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Chapter 26
袁辛很清楚，裁判員沒有吹錯，方才發令槍響之前，他就感覺丁舧的手動了，有一股向前的力，這顯然是搶跑。
看來他并不是真的不緊張。
丁舧戴着眼罩的臉環顧四周：“不好意思哈。”
其他人沒說什麽，有些不耐煩地返回起跑線。
有人搶跑的确很影響心态，也影響下一次的起跑，可這又的确是人人都會犯的錯，也無可指摘。
湯姆斯一直站在旁邊盯着自己的兩個隊員，這會兒沖他們喊道：“peace and love！平常心！”
最後三個字說得字正腔圓。
圍觀的同學們也有些為他們着急，孫嘉研這些埋頭學習的卷王們都來了，齊聲跟着湯姆斯喊道：“平常心！別着急！”
袁辛沒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麽好，方才心跳瞬間飙升又被立刻拉回來的感覺并不好受，自己也在甩手調解。
“抱歉了袁兒。”丁舧甩了甩兩人共同握繩的那只手。
“說什麽屁話，博爾特還搶跑呢，再正常不過的事兒。”袁辛舒展開攥着引導手環的手，用手指碰了碰他，“一會兒好好跑就是了。”
“嗯。”
裁判員再度發聲：“預備——”
伴随着發令槍的再次響起，所有的運動員都如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這次沒有人搶跑，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的沿着自己的跑道向前飛奔。
短跑雖然短，但也有自己的技術環節，大約分為起跑、加速、途中跑和沖刺。
起跑的第一個一百米會經過彎道，倆人又在最內側，過彎比較明顯，袁辛輕輕将引導繩往自己身側拽動，丁舧便跟着他的指引調整方向，同時兩人還要迅速把速度帶起來，猶如跑車的百米加速；
到了第二個百米，面臨的基本是直道，沒有轉彎的顧忌，他們倆就可以放松肌肉，同時撒丫子狂奔，加到共同的最大速度；
第三個百米又是彎道，屬于“途中跑”的範疇，在這裏肌肉再度緊繃，兩人要謹慎過彎，避免互相打架而導致降速，還要把奔跑的節奏掌握好，為最後的一百米做準備；
第四個百米是最後的直道，是沖刺，沒別的目的，加大擺臂幅度和步幅步速，幹就完了。
但是經過前邊三個階段，到現在爆發力成了強弩之末，肌肉瞬間堆積了大量乳酸，會覺得乏力、酸脹，胸腔也開始燃燒，運動員必須憑借本能去克服。
這就是為什麽說400是國際公認最難的田徑項目，不管100米還是200米，只靠爆發力就可以，但到了400米跑這裏，還需要超強的耐力扛過全程無氧運動所帶來的人體極限，跑完之後累吐的大有人在。
然而挑戰極限的這種感覺又十分迷人，無數人前赴後繼想要征服它。
袁辛和丁舧貼得很緊，共同握住引導繩的手肘齊齊擺動，時不時發生輕微的觸碰和摩擦，遠遠看去，兩個少年動作整齊劃一，就像AI直接複制粘貼出來的那樣。
“牛逼啊！太牛逼了！”韓江站在距離終點附近，端起了相機，準備拍兩人沖刺的畫面，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倆并肩奔跑，為那種無法言喻的默契感到震撼。
湯姆斯望着兩人穩定的發揮，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They are the best！”
跑道邊加油聲不絕于耳，這種喧鬧的聲音對丁舧而言已經闊別兩年，哪怕重返的只是平平無奇的校運動會賽場，這次比賽對他來說也有着非凡的意義。
他丁舧，終于回來了！
哪怕眼睛再也看不見，他依舊可以重返賽場！
而這熟悉的場景之于袁辛，又是另外的感受。
物是人亦是，角色卻大不相同，他想要贏，要拼了命往前沖，如同貼地飛行，可最後他必須……
“Let it go！袁辛！”耳邊傳來湯姆斯的大喊。
袁辛如夢初醒，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手環，旁邊的丁舧感受到了這個訊號，猛地加速，身體前傾，做出沖刺撞線的動作，聽着耳邊爆響的歡呼聲，往前助跑了幾步，才慢慢停下來。
比賽規定，必須由運動員撞線成績才生效，領跑員必須在終點前十米內放開運動員。
袁辛就算是跑得再快，也沒有撞線的資格。
這個規則他早就清楚，訓練的時候也能做到，只是在正式比賽裏直面這一點，他突然覺得悵然若失。
練了十一年的短跑，骨子裏刻着“想贏”兩個字，現在卻只能去成全別人。
怪誰呢？袁辛，難道不是怪你自己不夠争氣？
別人都是退役了才做領跑員，只有你是前進無望，才曲線救國。
他站在原地，劇烈地喘着粗氣，耳中全是蜂鳴聲，難過得眼眶酸得厲害，前所未有地感到悲哀。
“袁辛，你在愣什麽？”助理教練沖他大喊。
他慌張地擡起頭，看見在終點線前站着、摘掉眼罩茫然四顧的丁舧，心中突然湧起深深的內疚，連忙向對方跑了過去。
“舧哥！”袁辛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帶到跑道邊上。
丁舧沒有在意方才片刻的冷落，迫切地問道：“咱們跑了第幾？成績出來了嗎？”
袁辛沒吭聲，因為他光顧着心酸了，沒注意對方是第幾個撞線的。
“是不是大家都紮堆了分不出來？”丁舧理解地說，“沒事，估計很快排名就能公布。”
同學們一擁而上，将他們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誇誇：
“我天哪你們好厲害！應該是第三吧！”
“感覺是第二呢！”
“剛才沒看清楚，沒準是并列第二。”
孫嘉研也真心實意地說：“不管第幾，你們都是最厲害的。”
“對對對，就是最厲害的！”韓江舉着相機給他倆哐哐拍照，“剛才舧哥撞線的精彩片段我已經全拍下來了，拍了好幾張。”
丁舧笑着說：“回頭傳給我們家袁兒，替我好好挑挑。”
韓江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失言，轉頭撞上孫嘉研提醒他的目光，更是有些不好意思，輕輕地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
袁辛向來不習慣這樣置身人群中的感覺，這一次卻前所未有地感到放松，幸好大家都在，吸引了丁舧的注意，不然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方才把他一個人丢在賽場的失誤。
他撞上人群後邊湯姆斯看過來的目光，向來好脾氣的教練此刻神情嚴肅，隐隐有責怪之意。
袁辛垂下頭，不敢和他對視。
“成績出來了！”助理教練指着主席臺上方的大屏幕。
衆人齊齊望了過去，就連丁舧也環顧了一圈，面朝向那個方向，滿懷期待地問：“第幾名，多少秒？”
“第三，51秒42！”韓江接話很快，興奮道，“跟前兩名差得不多，第一名49秒89，第二名51秒30！”
聽到成績之後，丁舧一拳砸在掌心，露出欣慰的表情：“不錯，咱們正常發揮！”
這個成績和他們平時訓練出入不大，的确算是正常，雖然對他們來說，這不是正式比賽，但也算是個好的開始。
不過看同組那幾個體育生的成績，尤其是落後于自己的那幾個，估計他們要挨罰了，看看他們臉色也一個個堪比黑鍋底。
“太好了，美好的一天以舧哥和袁辛優異的成績結束，大家都早點回去吧，明天還有項目呢。”孫嘉研道。
丁舧高舉雙手，做了個作揖的手勢：“謝謝大家捧場，明天記得關注我和袁兒的4*100，還有我們袁兒的5000米！”
“放心吧，一定給你們加油！”
韓江跟袁辛揮了揮手，一溜小跑去追孫嘉研，微風送來他的聲音：“嘉研，給你拍的照片藍牙傳你吧？！”
跑出了個滿意的成績，丁舧肉眼可見的開心，顴骨升天一直落不下來。
袁辛帶着他往看臺走，去取放在座位上的衣服，湯姆斯和助理教練跟在他們後邊。
班主任還沒走，替沒回來的同學看着東西，見到他倆便笑着說：“跑得不錯，為班級争光了。”
“明天我倆繼續争！”丁舧志得意滿地說。
體委也匆匆跑過來，手裏拎着一塊銅色的獎牌：“袁辛，丁舧，你倆的牌子，恭喜啊！”
“謝了！二班人二班魂！”丁舧右手握拳捶了捶胸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由他這個超級賽e人負責social就行了，袁辛把倆人放在座位上的外套和遮陽帽打包拿好往下走，見湯姆斯和助理教練還等在看臺下邊，就知道自己肯定逃不過一番談話。
畢竟方才那個失誤，可太失誤了。
果然，兩人告別班主任，下了看臺，就聽助理教練說：“袁辛，湯姆斯有話和你說，丁舧，我帶着你走。”
丁舧有些疑惑：“怎麽了？”打趣地問，“什麽悄悄話還要避着我？”
“應該沒什麽，你先走吧。”袁辛推了推他的肩膀。
看着助理教練帶丁舧沿着跑道離開，湯姆斯表情嚴肅地開了口。
“袁辛，為什麽沒有及時松手？”他說的是英語，不過語速放得很慢，并不難理解，“剛才你們的撞線，要是放在正式賽場上，可能會被算作違規你知道嗎？”
袁辛當然知道，自己松手太晚了，幾乎是跟丁舧同時撞的線，就算不取消成績，自己那麽一溜號，也可能導致丁舧來不及沖刺，足以産生致命的差距。
他低着頭道：“對不起，教練，是我的疏忽。”
“你之前明明沒有這樣的疏忽，訓練的時候都做得很好。今天為什麽會這樣？”湯姆斯的個子也不矮，比他倆都要高一個頭皮，這時頗有點居高臨下的威嚴，“你還把他一個人留在賽場上，雖然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但他什麽都看不見，會産生恐慌，你能懂這種感覺嗎？”
從比賽結束到現在，袁辛已經被自責塞滿了胸腔，他沒什麽可解釋的，只能一直說抱歉。
“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他幾乎是賭咒發誓般地說。
湯姆斯表情嚴肅：“我不知道你那時候為什麽夢游，但你要謹記一個領跑員的職責，就是要保證運動員的成績和狀态，你的存在就是為他服務，不要想着為你自己贏取什麽，因為你不是選手，你只是一雙眼睛！”
我知道，只是沒想到做別人的眼睛也會那麽難。
袁辛滿心憤懑，還多了不少委屈。
“我的話确實重了些，也能理解你從一個運動員突然轉做領跑員的不适應，但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擺正心态，做好你的本職工作。”湯姆斯聲音溫和了一點，但不多，“不然你只是在耽誤你和丁舧的時間，如果你調整不了，我就只能把你換掉。”
“我會做好的！”袁辛立刻擡頭，堅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該怎麽做！”
湯姆斯藍色的眼睛露出了淡淡笑意：“Good！其實我很看好你，你的素質非常棒，辛，你将來的路還很長，一定有機會去追逐自己的夢想。但眼下，專注你的角色。”
走出運動場的時候，袁辛發現丁舧就等在小門旁邊哪都沒去，也沒跟助理教練聊天，沉默的臉上表情頗有些凝重，好像還有點不太高興。
聽到助理教練一聲“出來了”，才一秒挂上笑容，往門口的方向看過來。
“你們聊吧，我們下班了。”湯姆斯向他倆揮揮手，帶着助理教練離開。
等了大概五秒鐘，估計是猜測教練們走遠了，丁舧才撞了撞袁辛的肩膀，小聲問：“他沒說你什麽吧？”
“沒事兒，哪個運動員不挨說。”袁辛故作輕松地說，“今天咱們同組的那些估計都得挨罰寫檢查。”
丁舧沒戴智能眼鏡，盡管他看不見，但那雙眼睛依舊記得怎麽表達眼神。
他雙手捧起袁辛的臉，近乎深情地看着對方：“別管他說什麽，反正今天就是我們第一次精彩亮相，袁袁小甜瓜，你就是最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