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申時三刻,蘇岑坐在錦瑟樓四樓,看着旁邊的吳王,面上得意之色毫不掩藏。

吳王看着正襟危坐的裴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裴相真是好雅性啊……不是說裴相向來不關風月麽,今日怎麽還有時間來錦瑟樓聽曲子了?”

裴決那邊還沒開口,蘇岑就得意洋洋地搶着說道:“閑雜人等自然入不了裴相的眼,但裴相現在住在宣陽候府,自然就是本候的人,有本候相請,裴相怎麽會拂本候的面子。”

吳王被噎住,但機會難得,還想湊過去找裴決搭話。

茶點慢慢地端了上來,蘇岑看着吳王那谄媚的樣子,腳一伸,就把吳王正邁向裴決的步子攔住了:“王爺,這樂會的席位都是一早就定下的,你想講裴相來,裴相如今來了,那這位子,豈不是少了一個嗎?”

吳王哪裏聽不出來他話裏的意思,位置少了一個,就是人多了一個呗,裴決是被請來的,自然不會是多出來的,他這是要趕自己出去。

一百金買來的一個位置,蘇岑這三言兩語地,就要把他趕出去。

吳王臉都氣成了豬肝色。

一邊的齊王向來與吳王交好,此時連忙走過來回護:“不少不少,不過一個樂伎而已,席位哪裏有這麽金貴,再添一席位就好。”

蘇岑腳還沒收:“這錦瑟樓的規矩齊王是不知道是吧。”

錦瑟樓作為大周樂曲第一的名樓,樓中的姑娘們都有一身非凡的技術傍身,所以有底氣稱自己賣藝不賣身,而之所以能一直在大周屹立不倒,還能不受騷擾,自然是因為這背後的人護着,是誰不知道,但都知道背後這個手眼通天,真在錦瑟樓鬧了事,誰的身份都不好使。

齊王本來就是來勸和的,可蘇岑卻是誰的面子都不賣。

這一下子氣氛便僵在了那裏。

“蘇岑。”這時一人挑簾進來,看到蘇岑便開心地過來,一把攬住他的肩膀:“上次喝完酒就跑,還跑那麽快,我都沒追上你,說好了請我喝酒,最後那帳都是我結的。”

來人是武威王,孫千,他和蘇岑一般大,剛及冠,是大周目前唯一的一個異性王,前武威王在先帝削藩時期,各路藩王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力紛紛向朝廷發起了反抗,有的則是隔岸觀火,想做那捕蟬的黃雀,而只有武威王旗幟鮮明地支持先帝,帶兵護駕。

說來也挺可笑。

大周的王爵是世襲制,而大部分能得到封王的,無不是和皇家沾親帶故,可真到了危急時刻,保護皇家的,卻是一個異姓王。

前武威王過世後,孫千繼承了王位,如同前武威王一樣,一直是支持朝廷,先帝薨逝那年,孫千還被他父親以陪伴皇子為由送到了京都,這個時候外部藩王都伺機而動的時候,他卻将唯一的兒子主動送過來為質,以表自己的忠心。

這也讓孫千和蘇岑的關系特別好。

直到前武威王過世,孫千才回到封地,不過他的封地離京都也近,兩人時不時也能聚一聚,這次萬壽節再即,孫千是第一個到京都的藩王。

蘇岑笑笑:“這不是給你留了席位嗎?可是花了我一百金呢,你知足吧。”

孫千沒什麽心眼,向來直率,直言道:“我又聽不懂曲子,要不是看在你蘇小候爺的面子上,叫我來我也不來。”

正說着,他一眼便看到了那邊坐在席上像是坐在國子監一般端正的裴決,湊過去低聲道:“牛啊,小候爺,你知道裴決自封相後,這兩個月多少人在他那裏吃了閉門羹嗎?你竟然能把他帶來這裏來。”

蘇岑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這邊聊得正開心,那邊的吳王和齊王已經入座了,可兩人屁股還沒坐穩,又有兩人掀簾進來,竟是惠王和譽王。

惠王是個圓滑的,但譽王向來以清正之名傳遍大周,在所有的藩王裏,這兩位可算是舉足輕重,今日竟都來了。

看來裴決的面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錦瑟樓四樓本就非尋常人能出入,分了裏廳和外廳,外廳有二十個位置,裏廳則只有六個。

而他們所訂的位置是在裏廳,與杜若之間也就一簾之隔,這裏的位置一般人是訂不到的,而且也只有六個席位,之前的位置早就被訂完了,惠王和譽王想必是知道裴決要來,所以買通了訂位之人才拿到了席位。

一時間屋中站了七個人,卻只有六個位置,吳王左看看右看看,哪一個都不是他可以得罪的,最好只能恨恨地瞪了蘇岑一眼,對齊王說道:“齊王兄,我還有事,今日就不聽曲了。”

齊王正要臺階下,哪裏敢挽留,只能說道:“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吳王一走,衆人便也各入各座,六座分兩邊,一行兩座,裴決坐在最後面的位置,冷眼看了整通鬧劇,他前面座着的是孫千,此時正勾着蘇岑的肩說話。

裴決旁邊本來是齊王,但譽王和他調了位置,坐到了裴決旁邊。

“裴相,久仰大名。” 譽王側身供手,和裴決搭着話:“聽說陛下親賜的相府還在修葺,裴相暫住在宣陽候府,可還住得習慣?”

裴決瞬間想到了那滿院子的花和從他窗子裏飛出去的那只豔麗的蝶,但面上神色卻不變,神色依舊冷淡:“多謝譽王殿下關心,一切尚好。”

他向來待人冷臉,今日已算和善了,那邊的蘇岑和孫千停了話頭,朝這邊看過來,惠王直接将齊王趕到前頭去了,也坐了過來:“裴相在浙安十一年之久,如今也是剛回京都,想必對京都不甚熟悉,正好最近本王常在京都,四月正是春意最濃的時候,得了空閑不妨一起賞春游玩。”

蘇岑拉開孫千搭在他肩上的手,走過去直接坐到了裴決的案上:“惠王殿下也不常在京都,論起對京都的熟悉,怕是陛下都沒本候熟悉呢,惠王殿下怎麽不找本候。”

這話有些冒犯,但也沒說錯,天子高居廟堂,整日有處理不完的政務,蘇小候爺卻是無所事事,從上九流到下九流,怕是沒人能玩得過蘇小候爺。

被他這一橫.插一杠子,惠王想好的話都沒法接了,但人卻也不生氣,立刻順着話題便往下接:“能請得動蘇小候爺自然是最好,本王求之不得,不如就後天,本王知道小候爺好酒,此次還特地給小候爺帶來了一壇千裏紅,美酒配英雄,本想找個機會送到府上,趁此機會贈與候爺了,如何?”

蘇岑喜歡喝酒,這是衆所周知的事,而千裏紅更難得,是惠王的封地惠州的特産,他笑嘻嘻地答應下來:“既然惠王相請,本候就卻之不恭了。”

三句兩句間,裴決連嘴都沒插上,蘇岑和惠王就已經連下次見面都約上了,那邊的譽王也立刻說道:“離上次來京都也已經一年了,本王最近正想着去京郊走走,不如便一起吧。”

蘇岑聞言,側頭看過去,帶着幾分玩笑:“惠王帶了好酒助興,不知譽王殿下又帶了什麽好東西?”

譽王看向被蘇岑插了話後便一言不發的裴決:“本王不好酒,沒有惠王的好酒,只帶了幾本古籍殘卷,乃是昭和帝時期張大學士留下的論著,若是候爺有興趣,本王也可一并帶上。”

蘇岑撇撇嘴,瞬間對他沒了興趣。

那邊的齊王見他們聊得開心,也想趁着機會搭一句,被蘇岑一個眼神給吓了回去。

蘇岑嘴裏說着話,坐着的身子也不老實,歪歪斜斜地就往裴決那邊靠,裴決本來沒動,眼見他挨着了胳膊又挨着了肩,漸漸地整個身子都要靠到他身上了,面無表情地就往旁邊一挪。

蘇岑正笑着,身子陡然沒了支撐,毫無防備“咚”一下直接便摔了下去。

衆人皆是一驚。

蘇岑則是直接摔愣住了。

裴決面無表情:“小候爺怎麽這麽不小心。”

小候爺被摔疼了,生氣了,躺在那裏不動:“你扶我起來。”

譽王和惠王都上前去,卻被小候爺一把揮開,仍對着裴決:“裴決,你扶我起來!”

這時正好時辰到了,紗簾被放下,六名樂女從簾後而入,各自入座,第七名,正是聞名京都的杜若,她抱着琵琶緩緩入坐,才擡眼,隔着紗簾就看到了躺在那裏的人,不由一怔,但又看了看小候爺前面正襟危坐的裴決,收了目光。

裴決沒理他,蘇岑又犟,誰來扶都不要,衆人只好悻悻回了位置。

紗簾朦胧,杜若戴着面紗,看不清樣貌,只見十指纖纖,身姿窈窕。

杜若的琵琶曲是極好的,先是七人和奏了兩曲,接着便是杜若的獨奏。若放在往常,必然是要令衆人陶醉。

可此時廳中人個個都心思各異,蘇小候爺還犟在那裏沒起來,沒人真的有心思去聽曲兒。

三曲終了,衆樂師要休息,待人退下了,孫千連忙過去:“我來扶你。”

可小候爺今日還真犟上了,揮開了孫千的手:“不要,他今日不扶我,我就不起來。”

此次樂會杜若會出場三次,其中還穿插着其它樂師的表演,而蘇岑就這麽躺在裴決身後,躺了整整一個時辰。

最後孫千忍不住上前去:“裴相,要不您搭把手?以他的脾氣,真的可能會在這裏躺一晚上的。”

裴決看過去,躺了一個時辰的小候爺臉色鐵青,已經氣得要冒煙了,他依舊冷若冰霜,轉回臉來:“那就讓他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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