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32
Chapter 32
愉快的假期總是過得非常快,十月三號,所有同學都帶着一臉沒睡夠的倦容回了學校。
別的年級還在享受十一黃金周,校園裏十分安靜,唯有高三班裏一片死水微瀾。
當學委抱着幾大摞試卷走進班級的時候,這片死水裏就像是被投下了金屬鈉,瞬間炸裂開來。
“唉……”
莘莘學子齊聲發出哀嘆。
“各科課代表過來領自己科目的發下去。”學委把卷子放在講臺上,拿起最上邊的一張排名表。
十三中不再公開張貼排名,班主任已經貼心地把每個同學的各科成績都用美工刀裁開,完整的一張紙現在就像個軟綿綿的大梳子,學委要把“梳子齒”撕下來發到對應的人手裏。
他是按名次發的,前兩名還是被班裏不可撼動的學神把守,第三個就走到了丁舧桌邊:“厲害了舧哥,咱班第三!”
“是嗎?看來是我超常發揮了。”丁舧謙虛地笑了笑,接過成績條。
這上邊不是盲文,摸也摸不出個所以然來,看他拿着紙條撚了撚,袁辛很自然地拿過去,小聲把成績說給他聽。
要說上學期他自己在家做全市統考的期末試卷批分可能有水分,這可是專門找了盲校老師來幫忙批改出來的成績,絕對幹得不能再幹。
好多人慕名而來打探他的分數,全都帶着一臉羨慕嫉妒恨離開。
人家是體育生又是視障,整天除了學習還要忙着訓練,日常生活裏全是困難,成績還能這麽好,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在這卷王的影響下,袁辛也進步了不少,雖然總分還是5打頭,但已經是五百多的上半部分,拿出來其實完勝其他體育生了。
“老婆你本來就很優秀,就像好的雕塑都是隐藏在石頭裏,雕塑家只需要把表面上多餘的東西去掉就行了。”丁舧聽了他的進步也非常高興,“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蒙住你的那些灰塵一一清掃幹淨,這樣大家就能看到一個光芒四射的你。”
啧,什麽嘴,太會說了。
下半年不像上半年,幾乎一月一個節,過完了國慶和中秋,下一個公共假期好像一下子就到元旦去了。
元旦別人三天,他們高三狗能放一天就不錯,跟普通周六好像也沒什麽區別,并不值得期待。
之後的月考和期中考試,丁舧的成績都很穩定,始終在班級第三名,但分數略有提高,在他的刺激下,班裏的前兩名學神在總分上也有明顯的增幅。
袁辛提高得更明顯,剛剛結束的期中考試他考了598,只差兩分就能進入600分大軍,鐘芸和袁征看到成績單的時候簡直激動得要掉淚,當時就給黃嘉打電話表示感謝。
确實要感謝他們一家,尤其是丁舧。
他除了在氛圍上影響了袁辛學習的自覺性,還親自上陣輔導。
不得不說,丁舧不僅自己是個學霸,講題也是一等一的細心,還會因材施教。有時候任課老師講了幾遍袁辛都聽不懂的題,他一講就醍醐灌頂。
袁辛以前學習純憑腦瓜聰明,擅長理科思維,其實自己根本沒下功夫總結,也沒梳理過什麽知識體系,這才導致他成績總在中下游晃蕩,丁舧發現他這個問題之後,花了一周的時間每晚拉着他捋思路,把各科全都理了一遍。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看着自己整理出來的知識體系和要點關系,袁辛真覺得豁然開朗,有一種任督二脈被打通的感覺。
“知識點就是得這麽靈活運用,千萬別死做題,掌握方法論之後很多考點融會貫通起來,以不變應萬變。”丁舧呼嚕了一把袁辛的後腦勺,“你很聰明,別浪費自己的腦子。”
這點确實,袁辛從來不覺得自己笨,随便學學就是班裏中等水平,現在要瞪起眼來,呵,誰怕誰。
上一次丁舧說要開辟新賽道,不能一生只做一件事,他也有所思考。
畢竟短跑不能跑一輩子,雖說留下來當教練也未嘗不可,但袁辛反複琢磨,覺得他好像只對自己比賽得冠軍感興趣,對于當教練訓練別人興趣不大。
如果真能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學一個喜歡的專業,在未來的人生裏跑步、事業兩開花,好像也挺美。
但究竟學什麽專業,他又犯了難,畢竟長這麽大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什麽興趣愛好。
在目睹了幾次丁舧跟江思遠長時間通話之後,袁辛忽然就對編程,或者說計算機技術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不知道自己學了這個專業,是不是就能跟丁舧也這麽侃侃而談。
啧,什麽時候非要求有共同語言了呢?!
以前他獨來獨往慣了,根本不會在乎任何人,但自從跟丁舧搭檔并且如此“親密無間”之後,他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還有“粘人”這個性格特質。
他覺得自己只是無微不至地照顧丁舧——其實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發現對方的一些看似奇怪的做法其實都有原因。
比如不喜歡用盲杖,表面上是說有智能眼鏡就足夠了,實際上是他不想用盲杖點來點去,各種發出動靜吸引旁人的注意力,更別說還有可能不小心一棍子絆倒別人,但是這樣的話一旦單獨行動,免不了摔跤、撞傷;
還有變态一般地卷學習,之前就覺得他現在的成績已經夠用了,後來袁辛才知道盲人考試的題目也會比普通人簡單一些,丁舧現在的水平再加上之後一定會取得的成績,搞不好全國重點大學任他挑,而他這麽拼命,只不過是想證明就算他眼睛出了問題,他也一樣會是生活裏的強者;
平素那變本加厲的嬉笑怒罵和風輕雲淡也是一樣,不過是他在拼命證明自己和以前一樣。
就像袁辛死活不願放棄短跑一樣,丁舧也不肯承認自己是需要被照顧的殘疾人。
兩個犟種,各有各的犟法。
袁辛太能理解這種感受,便更加留意他的需要,以一種不刻意的方式與他影形不離。
可能自己漸漸習慣這樣的相處,反過來丁舧離開他片刻,他都會沒辦法集中精神,就算對方跟別人一起出去,身邊會有人照顧,他依舊還是會無法安心。
“袁兒,不是吧你,至于這麽粘人嗎?!”某天前排的韓江發出了強烈的感嘆聲,把袁辛吓了一跳。
他皺了皺眉:“大驚小怪什麽?!”
“是我大驚小怪還是你完全沒注意?一分鐘內你往前邊看舧哥看了五次。”韓江表情怪異地說,“這還是我注意到之後的觀察結果,沒注意前不知道你擡過多少次頭。”
今天下雨,大課間都沒下樓做操,丁舧跟着上一堂的老師在走廊說了會兒話,回來的時候被前排的一個女同學攔下問問題,但現在看起來問題已經講完了,有說有笑的不知道在聊什麽,不僅沒返回座位,還坐下了,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看起來挺親密。
袁辛莫名有點犯嘀咕,但真不知道自己看了那麽多次。
他拿手裏的卷子卷成紙卷在韓江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少誇張,誰看他了。”
“人證就在眼前你還不承認,下回我拿手機給你錄下來。”韓江撇了撇嘴,“我這是旁觀者清!知道的是你放心不下舧哥,不知道的,還得以為你是那種盯得很緊的醋壇子女朋——”
“嘭”地一聲,他又挨了一下。
雖然不疼,但小胖墩不樂意了:“你就是心虛!”
“不許欺負我老婆!”
幾秒鐘沒往那邊看,丁舧已經摸索着回了座位。
韓江忙不疊地告狀:“舧哥可快管管你老婆吧,你跟別的女生多說兩句話,他盯得人家後背都快燒着了!”
袁辛心煩意亂,有點想把他腦袋擰下來:“少他媽添油加醋!”
“嘿嘿,老婆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管的。”丁舧笑得眼睛彎彎,“小胖,難怪你母單,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韓江配合着誇張地嘆了口氣:“我真是多餘管你們,白白被喂一口狗糧。”
接着上課鈴就響了,這個話題不了了之。
再被提起來的時候是晚上下了訓。
回來的路上丁舧顧着和人聊微信,一路都沒停過,臉上還挂着笑。在外邊不方便功放,他一直戴着耳機,袁辛在旁邊跟着沒吭聲,心裏還在納悶兒跟誰這麽有話聊。
回到宿舍裏,丁舧沒避着他,摘了耳機放外放,上來就是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聽得袁辛心髒莫名地重重一墜。
再仔細一聽,就是白天攔住他聊了整個大課間的女生。
丁舧此人出類拔萃,全校聞名,盡管他身有殘疾,但這在女生們看來反而是猛男平添了一抹脆弱感,反而更有魅力,喜歡他的人不在少數,高一高二的小學妹還會主動表白,有的還學了盲文寫情書送過來。
高三學子們不至于這麽沖動,大多數都只是暗戀,聽說那位女生也是其中之一。
丁舧不會不知道吧?還聊這麽久?聽起來也不像什麽正經事,就是閑聊。
循例都是袁辛讓他先去洗澡,但看他聊得起興,便也懶得提醒,自己拿了換洗衣服去了浴室。
男生就算加上洗頭也頂多十分鐘,時間并不算長,出來看見丁舧還在聊,袁辛心裏更加不爽了一點。
聊也不是打語音電話那種,而是語音你一條我一條,莫名顯得比打電話更親密。
再看見那人嘴角挂的笑,袁辛莫名更加心浮氣躁,趁倆人中間停頓,冷冷地提醒:“不去洗澡?還學不學習了?”
“這就去!”丁舧給那邊回了句“我得去洗澡了,先不聊了”,接着一躍而起,摸索着去衣櫃那裏拿換洗衣服,之後便往洗手間走去。
袁辛洗完澡,已經很注意把地上的水擦幹,但估計瓷磚地面沒幹透,盡管丁舧的拖鞋是防滑的,但他還是一不小心趔趄了一下。
視障人士避免不了磕磕碰碰以及其他意外,只要他單獨活動,袁辛總會下意識地盯着他,這會兒及時地過去扶了他一把。
丁舧站穩之後,順勢捏了捏他結實的手臂肌肉,笑着說:“老婆,沒有你我可怎麽辦。”
“少賣慘,沒有我你還會有別人。”袁辛冷冰冰地回答。
不是還有你思遠哥嗎,要麽就是那些追求者。
我算哪個小甜瓜。
“別人和你怎麽能一樣?”丁舧許是聽出了他口吻中的不悅,摸索着捧起他的臉,“你可是我最親的人呀,來親一個,讓我證明你在我心裏的地位。”
袁辛輕輕地把他往外一推:“滾滾滾,少來這一套。”
嘴上看起來不在乎,但他知道自己越來越在乎。
丁舧沒有自己還有很多人願意照顧他,可自己沒了丁舧,就會又回到過去那獨來獨往的狀态。
或許習慣了熱鬧的生活,袁辛想想,似乎不太願意再回到以前那種狀态裏去了。
過了會兒丁舧洗完澡出來,又摸摸索索地到他的桌邊,隔着椅子靠背從背後抱住了他。
“剛才一身臭汗沒好意思抱你,現在我香香的啦,好好抱抱。”
風騷男吹幹了頭發,熱乎乎毛茸茸的,在他臉頰旁邊蹭了又蹭,搞得他癢得不行,還怎麽都掙不脫。
鬧騰了一會兒,丁舧收起了笑臉,非常認真地說:“說真的,我雖然知交遍天下,但你是我心裏的唯一,除了父母,只有你見過我不願被人看見的一面,你在我心裏的地位至高無上,無人能比。”
自從住在一起,兩人用的是同一款香皂、洗發水和沐浴露,現在身上的香氣自然也是一模一樣的。
味道似乎宣告了所有權,袁辛莫名安了心,“嗯”了一聲說:“知道了,去學習吧,”
丁舧鬧歸鬧,所有看起來親密的肢體接觸其實都留有底線,不會讓人覺得不适,他這會兒也只是隔空“mua”了一聲,摸索到旁邊自己桌邊的椅子坐下,認認真真地開始做題。
房間裏沒開頂燈,只亮着一盞臺燈,暖黃的燈光映在他的側臉上,顯得那英俊的五官越發立體俊朗,看着極為養眼。
袁辛也就是這個瞬間,發現自己不太對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