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醒了？感覺如何？”
當[中島敦]重新恢複意識的時候,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他費力地看了一會兒，想起這裏是武裝偵探社，他的同位體生活工作的地方。
身體沒有疼痛十分輕松,想來是被偵探社那位治療師救治好了,聽說那位治療師治療傷員的手段很粗暴,他卻沒什麽感覺，是受傷太重的原因嗎？
還是……
“敦,你還好嗎？”
[中島敦]入神地想着心事,突然被一旁的治療師打斷。他轉過眼珠，呆愣地注視着對方。
他好嗎？
似乎很好，身體不痛了,一直伴随他的虛弱感消失不見,之前弄出的傷口也盡數被治愈,自從那次事件過後從來沒有這麽好過。
[中島敦]這麽想着，也這麽跟名為與謝也晶子的治療師說了，畢竟人家好心救了他,他該感恩。
但不知道為什麽,在他好好道謝過後與謝也小姐卻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不過[中島敦]并不想深究,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思考那些了,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光是呼吸就能耗盡他的全部力氣，實在沒有餘力再去關心其他。
其實如果可以，他連呼吸也不想維持,反正對于龍之介來說，他早已經死了，現在活着的只是一個卑劣的敵人，唯一的價值便是被他斬殺。
[中島敦]并不想被龍之介殺死,說是自欺欺人也罷，他不想讓龍之介的手上沾到他的血。
所以果然還是自己了斷更好吧？
與謝也晶子靜靜看着床鋪中的少年，心裏像塞了秤砣一般，不斷往下墜。
事情好像不妙了，[敦]他失去了求生意志。
與謝也晶子能夠理解[中島敦]這樣自暴自棄的原因，付出一切想救的人沒救回來、好不容易惦念的人終于再見卻想殺了他，這些事情放到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身上都承受不住，更別說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他撐到現在才崩潰已經令她很意外了。
不過理解歸理解，與謝也晶子卻不想接受這個結局——好不容易相見的家人，怎麽能帶着誤會再度分道揚镳，她絕對不接受！
深吸一口氣，與謝也晶子張口便想将一切真相講給[中島敦]聽。
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中島敦]打斷。
“與謝也小姐，請殺死我吧。”
與謝也晶子臉色一沉，半是痛惜半是無奈道：“你堅持了這麽久難道就要這麽放棄？先不說裏面有隐情，你的人生難道沒有別的意義了嗎？只因為被一個人否定就要放棄？”
[中島敦]看向與謝也晶子，語氣輕飄飄的，像在雲朵上漂浮。
“種族即是原罪，當出生是一個錯誤，那麽活着就是罪惡，我不過是在糾正錯誤而已。”
“？！！”
與謝也晶子簡直頭痛極了，顧不得組織語言，直接将心裏的話一股腦傾倒而出。
“聽着敦，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或許會運氣不好一出生就要面臨更多的磨難，也或許會被一些人責難，但這不代表我們的出生是一個錯誤，每個生命都有權利生活在這個世界。”
“如果有神，那麽每個孩子便是在神的期待中降生，如果沒有神，那每個生命能被孕育也是自然選擇的結果，你出生，是世界想要看到你存在。”
“總之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你跟芥川之間存在一個誤會，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她緊緊握住[中島敦]的手，一臉鄭重地将那些陰差陽錯一一講述給他聽，一點一點撫平他心中的潰爛的傷口。
……
在與謝也晶子絞盡腦汁開解[中島敦]的時候，另一個當事人也被帶着前去解決心結。
“太宰先生，請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敵人正在肆虐。”若松晴也跟在太宰治身後在陰暗的小巷裏到處轉悠，語調平淡地提醒了一句。
自從前兩天跟[中島敦]大打出手後，他的情緒就越來越淡薄，哪怕太宰治不斷提及那些往事，也只能激起一點輕微的反應。
他這副模樣惹得偵探社衆人很是頭痛，這兩天想盡了辦法想要解決隐患，奈何專業不對口，努力半天進度為0。
本以為今天又是待在偵探社裏做實驗，結果沒想到太宰治一來就把他拉走了，一臉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打什麽注意。
當然，這點秘密對于若松晴也來說并不算秘密，在進入小巷的那刻他就明白了太宰治的打算——他要用芥川銀來刺激[芥川龍之介]。
“嘛，不用着急。”太宰治笑眯眯地走在前面，半點不見對眼前棘手局勢的擔憂，“‘大指令’的使用申請已經提交，急也沒辦法阻止，不如先把一些小問題解決。”
跟福地櫻癡決戰當天，魔人費奧多爾打出[中島敦]這張牌，從而鎖死了己方的[芥川龍之介]，雖然他們這邊的敦君和芥川合作搞定了福地櫻癡，但缺少[芥川]這個解藥，吸血鬼之災并沒能被遏制，他們的計劃只成功了一半。
上面那群老頭子本來就貪生怕死，暗地裏又有魔人和綠之王攪混水，最終還是搬出了“大指令”這個壓軸武器。
面對來自國家的壓力，即便是太宰治也有心無力。
他确實是有常人難及的頭腦，但很多時候不是有腦子就行，沒有龐大的人脈關系網，他的計策根本無法實施。
不過也有好消息，福地櫻癡被解決後，躲到愛倫.坡的小說中避難的江戶川亂步和福澤谕吉總算逃出生天，平安回到了偵探社。
所以太宰治才有時間帶着[芥川龍之介]到處亂晃，不然他也分身乏術。
“他們人好像到了。”太宰治嘟囔了一句，突然加快腳步。
若松晴也神情平淡地跟了上去，對他所說的人沒有絲毫好奇。
繞過拐角，站在裏面的人果不其然是芥川龍之介以及芥川銀，芥川銀還特地恢複了日常打扮，整個人柔美清麗，站在那裏就是一道風景。
見到人來之後，芥川兄妹紛紛将視線投向走在太宰治身後的人。
馬甲之下的若松晴也笑了笑，配合地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表露出一副遭受巨大刺激、如遭雷劈的呆傻模樣。
“…………”
芥川銀抿了下嘴唇，放緩音調輕柔道：“初次見面，我是這個世界的芥川銀，異世界的哥哥。”
“銀……”
見若松晴也有反應，芥川銀精神一振，再接再厲道：“聽說那邊的我遭遇了意外，哥哥是不是已經不記得我的模樣了？”
“我記得！”
在悲慘死去的妹妹面前，[芥川龍之介]心中激蕩的情緒終于突破了一點束縛，将他真正的情感宣洩了出來。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不顧身邊的同位體，緊緊把芥川銀抱進懷裏。
哥哥怎麽會忘記妹妹，哪怕再過十幾年，那個小小的姑娘也依舊會在回憶中閃閃發光。
時隔數年再度擁抱到妹妹的[芥川龍之介]十分用力，芥川銀只感覺自己肋骨快被折斷了。不過她并沒有掙紮，只是輕輕拍打着青年瘦弱的脊背，無聲安撫着他的情緒。
若松晴也見到芥川銀和見到[中島敦]時的反應完全是兩個極端，但站在一旁的太宰治卻沒有半分懷疑。
他自然不會懷疑，因為[中島敦]和[芥川銀]有着本質上的不同——前者還活着而後者已經逝去。
抓走[中島敦]的勢力就是教會，他們對他的監控嚴密到連邁出監牢一步的機會都不存在，但哪怕再自信于看守萬無一失，教會的人也怕出現意外，于是在對[芥川龍之介]下手時針對[中島敦]這個目标會格外重視，确保事情哪怕真的暴露了，他們也能有後路。
至于[芥川銀]，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罷了，除了身份外什麽價值也沒有，就算哪天活過來也只是在教會裏多一張吃飯的嘴而已，影響不大。
這樣的算計無疑令人不齒，此刻卻成了打破束縛的機會。
太宰治靜靜站在一邊，不着痕跡地與芥川龍之介對視一眼。
芥川擡手捂住嘴唇清咳兩聲，回以一個肯定的眼神。
他們當然不可能妄想僅憑芥川銀就能徹底解決[芥川]的問題，今天這場會面的主要目的，是實驗港口黑手黨在黑市收到的精神系異能道具。
平行世界有靈魂魔法，他們也有精神系異能力者，兩者根源不同，達成的效果卻一樣，那麽反推一下，用解除精神系異能操控的辦法去破解[芥川]身上的束縛未嘗不可。
芥川他們提早到達，道具已經布下，接下來就看效果如何了。
調整了一下站位，太宰治密切關注若松晴也的神情變化，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
幸好命運還是給了[芥川龍之介]一條生路，在異能道具以及芥川銀的雙重努力下，他的情緒終于有所恢複，在提及[中島敦]時，他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被迫淡忘了。
若松晴也依依不舍地放開妹妹，小心檢查着她的狀态。
“對不起，剛剛太激動了，你沒事吧？”
“沒事的哥哥。”
芥川銀搖了搖頭，溫柔道：“不介意我叫你哥哥吧？”
“當然不。”若松晴也牽起嘴角，有些生疏地露出一個笑容，“芥川銀永遠是芥川龍之介的妹妹。”
芥川銀于是笑了起來，“雖然很想跟哥哥再相處一段時間，但哥哥真正的家人還在等你，不要讓他失望，快去吧。”
若松晴也怔了怔，神情陡然低落下去。
他的腳尖朝外轉了轉，想要離開的心昭然若揭，不過他沒馬上離開，而是對芥川銀道了聲歉。
“……銀，對不起。”
對不起這麽沒用，沒能保護好你；對不起讓你小小年紀便長眠在冰冷的地底，永遠與黑暗和孤寂為伴；對不起這麽多年，将你忘記……
芥川銀搖頭，與芥川龍之介如出一轍的雙眸彎出好看的弧度。
“這不是哥哥的錯，哥哥一定有好好保護我，我相信另一個我也不會在意。只是以後沒有我的陪伴，哥哥要好好照顧自己啊，不然她會擔心的。”
“我會的。”若松晴也滿臉鄭重地給予承諾。
随後他沉默兩秒，用一種十分複雜的語氣對芥川龍之介說道：“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人，但唯有家人是誰都無法取代的，不要...讓自己追悔莫及。”
“自然不會。”
芥川龍之介上前兩步，主動踏入光明，“在下知道自己擁有什麽，過去的傷口也無法拖延在下的腳步，如果命運想要奪走什麽，就盡管來吧，在下不會認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