽生氣?”
她覺着太太對這些姨娘已經相當寬容了。
下人們聊天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讨論起太太和姨娘,除了自家的,偶爾也聊起別家。
據他們所說,姜逢年還有個弟弟姜逢知,比起姜逢年,這位二老爺就不是個讀書的料子,如今不過找了個差事混着,偏他還沾了姜逢年的光,也娶了一個家世還算不錯的姑娘,當然不是世家女,是個小門戶的出身,家裏的獨女,二夫人楊氏比溫柔和善的大太太安氏脾氣可差多了,下人們都說她是個爆仗脾氣。
不僅爆仗脾氣,還善妒。
二老爺姜逢知院裏如今只有一個姨娘,還是二太太進門前就納的,老太太還在世的時候就過了明路,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不是姜逢知不想納妾,是二太太夠厲害,甭管姜逢知納進來幾個,她都咬死了最多是個通房,還不許生孩子。
下人們聊來聊去,都是說二太太跋扈,大太太賢惠。
顧明月聽多了,便也覺得是這樣了。
姜雲瑤卻不太認同:“天下哪有人生來就是賢惠的?不過都是受了委屈、跌了跟頭知道疼了才不得已變賢惠的,你問譚姨娘為什麽生氣,太太又為什麽賢惠,不如問問為什麽會有姨娘和太太。”
她想了想,把手裏的镯子褪下來擱在桌上:“我有一支镯子,價值連城,它換來的錢足夠你下半生都富足,我早已答應了要給你,可到了後面,蘭心說她也想要這個镯子,那時我把對你的承諾忘記了,又把镯子許給了她,到了分镯子的時候,你說,這镯子該給誰?你和蘭心要是為了這镯子打起來了,又是誰的錯?”
顧明月認真想了一下:“首先肯定不是我的錯,姑娘早就答應了要給我的東西,那我問姑娘要它合情合理。”
姜雲瑤便笑着問她:“那是蘭心的錯了?”
顧明月遲疑地想了想,又搖頭:“也不是蘭心姐姐的錯,镯子值錢,她想要下半輩子過得富足,喜歡也很正常,況且她也不是明着搶的,是問了姑娘,是姑娘同意了才要的。”
不用姜雲瑤說,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不是我的錯,也不是蘭心姐姐的錯,是姑娘的錯,姑娘只有一支镯子,不該許給我們倆,就算許了我們倆,在意識到自己錯了的時候也該拿出一樣的東西,一人分一個,也不至于我和蘭心姐姐會為了這支镯子打起來。”
“不對不對,姑娘沒錯,姑娘怎麽會有錯……”
顧明月前頭還理得一清二楚,結果姑娘錯了說着說着就開始反駁起來了,把自己也弄得稀裏糊塗了。
姜雲瑤重新把镯子戴回去:“你心裏有數就好,你問譚姨娘為什麽生氣,便像是問蘭心為什麽要搶你镯子一樣。”
顧明月對比了一下,說:“那太太和姨娘都好可憐。”
習慣使然,她不敢說姜逢年的不是,只能說太太和譚姨娘可憐。
她還說:“我以為太太會先讓常姨娘下山去呢。”
畢竟這些姨娘裏。太太和常姨娘最親近,真要論起來,譚姨娘會是最後一個下山的才對。
姜雲瑤拍了拍她的胳膊。
譚姨娘到底還是從寺廟出去了,沒遇上任何阻攔,安氏還讓她帶走了姜玉琏和姜雲瑚,還有好些下人。
她是寵妾,身邊跟着的人多也很正常。
除此之外,安氏還派了不少人出去給各家夫人送請帖,也叫他們出去了就回別莊去,不必再來了。
她自己領着人在寺廟裏操持拍賣會,不過短短兩日,寺裏留下的姜家的人便只剩了三分之一。
那些流民大約是察覺到了有什麽不對,來往的人實在太多,還混了一兩個人進寺裏查看情況。
也是恰好,那兩個人進寺的時候正好碰見了在外頭巡視的石頭——他原先也該是這一批就出去的,只是他過來見了顧明月一面,知道她要陪姜雲瑤留到最後,說什麽也不肯先走了,寺裏走的人多了,剩下的人便少了,總要維持面上的和平,那些對外的家丁、護衛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但凡這些人少了,外頭的人一下子就能知道。
安氏送走的大多都是女眷和丫頭們。
其餘人每日都在外逗留巡視,和從前一般無二。
比起這些不明所以的人,石頭才是深知內情的那一個,他無事可做的時候便常在寺裏到處溜達,左右他人小,誰也不會把他放在心上,他又換了衣服,外頭那些人也都不知道他原來是姜府的下人。
兩邊碰上了,那倆人只顧着打探姜府的情況,偏偏男人混不進去內院,安氏她們又住的偏僻,他們要是直愣愣往那邊走也太明顯了。
恐怕打草驚蛇,兩個人拉住了石頭就問起話來了。
石頭不過七八歲,人也瘦小一些,故意裝得懵懵懂懂,胡亂敷衍着他們。
“嗯……那邊府裏都在呢,不是要搞什麽拍賣會麽?”
“可熱鬧了,我娘還說那天讓我去跟前湊湊熱鬧,那麽多夫人在呢,許是哪個心善一些,能給我一盤果子吃。”
“這幾天不是好多夫人來麽?她們頭上都戴着金銀首飾,可有錢了。”
一邊敷衍,他一邊留心觀察這倆人的神态,在聽見那些夫人們有錢時,他們連眼皮子都不帶動一下的,一看就是只沖着姜府來的。
這情況說給顧明月,顧明月再說給姜雲瑤聽,讓她既懸着心又多少松了口氣。
懸心是怕這些人不僅為財,許是還有別的什麽目的,她們不知道,摸不着頭腦。
松口氣是那些人必定不會查看這些夫人們身邊都跟着誰,她們混在隊伍裏安全下山的幾率要大得多了。
時間緊任務重,等到了拍賣會的時候,寺裏瞧着很熱鬧,可實際上裏頭幾乎只剩下了從外面來的這些夫人們帶着的人,姜家的人早就下山回別莊去了。
徒留了安氏這幾個主子,前一天柳姨娘和她的兒女也被她送下山去了。
安氏本想先把姜雲瓊和姜雲瑤先送下去,但她們倆擔心安氏,說什麽也不肯。
姜雲瑤的借口很充分:“這種重要場合,我們兩個養在目前膝下的姑娘都不在也太明顯了。看着不像樣,您別擔心,等結束了我們偷偷混進那些夫人的馬車裏跟着走就是了。”
這倆人倔得很,安氏也沒法了。
轉眼就到了定好的日子當天。
為了讓這些夫人們有合理的借口帶她們下山,這拍賣會根本沒有實物,夫人們拿到手的就是安氏之前做好的冊子,上頭列了單子,還配上了精致的圖片,一眼就能看到是什麽樣的,雖然見不着實物,但至少不是個空名頭。
當然,就算是空名頭,這些富商豪紳估摸着也會閉眼拍賣,他們見過的好東西也不少,真論起來這些東西在他們眼裏也不出奇,指不定其中哪一個還是經了他們的手才賣到中京城去的呢,他們呀,只求能想盡辦法往姜家送錢。
雖只是個六品禮儀官,但多少是個京官不是?
當天氣氛相當熱鬧,富商豪紳的夫人們拍起東西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有些圖好處,有些圖虛名,各有所圖,各懷心思,不像是正經拍賣會,倒像是名利場。
拍賣會一結束,太太安氏便派了人過來和各家說了,拍東西是照着冊子拍的,夫人們雖然都帶了銀票子,但她們府裏還沒給東西,不好憑空收錢,這就派了府上的人跟着夫人們的車回去認認門,等她們算好了賬,清點好了東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彼此都安好。
她還要做個善名冊子,寫上各家捐了多少銀子,再和封知州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給他們立個碑。
夫人們沒料到還有這一出,她們來之前早就做好了花錢沒收獲的準備,就圖能認識個人,起個結交的心思,但如今能得東西,還能立個碑,還交好了姜家,多麽劃算的買賣?
傻子才不同意。
她們高高興興地收下了安氏送來的人,承諾一定好好把人帶回去認門。
而安氏,她帶着兩個女兒和伺候的下人換了衣服,去找了這場拍賣裏花錢最多的夫人。
話說得也很好聽。
從前她沒機會和夫人結識,如今初見,沒想到夫人這麽心善,心懷百姓,又很慈悲,她和夫人一見如故,恨不能義結金蘭雲雲。
一番話把這位夫人說得心花怒放,連安氏說要帶着兩個女兒去她家拜訪都一口答應下來,也對她說想和自己坐同一輛馬車,好好交流一下的要求滿口答應。
事兒做到這一步,安氏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也不知道這些夫人們信不信她說的話,或許是不信的,但各人有各人的考量,她們有什麽目的,彼此都懶得去深究,目的達到了也就夠了。
安氏帶着姜雲瓊和姜雲瑤上了別人家的馬車,又讓伺候的丫頭們和別人擠一擠,在拍賣會結束的當天,就光明正大地出了寺廟了。
她們混在馬車群裏,竟也一點都不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