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林聞言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沒興趣當任何人的“主”,或許三年前剛穿越的時候有吧,那個時候他還蠻中二的,發現自己穿越時找了好久金手指,被人當成神也只會覺得“我波瀾壯闊的異世界生涯開始了!”。
但這已經是他穿越的第三年了,即便是按照穿越前的法律,他都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他知道被人負擔着前進是多麽煎熬,也知道負擔他人的生命會感到多麽沉重。
然而白璃似乎沒有這種感覺,她應該是那種習慣于讓他人替自己做決定的性格,即便無法感知恐懼了,由過往塑造的人格本質并沒有改變。
已經因此受過無數次傷害的博美犬人,這一次也輕易将自己的信仰和性命交付。
這對林的目的來說其實是好事,但他依然不悅地在心裏啧了一聲。
審判官的本能讓他想将這位女士帶進宣傳室,給她上課。可惜現在林不是審判官,他是個邪神。
林深吸一口氣,倒是沒讓心情影響語氣,開口道:“你能拿什麽來取悅我?像你的丈夫那樣,用你剛出生的女兒嗎?”
裝暈的白璃一愣。
她沒有恐懼,卻仍舊腦中一白。
白璃驟然驚醒過來,她想要依附的是一位強大的邪惡存在,她也和她丈夫一樣成為了一名邪教徒,而一個邪教徒會做什麽,看她丈夫不就明白了嗎?
女兒……女兒……不行!
從殺死丈夫,獲得力量後,就一直發熱的頭腦稍稍冷靜了一點,白璃甚至不顧自己在演戲,就要睜開眼睛,去看鏡子。
但在她睜開眼睛前,一股大力将她托起,将她抱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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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粗糙的手抹掉白璃臉上的腦漿和血,手的主人大喊:“醫生,醫生!請來看看她!”
同為犬人,但是是海思科犬人的女審判官抱起白璃,她那可算種族特征的粗眉毛緊緊皺着,想直接将白璃送去另一間病房。
但身為這個狼藉現場裏唯一的審判官,她又不能離開邪教徒和魔物的屍體,以防出現意外和污染。
确實是個剛入職不久新手的女審判官頓在原地,直到兩個護士跑進來。
“大廳裏受傷的市民太多了,醫生還在外面救助……哇!”
“什麽東西,好惡心。”
“她怎麽了?受傷了嗎?”
“來,你放手,給我們看看。”
女審判官先确認了這兩個護士,是之前見過的護士,才放手讓她們接過白璃。然後在護士們說“沒有傷口呀?吓暈過去了嗎?”時恍然大悟,終于想起自己除了破邪斬外還有別的法術。
“驅散!”她一握拳,無形但溫暖的力量以她為中心擴散,将彌漫在這間病房裏的花粉淨化。
你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啊,鏡子裏旁觀的審判官前輩無奈扶額。
而已經吸入花粉的兩個護士差點沒扶穩白璃,用力瞪了她一眼。
女審判官讪笑,一張臉傻兮兮的。好在很忙的護士沒工夫批評她,确認白璃身上沒有新的傷口後,就關上門,給白璃用濕毛巾擦幹淨身體和頭發,又換上一套新的病人服。
“這裏怎麽有鏡子碎片?”長着耳翼的鳥人護士說,想将鏡子碎片從白璃手中拿走。
林本來想後退一步,但他思索片刻,沒動。
護士的視線停在鏡子碎片上,她向鏡子碎片伸出手,似乎完全沒看到鏡子裏的林。
“別動,”另一個護士攔住她,“之前這位病人送過來,好些人想讓她放下鏡子碎片,她死不放手。可憐人,大概是什麽精神寄托,不要動。”
“但這個樣子,很容易弄傷自己啊,”鳥人護士道,“我用紗布給她包一下吧。”
她再次去拿鏡子碎片,想要輕巧扯出,卻沒有扯動。
仿佛感覺到什麽,“昏迷”的病人握得更緊了。
“哎……”鳥人護士又嘗試了兩次,發現沒把握不弄傷白璃拿出鏡子碎片,只能放棄。
期間伸手和這位護士姐姐打招呼的林确定,她确實沒有看到他。
也是,從不同的鏡面向外看,這種夢林自從穿越就一直在做。雖然頻率不高,每月一兩次而已,但如果這樣的夢都是真實,那肯定有人見過他,肯定有人舉報給審判庭過,然後林就能在審判官學院的《魔物圖鑒》上找到自己。
不,還是祈禱自己不要上《魔物圖鑒》吧,不然總覺得哪天審判長會提槍殺來。
林驅散了腦中灰翠·多弗爾溫溫柔柔的臉龐,重新思考。
如果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鏡子裏的他,那是什麽原因導致白璃看到他了呢?
這位博美犬人有什麽特殊,讓她成為了唯一?
林迅速在心中算出一系列可能的變量,決定以後有機會就實驗。
至于白璃……
林已經對她說了那樣的話,她卻依然不願松開鏡子。
林倒不至于認為自己在白璃心中比她女兒更重要,但白璃确實做出了選擇。
更大的可能是,她想起是他讓她去救女兒的,認為他不會真的要她對自己女兒下手吧。
林确實不會這麽做,可“信徒”這麽天真,以後會很艱難。
得找個辦法鍛煉她,他想。
至于其他的實驗,在審判官的看守下什麽也做不了,先算了。
敲鐘教會的兩名送葬人趕到,這是敲鐘霜鴉麾下最常見的超凡職業。所有送葬人都穿着蒙臉黑鬥篷,難以分辨性別和種族,只用手語與活人交流,不向活人開口說話。
他們收斂了病房裏邪教徒和魔物的屍體,清理掉了血跡,連髒污的床被和圍簾一起帶走。
女審判官打開病房裏的通風開關,兩個護士則将白璃搬到另一張病床上,再次拉上床邊圍簾。
“她女兒的檢查做完了嗎?”她們小聲交談。
“那小可憐被當成了祭品,就算檢查未被污染,也要在淨化室待上一天……之前醒了一直在哭,但也沒辦法。”
護士的腳步聲遠去了。
床上,白璃睜開了眼睛。
她對着天花板望了一會兒,還是舉起了手中那枚鏡子碎片。
“我主,”她在心中向林祈禱,掌握力量的狂熱褪去後,稍稍理智了一些,問,“我要如何……如何稱呼您?”
林明白,她想試探他是哪位邪神,好判斷他的行事風格。
雖然林哪個都不是,但怎麽稱呼确實是個問題。
“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樣子?”同樣在試探的林問。
白璃恍惚了一下,和之前一樣,她明明看着鏡子,卻還是說不出鏡子裏這個幫助了她的存在是什麽模樣。
唯一清晰的形容——
“銀色眼睛……鏡子裏的銀色眼睛。”
林的眼睛不是銀色。
他沉吟片刻,道:“那你就這麽稱呼我吧,叫我——
“‘鏡中瞳’。”
話音落,林再一次聽到那個在夢裏出現的遙遠聲音。
【你向陽光雨露宣告了你的名字,從現在開始,雨向你落下】
誰在說話?
林可不會犯下和白璃一樣的錯誤,他不動聲色,将這句話記在心中,表面假裝沒有聽到。
白璃聽不到這個聲音,她的表情十分迷茫。
她太孤陋寡聞了嗎?即便審判局一直在收繳所有和邪神相關的記錄,但伴随邪教徒們一次又一次的襲擊,小道消息裏總有邪神的名字流傳。
就連白璃也知道銀月少女,知道黑太陽,但鏡中瞳這個名字,她從未聽聞。
新手邪神道:“不必追溯這個名字的過往,你不會找到和它相關的痕跡。我只是鏡中的影子,很少幹涉現實。”
那就代表,鏡中瞳的信徒不會進行恐怖襲擊和血腥祭祀,來昭示主的存在?
白璃剛松了口氣,又聽到鏡中瞳道:“但你向我索取了力量,你必須支付同等的代價。”
即便感知不到恐懼,白璃的心依然因為這句話亂了幾拍。
“你有什麽能支付的?”鏡中瞳問。
“我……”
“除了自我和女兒,你一無所有,”鏡中瞳冷漠道,“你甚至沒有錢。”
“嗯……啊?”
後面那句讓白璃一時理解不能。
不過白璃确實沒有錢,她是家庭主婦,完全依賴丈夫養家,随着丈夫辭職,她幾乎是靠過去節約下來的錢生活,一天就吃一頓飯。
公寓是租的,家具也是租的,合同快到期了。一禮拜前她曾和丈夫提過續租的事,結果是丈夫又将她打一頓。
現在想來,她的丈夫恐怕早就想好要通過儀式獲得獸化人這個超凡職業,到時候難以抑制獸化人瘋狂本性的他不會繼續居住于城市中,自然不會再續租。
而她……他絕對不會帶上她這個累贅,他成功獲得職業的那一刻,就是她的死期。
就連妻子也打算殺死,檀鼻·格瑞丹早就将家裏全部的錢揮霍一空。
白璃不只是沒錢,在法院判決檀鼻·格瑞丹作為邪教徒,不受任何法律保護,全部人身關系契約也無效,與白璃·博美的婚姻關系解除前,她還要承擔她丈夫欠下的債務。
接下來該怎麽生活?
白璃的思考終于落回現實中。
而她的主已經宣告了她的命運:
“女士,離開醫院後,去找個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