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內鬥

第 5 章  內鬥

昱橫走到院牆下,熟門熟路的翻牆而出,落地的巷子,正是曾經遇到過那位姚家千金的地方。

他這次想要再去姚家探上一探,在這裏住了已有兩個晚上,今天是第三晚,都沒聽到相府大院裏除了白天吊喪晚上念經,其他再有什麽動靜。

何況今晚和尚念經都沒有了,不過昱橫還是加了十分謹慎,他攀上相府院牆的時候,還是側耳聽了聽,小心謹慎的露出腦袋,雙眼警惕的掃視着這座偌大的院落。

屍體已經全被拖走,只有磚石小徑上殘留着的暗黑色血跡,還在昭然若揭着那天悲慘的場景。

令人覺得蹊跷的是,樹下和路邊,不管是綠草,還是紅花,盡數都給刨了,幹幹淨淨的,只剩下光禿禿的黃褐色泥土,泥土顏色卻愈加深了,成了墨黑色,應是被鮮血給浸透了。

昱橫不忍踩上斑斑的血跡,他幾乎是踮着腳尖在小徑上跳躍前行,也正是如此,他的腳下并未發出任何聲音。

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晚聞到的那股味道,鼻子嗅了嗅,發覺今晚好像淡了許多,或者說是沒有了,直接消失在了空氣中,心中覺得奇怪,一時卻弄不清楚,只能将這事暫且擱下。

不知走到了哪裏,不遠處出現了一簇跳動的燭火,在暗夜之中,像極了那幽冥鬼火,他定睛一看,是側院的一間小屋,屋裏正點着蠟燭,閃着昏黃的燭光。

他并不意外,這府裏應該是還有人住的,姚自量和他那最小的閨女都還活着,估計整座姚府也就此處,算是沒有被殺戮後留下的血腥氣波及。

既然有人,昱橫不便有所打擾,他便輕手輕腳的繞到了屋後,準備沾上口水點開窗棂紙,卻不料這時屋裏有人走了過來。

他立馬縮了脖子,整個人慢慢的沉了下去,他屏氣凝神,仰頭看到窗戶并沒有被推開,卻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有些耳熟,正是前天晚上在巷子口聽到的男人聲音,是姚自量在說話。

屋裏不算明亮,姚自量就坐在桌邊,在燭光的映襯下,他的臉愈發難看,沒說別的,一直在嘟嘟囔囔表示自己的不滿:“姚家真是算絕種了,兒子沒留着一個,只留了一盆潑出去的水。”

昱橫扒着窗臺,準備透過窗戶去看,這時有個纖細的影子正巧把他擋住,又是一個眼熟的人,就是那個謊稱自己是男兒身的姚戚戚。

昱橫可不敢小看這位姚家小姐,十七八的年紀已經殺伐果決,毫不留情的殺死了自己的親哥,不過此時的姚戚戚一點都看不出來,只是垂着腦袋,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發。

她依然是一身男兒裝,但昱橫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聳動,像是在哽咽,還能聽到她低低的抽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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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昱橫聽得有些心煩氣躁,只覺腳邊被什麽踢了一腳,頓時吓了一跳,扭頭去看,正正的看到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他又是一驚,這姚家什麽時候有了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難道這位才是姚自量最小的兒子?

不過昱橫立馬反應過來,這孩子絕對不是姚自量府中的,而是不知何時從外面爬進來的。

說他爬進來,昱橫有憑有據,這孩子一身灰布爛衫,背上胸口都是泥土和草屑,正趴在地上仰頭朝着他看。

還一臉的黑炭和泥土,看不出本來面目,昱橫一陣腦仁疼,這孩子又是哪家的,好大的膽子,鑽進了這座不久前才殺過人的兇宅。

昱橫怕孩子喊出聲,立馬伸出手指抵在唇邊,作噤聲狀,小孩倒也聽話,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昱橫這才放下了心,蹑手蹑腳的拉着他一起貓着腰轉到了屋後,卻在此時,重重的摔門聲響起,姚自量氣沖沖的離開了屋子。

屋後也有一扇小窗,窗戶沒有關緊,中間留了條縫,昱橫透過這條窗縫,看到了站在另一頭的姚戚戚,她正抹着臉上的淚水,将門關上,返身坐到了桌邊,身下正是剛才姚自量坐的那張椅子。

姚戚戚靠着椅背,桌上攤着一封信,她卻不在看信,只是看向前方,像是在想着什麽,神色肅穆且莊重,像是在思考着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她半天沒有動靜,昱橫這邊拉着男孩矮下了身,幾乎是繞着這間屋子走了大半圈,才到了院外。

兩人躲在一座假山後面,昱橫擰眉問男孩:“你是哪裏來的,爹娘呢,你這小孩,好大的膽子,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麽嗎?”

男孩臉上的污垢太多,昱橫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只聽到他慢吞吞的一句:“爹,娘,死了。”

昱橫一愣,無聲的抽了口涼氣,神色有些尴尬,右手不知所措的在男孩頭上摸了摸:“哥哥對不起你,不應該問這個。”

男孩咽了一口口水,擡頭看着昱橫,又是慢吞吞的道:“沒事,不過,哥哥,我餓了。”

昱橫歪着頭看他,手從他的腦袋上拿了下來,垂在身側,說:“你不會是想在這裏找東西吃?”

男孩用力的點了點頭,主人似的擡手指着一個方向道:“廚房裏有吃的,雖然都冷了,但能吃,能填飽肚子。”

說着話,男孩站起身來,拉上了昱橫一路朝前走去,昱橫很想知道他到底要拉自己去哪裏,沒料到,男孩還真的帶他去了姚家的夥房。

夥房裏冷鍋冷竈的,竈臺上東西不少,已經不新鮮了,應該是被屠殺的那一天,為第二天的飯食準備的食材,他也看到了一些吃剩下的熟食,沒有一點熱氣,整間屋子的空氣都是冷嗖嗖的。

男孩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了竈臺前,很不見外的從碗裏抓了個雞腿,雞腿邊沿凝成了凍,閃着微弱的光,他将雞腿擱在嘴裏,大快朵頤的撕扯着上面的雞肉。

昱橫蹲下身,托腮看他,見他吃的美味,不由問道:“你不怕嗎,這府裏還有人。”

男孩兩三口就把那塊雞肉吞下了肚,手裏拿着吃了一半的雞腿,嘴上還殘留着一些肉屑,亮晶晶的,他說:“不怕,他們都不來這裏,就我一個人來。”

也是,這冷鍋冷竈的,姚自量自然不會過來下鍋做飯,姚戚戚這個閨房小姐就更不會了。

不能不說這男孩還是挺機靈的,聰明的預料到這裏肯定有好吃的,還不會有人進來,可以容他在這裏解決吃住問題,不過也只能将就着果腹一段日子。

昱橫很想給男孩做一頓熱飯,可是這是在相府,自然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他看着男孩将那只雞腿啃得一點不剩,最後只剩下了一根光禿禿的雞骨頭。

“走吧,跟我去一個地方。”昱橫這才直起了腰。

男孩将手中的骨頭準确無誤的丢出了窗,骨頭躺在了屋外的地上,他喊了一聲:“三狗。”

他在門口等着什麽,卻沒有任何活物出現,昱橫見他沒動,回頭問:“你在叫什麽?”

男孩的後背僵了僵,才知三狗是不會出現了,他神色黯淡,但很快接了昱橫的問話:“沒什麽。”

昱橫神色起疑,猜想着三狗到底是什麽,難道還真是只狗,或許是他家裏養的,說不定也不在了,昱橫沒繼續問:“我們走吧。”

男孩站在昱橫身後,表示拒絕:“什麽地方?我住這裏都習慣了。”

昱橫帶他走,一是見不得一個小孩獨自住在這座兇宅裏面,二是還有其他的原因,男孩在這裏住了起碼有兩天,那一定是聽到或者是看到了什麽。

昱橫擡手指了指隔壁,哄道:“好玩的地方,就在隔壁不遠。”

小孩玩性重,再加上他的爹娘似乎也沒太多關照他,讓他不要跟陌生人走的這些類似話語,男孩想了片刻,點了點頭,就這麽算是爽快的答應了昱橫。

昱橫剛想問他叫什麽名字,男孩卻拉着他拐到了夥房後面,走了另一條路,昱橫發現,急忙問道:“你去哪裏?”

男孩仰頭看他,禮尚往來的道:“既然你要帶我去好玩的地方,那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昱橫沒有拒絕,他覺得男孩帶他去的地方,必然是個隐秘之處,走了沒多遠,剛拐進一處雜草叢生的院落,昱橫還沒看明白,男孩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将昱橫拉到了一棵樹後。

昱橫正覺納悶,只聽到有人的說話聲,聲音幾不可聞,但昱橫耳力非凡,能聽到的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就是姚戚戚在說話,他偏了偏頭,看到的也正是姚戚戚,正背對着他們兩個,距離他們不遠,像是在自言自語。

“姚自量,你原本是想保護姚得志,卻沒想到,他是被你害死的第一個,告訴你,他活該,你也活該,如果你像對待我們幾個,和他們幾個一樣,姚得志或許還能多活些時日,只因為你的這個錯誤決定,你想要讓他活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偏不讓你們得逞,直接把他扔到地獄裏去。”

昱橫歪頭,把嘴湊到男孩耳邊,小聲問道:“姚得志是誰?”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問錯了人,這孩子只是在姚家出事之後才來的這裏,他怎麽會知道姚得志是誰,恐怕連背對着他們的那個人是姚戚戚,男孩都不知道。

可沒想到,男孩給了他一個驚喜,介紹道:“姚得志是姚自量最小的兒子,姚家最小的公子。”

昱橫神色微微一動,上下打量着男孩,意思不言而喻,是你知道的還挺多,不過他沒說出口,相反又問:“姚得志死了?”

男孩站得筆直,鄭重的點了點頭,小大人似的說:“姚得志好像死的還挺冤。”

昱橫微微睜大了眼睛,姚得志說不定就是他看到的年輕人,想要逃出包圍圈,被姚戚戚用刀割喉的那個人。

“你親眼看到的?”

男孩又重重的點了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我還沒算進這裏,就看到了他們在搬屍體,看到姚自量趴在屍體上哭了好久,好像挺傷心的。”

姚自量說姚家上下只剩下了他自己和姚戚戚,那就是說其他的人,只要是姚家的人,都被那些所謂覆盆國派來的人給殺死了。

這事情就很有意思了,姚自量他自己是絕對不能說出去,原本逃出去的應該是姚得志,而并非現在的這個姚戚戚,昱橫摸着下巴在想,姚家滅門這件事怎麽越發覺的是有意安排的。

姚戚戚還在說:“姚自量,你作為我的生父,作為另外四個女兒的生父,你可真是心狠,一個都不想留,反而弄巧成拙,讓我下定決心殺了姚得志,你不給我一條活路,那我就要拼出一條活路。”

昱橫吃了一驚,真沒想到姚自量竟然起了殺心,要殺死自己的五個千金,可聽姚戚戚前面所說,姚自量沒殺自己的兒子,他一共有五個兒子,那應該是把他的四個兒子都送出了患城,只想留一個最小的兒子姚得志在身邊,還真是弄巧成拙,如意算盤打錯了,棋差一着,造成了現在在明面上,獨留了一個姚戚戚活着。

不過有一點讓昱橫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姚戚戚殺了姚得志,為何不逃出去,幹脆不回來了,不過他又很快想到,姚自量想要姚得志活的光明正大,姚戚戚也很清楚,殺了姚得志,自己得到的結果就和姚得志一樣,縱使姚自量再怎麽不樂意,也不會明目張膽的殺了她。

“姚自量,我要讓你看看,你最不希望死的人先死了,你最不希望活着的人卻活着,而且總有一天我要告訴你,是我殺死了姚得志,你最喜歡的那個兒子是我殺的。”

姚戚戚突然悲怆的笑了起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卻讓聽者的心不由的揪了起來,昱橫感慨,這姚家的內鬥已經扭曲到了如此地步。

姚戚戚像是說完了,身體動了動,放松了下來,昱橫迅速縮回了腦袋,拉着男孩蜷縮在了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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