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那些百姓還不知道消息, 只知道這幾日糧價瘋漲,連帶着各處的吃食也都跟着漲價。

姜逢年倒是長了記性,回來的時候老老實實和安氏交代起了如今的情況, 顯然也知道這種情況是不能瞞的。

“陛下這幾日一直叫英國公府的人進宮。”姜逢年說, “如今英國公府哪還有什麽人, 只一個病秧子罷了。”

他這話說得不大好聽, 安氏皺了皺眉:“人家好歹幫過咱們,你說話客氣些。”

姜逢年便讪讪的:“往日裏說習慣了, 怪我。”

他撇過這話, 又說起別的:“如今朝上分了兩派, 一派說要繼續打,一派又說要講和,吵得不可開交的。”

這兩邊各自持有的觀點也很鮮明,講和的那一派不過是覺得如今朝廷的情況不适合打仗,內憂外患, 就算要打, 怎麽也得等到休養生息以後,百姓餓不着肚子才能打。

主戰派的想法就更加簡單了, 打都打起來了, 戎狄擺明了要從他們身上撕塊血肉下來, 能就這麽輕易退去?戎狄占優,若是一心要講和,他們只怕要付出不少。

戎狄所求不過是金銀糧食, 他們自己都沒有,又如何講和?

講了和, 那邊關已經犧牲的那些将士又該怎麽辦?

姜逢年也是有些文人氣節在身上:“要我說就不該講和,一氣兒打回去才是要緊的。”

可要打回去, 大軍一日耗費的糧食不在少數,如今又是冬日裏,耗費更巨,這些上哪兒去弄呢?

這話也就無疾而終了。

他與安氏說:“這幾日囤些糧食吧。”

安氏早囤下了,等他的消息,只怕傾家蕩産也未必能囤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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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沒說什麽,只道:“孟姨娘又懷上了,你去瞧瞧吧。”

姜逢年年近四十,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還能再有個孩子,倒是抛卻了對孟姨娘的那點兒不喜,樂滋滋看她去了。

安氏扭頭就叫姜雲瑤過來,誰知她不在,府裏只有顧明月一個。

“你家姑娘呢?”安氏覺得奇怪,平日裏姜雲瑤出門可是必定要帶上顧明月的,往日裏顧明月不在的情況比如今可多多了。

顧明月說:“姑娘放心不下糧食,又去收糧食去了。”

中京城的存糧有限,大多都在之前就被寧懷誠悄悄收了送到邊關去,留給她們的可不多,如今邊關戰事起,收糧食的人愈發多了,又都是些權貴,姜家可搶不過。

姜雲瑤只能托元夫人看看商路上路過別的地方的時候能不能收一些過來。

且她收糧還得悄悄的,如今中京城都在收糧,收的時候看着就不出奇了,但糧食藏在哪兒還是要當心一些的,前些時候外城有富戶收了糧,夜裏放糧的倉庫就被人洗劫一空了,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如今還只是無權無勢的富商,将來糧食緊缺,倒黴的就該是她們這些小門小戶了。

安氏便沒再說什麽:“叫你家姑娘當心一些,這些事兒交給底下人去做也使得。”

顧明月心說底下人才信不過呢,姜府雖然不像有些人家一樣像是漏風的,可底下那些人也多少有些大嘴巴,使點銀子便能撬開。

她是當下人的,最清楚了。

安氏也沒別的事情,問過兩句就放顧明月走了。

顧明月這才又重新出了府,她本來就要先出門的,臨時被叫了過來才耽誤了。

石頭正在角門上等她:“怎麽耽擱了這麽久?”

顧明月說太太找她有事。

她瞧了瞧石頭。

石頭這大半年跟着師父學武藝,個子竄得更快了,身上也練了薄薄一層肌肉,瞧着孔武有力。

顧明月開玩笑:“還是姑娘有先見之明,早早兒地把你送去練武,如今咱們這可安全多了,不然我連門也不敢出。”

誰知石頭沉默了一瞬:“邊關戰事緊麽?”

顧明月說緊:“死了好多人呢。”

石頭便嘆氣:“我師父說想離開去邊關了。”

“啊?”顧明月愣了一下,“他要去邊關?不教你啦!”

石頭點頭。

“師父說他雖然是從軍中退下來了,可心裏頭還惦記着從前的編制,邊關的消息一日比一日的急切,他從前食君祿,如今也想盡君事。”

其實也不止石頭的師父。

他們這些退下來的将士個個都想奔赴邊關,也有一些義士想跟着一道兒的。

石頭說:“也不知道那英國公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師父本來沒說要去的,是聽說英國公領兵才要去的。”

元夫人和安氏通了信,把邊關的消息告訴了安氏,當時姜雲瑤也在,過後姜雲瑤又去收糧食,過的是張掌櫃的路子,石頭的師父自然也就知道了,更何況他也有自己的消息門路。

在知道英國公領兵,且折了兒子進去以後,石頭的師父熱血上頭,說要往邊關去。

顧明月頓了頓:“他要去便去吧。”

姑娘教她的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家有自己的追求,便放手讓他去就是了。

石頭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是在猶豫另一件事。

可當着顧明月的面,他不太敢說。

他沉默地架着馬車把顧明月送到了姜雲瑤身邊,看着她數那些糧食袋子,挑了個姜雲瑤空閑而顧明月不在的時候把他師父的事情說了。

姜雲瑤一眼看透他是不是有別的話要說。

石頭猶猶豫豫,才下定了決心似的:“我想跟着師父去邊關。”

他擡頭看着姜雲瑤:“姑娘花了錢把我贖出來,是想叫我保護明月,可男子漢大丈夫,學了一身的本領,便該有所施展才對。”

他聽多了師父講的邊關戰事,對那種醉卧沙場、操戈而戰的生活心生向往。

姜雲瑤只看着他。

石頭是有野心的人,他當初自賣自身,是想要爹娘能夠活下去,後來進了姜府,盡自己所有的能力往上爬,想要站的更高,就算後來姜雲瑤把他贖出來,她也知道石頭留不住。

他生來就是想要往上爬的人,只要能看見更高的位置,他便會毫不猶豫。

如今想去戰場,除了心潮澎湃,必定也是覺得去戰場上會有更大的前途。

姜雲瑤問他:“你可想好了?戰場上刀劍無眼,稍有不慎便會命喪當場,沒有後悔的機會。”

石頭說想好了:“姑娘之前說我留在這裏将來可以當一個掌櫃,可我試過了,我讀不進書,認得的字也少,那些算賬的東西我怎麽看也學不會,便是明月學得都比我快,反倒是握住刀槍的時候,我總覺得我心中豪情萬丈。”

他眼睛裏閃着亮光:“我覺得我生來就該是投身到戰場上去的。”

“你不怕你爹娘傷心?”

石頭說不怕:“我爹是獵戶,每回進山都抱着必死的決心,可他還是每回都去,便是因為知道家裏有妻子兒子在等他,他不是扛不起風險的人。”

他是繼承了他爹的決心的人。

姜雲瑤目光落在轉角的顧明月身上。顧明月獨自站在那裏,早就聽見了石頭說的話,這會兒滿眼都是難過。

她便說:“你去和明月說一聲吧,畢竟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石頭順着她的目光往後一看,一下子就沉默了,期期艾艾地開了口:“你聽見啦?”

顧明月說聽見了:“要不是我自個兒聽見,你是不是還要瞞着我?”

石頭小聲:“我這不是怕你傷心嘛。”

姜雲瑤已經走開了,顧明月面朝着外面,不去看石頭的臉色:“有什麽好傷心的,我不是說了,你要去便去吧。”

雖然不是真和他說的,而是說石頭的師父,可這也沒什麽區別。

她強調:“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咱們雖然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可未必将來也會走到同一個地方去,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

說是這樣說,可她心底裏還是難過,比知道顧大山要把自己賣了的時候還難過。

都到冬日裏了,地上積了皚皚的一層雪,映着日光,白晃晃的一片,那點兒光斑落在人眼上,晃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石頭瞧見了她要哭,笨手笨腳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低着頭不吭聲。

顧明月卻有好多話要說:“如今到處都在下雪,路上又有流民,你去邊關要小心一些,你是不是和你師父一塊兒去?去了那邊以後一定要跟緊了你師父,別自己落了單,你這樣的年紀也小,人家應該不會讓你立馬上戰場吧?你先保護好自己,多和人家學些本領,等到要上去的時候多多注意一些,別一股腦地往前沖……”

其實她根本沒上過戰場,只是憑着自己的想象的情況說這些話,不求別的,只想讓石頭平平安安地回來。

石頭當然也知道,他一字一句應下來,也不去糾正她話裏的錯處。

顧明月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末了,千言萬語也只縮成了三個字,她仰起頭看他:“你……保重。”

石頭鄭重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會兒。

石頭忽然想起來什麽:“對了,上戰場便不能用石頭這個名字啦,教書的師父給我取了個新名字。”

他把顧明月的手拉到自己手裏,一筆一劃寫着自己的名字:青楓。

石、青、楓。

顧明月也認得字了,這兩個字不必吐露讀音,她也能記在心裏。

等石頭有事先走了,顧明月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姜雲瑤:“姑娘,我想提前和你支點月錢。”

姜雲瑤看向她。

顧明月垂下頭,像是沒精打采的小狗:“這一路上也不知要花多少錢呢,別叫他餓着肚子。”

她吃住都在府裏,月錢發多少就能攢多少,花不了幾個子,倒是能給石頭。

當着姜雲瑤的面,她氣呼呼的:“連名字都提前取好了,可見早就想這麽做了,就是瞞着不肯告訴我!這錢算我借給他的,要是以後他不回來還我,可看我怎麽收拾他吧。”

石頭重諾,若真能回來,怎麽會不還她?

小丫頭別別扭扭的,其實還是想讓他平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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