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Chapter 6
選拔的時間很快就定了下來,是下周的周日,算一算還有八天的時間可以努把力。
盡管袁辛對丁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本着必勝的心态,他把以往的影像資料全都找了出來,尤其是兩年前對方最後幾次參加大型賽事的現場,一步一頓地觀察其人所有的動作習慣。
要做好一個領跑員,個人的基本素質很重要,但配合更重要,現在是沒什麽機會磨合,他只能盡可能揣摩,讓丁舧在一群候選人當中覺得自己是最合拍的,提高勝率。
最近這幾天父親依舊對袁辛沒什麽好臉色,估計心裏還憋着火,袁辛必須盡快解決這件事,好讓大家都輕松才行。
這個領跑員,他志在必得!
之前丁舧也是說話誇張,實際上秦科傳達給袁辛的選拔标準是單人400米跑進51秒就可以,畢竟之後還需要訓練來共同提高成績。
這個水平他閉着眼跑都沒問題,所以除了每天跟着學校的體育生進行日常訓練之外,他更多的是研究丁舧。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要眼都不眨地盯着死對頭看這麽久。
不對比不知道,受傷前的丁舧更加神采飛揚,更加嘚瑟,笑眼彎彎愛撩閑愛逗人的樣子更招人煩。
工傷,純純工傷。
需要用月薪一萬來彌補!
韓江加了丁舧的微信,居然成了他的小迷弟,每天都在袁辛面前舧哥長舧哥短,讓他不勝其煩,但咬牙忍了。
只當是脫敏練習吧。
“你知道嗎?舧哥居然還是個up主!視頻都是他自己剪的,據說只要用有語音輔助的軟件就行。”課間的時候,韓江竄到袁辛旁邊的空座,把一只耳機強塞進他的耳朵裏,用手播放了視頻,“太牛逼了!”
畫面裏是主觀視角,拍的都是生活日常,遛狗、逛街、旅行,甚至還有在輔助設備的幫助下做飯、玩滑板這樣的盲人很難做的高難度動作,旁白就是丁舧本人的碎碎念,分享一個盲人的生活。
賬號叫“舧人小盲”,估計是“盲人小舧”的亂序,視頻合集看起來非常正能量,居然有了十幾萬的粉絲,也算是小有熱度。
這一點袁辛确實很佩服丁舧,能把劇變之後的生活過得和以前一樣陽光燦爛,很需要非凡的勇氣。
自己估計做不到,卡這一年瓶頸,他都快碎了。
韓江收回手機,絮絮叨叨地說:“對了,我也要注冊個視障志願者,就是那種随時可以搶單接聽視障人士電話幫忙看東西的軟件,貢獻點擡眼之勞。”
說着就開始深情演唱:“我是你的眼~”。
袁辛對他亂七八糟的唱腔表示無語,但對這個行為點了個無聲的贊,問了app的名字,跟着一起下載。
能幫就幫确實沒錯。
選拔賽在周日下午三點開始,地點借用了省隊的運動場。
省隊願意伸出援手的原因很簡單,一來丁舧曾經是自家隊員,純親人,借個場地根本是小事兒;二來丁舧将來要是跑出成績,省隊也是可以推薦他進國家隊一起集訓的,關系永遠不會斷;第三,丁舧能回歸賽場,充分展現了他不屈不撓的拼搏精神,來給隊員們做一次正面激勵再合适不過。
況且候選人多多少少都跟省隊有點關系,對這裏熟悉,不怕找不到地方。
只是這對袁辛來說,不異于公開處刑。
他來參選會被人猜測是卡瓶頸卡不住主動放棄,另換賽道;萬一選不上,肯定還要接受新一波的嘲諷。
但現在他不可能退縮,為了夾縫裏求生存,為了平衡生活,這頭他沒法不低。
現在窩囊一時,拿到高工資的時候就能揚眉吐氣了!
想想父親那副嚴厲又略帶失望的表情,母親鬓邊的白發,還有妹妹那句“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哥哥”,袁辛覺得什麽閑言碎語什麽死對頭,都能忍。
他提前半個小時到,就見操場邊的樹蔭下聚集了不少隊友,大部分都是來看熱鬧的。
“聽說舧哥今天親自過來,好久沒見他了,怪想的。”
“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咱們。”
“他能選擇複出我真是佩服,不知道他是怎麽調整的心态,換我可不成。”
“那可不,要是我攤上這種事早崩潰了。”
丁舧此人已經不在賽場,但賽場永遠流傳着他的傳說。
袁辛跟這幫人不是很對付,便離他們遠了些,戴着棒球帽刻意遮掩了身份——雖說一會兒也會暴露,但晚點比早點強。
然後就聽不遠處傳來了韓江的大嗓門:“袁兒!袁辛!”
小胖同樣戴了一頂棒球帽,手裏拿着兩杯開封菜最大規格的肥宅快樂水,十分高調地向他走來。
袁辛:“……”
“你來幹什麽?”他避開了向他遞飲料的那只手,非常明顯地後退了幾步。
韓江不以為意,狠狠吸了一口自己那杯:“舧哥說你來,讓我過來給你加油。”
已經有人向他們這邊看了過來,棒球帽起不到隐身衣的作用,袁辛很快被人發現,也有風言風語随風傳送:
“卧槽,他來幹什麽?圍觀嗎?”
“他哪像這麽積極的人!該不是過來想看舧哥的吧?”
“不可能,他對舧哥刻骨仇恨,搞不好是來看人笑話的。”
“這特麽也太沒公德心了,舧哥都那樣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來參加選拔的?他穿的是排扣褲,一拽就掉了。”
袁辛把這些議論當耳旁風,這會兒摘掉帽子,把褲子直接撕掉,露出裏邊的田徑短褲,開始做熱身。
韓江則大大咧咧坐在他放衣服的長椅上,一邊吸溜着飲料,一邊看他活動。
一旁的讨論還在繼續,袁辛已經脫了褲子,顯然是亮底牌了,那些話就變得更加尖酸刻薄起來:
“操,來真的?這小子肯定沒安好心!”
“對啊,舧哥決不能選他,絕對會被他拖累!”
“他不會給舧哥下毒吧?”
更有人直接大聲喊了出來:“哎,袁辛,你打的什麽小算盤?自己跑不進國家隊,就惦記上舧哥的殘奧冠軍了?!”
說完那群人就一起嚣張地哈哈大笑起來。
韓江聽見之後,意識到不對勁,很不爽地罵回去:“關你們屁事?!有本事你們也來選啊,看看能不能選得上!”
“嘿,苦瓜蛋子,你現在都有小跟班了?”有人怪腔怪調地說,“護得這麽緊,看來是真愛粉!”
袁辛活動開身體,身上起了一層薄薄的汗,他努力屏蔽這些外界的幹擾,避免情緒波動,影響一會兒的選拔。
但生氣還是生氣的,腦海裏已經有Q版小人跳出來,拿着把□□把他們全突突了。
韓江是個老好人,在罵戰方面不具有語言優勢,這會兒正替袁辛氣得臉發紅,搜腸刮肚地在想詞兒,甚至拿出手機當即要上網搜,就聽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開什麽玩笑,袁兒的真愛粉不是我嗎?讓我看看是誰搶了我的位置。”
那些起哄的隊員們貓鼬一樣齊刷刷地轉頭,才發現他們期待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過來。
說起來大家也都快兩年沒見過了,竄高了個子、變得更帥了的丁舧在他們看來活脫脫地變了個人,街上遇見都不見得敢認,何況對方盲杖折疊得好好的拿在手裏,臉上扣着智能眼鏡猛一看跟黑超墨鏡區別不大,任誰一搭眼都未必看得出這是位視障人士。
還是韓江率先笑着打招呼:“舧哥!過來坐吧!”
那幫隊員“嘩啦”一下子迎了上去,把一身潮男打扮的丁舧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說話:
“卧槽,真是舧哥!”
“狀态怎麽能這麽好!慕了!”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舧哥你現在過得怎麽樣啊!”
丁舧就像是接見粉絲的大明星,一臉極具松弛感的笑容,顴骨持續升天,跟這個點頭,跟那個打招呼。
袁辛微微氣喘地站在不遠處看着他,昔日一些不怎麽美好的回憶再度湧上心頭。
畢竟有人陽光太盛,就顯得自己更加陰暗爬行。
他深知自己對丁舧那種複雜的情緒并不完全來自對方随意取的外號、嬉笑怒罵的風騷性格,更多的還是這種“王不見王”的對抗中出現的差別。
明明是同一檔次的對手,不管是賽場還是人際關系,別人如魚得水,自己逆水行舟,別人鮮花掌聲,自己這邊只有陰陽怪氣。
換了誰,誰不會産生一些微妙的記恨。
身為對照組,很難理中客吧。
他從長椅上拎起自己帶來的水瓶,仰頭灌了幾口。
韓江再度友好地推介自己手裏的肥宅快樂水:“袁兒,喝這個,加了不少冰,倍兒爽!”
“小甜水兒少喝,對身體不好。”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順着胳膊摸到他手裏把飲料拿走,是丁舧的。
“怕骨質疏松嗎?”韓江非常有求知欲地問。
丁舧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被冰得“哈”了一聲,壞笑:“殺精。”
“那你還喝。”這已經被證僞的假科普韓江顯然是不信的,當即回怼。
“抛開劑量談毒性就是耍流氓,我一年也就喝這麽一口,怕什麽。”丁舧沒型沒款地搭着韓江的肩膀,滿臉語重心長,“說真的,少喝,胖了對那方面有影響。”
小胖頓時覺得手裏的肥宅快樂水不香了。
“我家愛豆在哪兒呢?怎麽也不出個聲兒,把真愛粉晾在一邊,不像話。”丁舧像個攝像頭似地來回掃射,不知道是不是智能眼鏡正在搜索人影,但這操場上跟袁辛身形相仿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人工智能一時間也卡殼。
袁辛無聲地站在他側後方,随着他腦袋轉動左右踱步,躲避那智能眼鏡的“射程”,像是在玩什麽高科技版的躲貓貓。
韓江看他躲來躲去,又不好當面拆穿,頗有點無奈。
玩了幾下袁辛就停了,覺得這麽跟一位視障選手鬧着玩不太厚道,誰知丁舧眼疾手快地一個回手掏,穩準狠地拽住了他的手臂,袁辛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拽到對方面前,倆人險些胸口撞在一起。
“抓到你了。”丁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厲害吧!”
陡然拉近的距離和手腕上傳來的灼熱觸感,再加上對方近在咫尺的呼吸,突然讓袁辛更加別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