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第 73 章
殺人誅心。
向小南理智上當然知道誰才是害死小北和方警官的兇手,可她無法不去想,如果不是遇上她,墨敬香那個瘋子是不是根本不會盯上她們。
她們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平平安安活着。
這個念頭如同一只野獸,日夜啃噬着她的血肉。
“這情況的話,就有些棘手了。”Friedrich到底放心不下,一邊吩咐助手調整行程,一邊對顧景行道,“我大概半個月後到,這段時間小南身邊絕不能離了人,還有,墨敬香的事情需要盡早解決,當年的事絕對不能再重演一次。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其實很多事情都有征兆。
從孤兒院裏搬出來後,向小南一直在有意無意地疏遠顧景行。
催眠模糊了她的記憶,可她的潛意識依舊在害怕,害怕她的親近會害了身邊的人。
若非前陣子顧景行編了破産的謊言,向小南根本不會同意他搬過去一起住。
想到小南這些年吃的苦,顧景行簡直恨地牙癢癢:“方知誠說普通的手段對墨敬香都沒用,Friedrich,對這樣的變态,怎麽做,才能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顧。”Friedrich嚴肅道,“不要試圖去揣摩這類人的心理,你現在要做的,是要斷絕小南再次受到傷害的可能,明白?”
顧景行明白了,他拿起手機撥通號碼:“告訴我,怎樣合法合理讓一個人去死。放心,是個沒身份的人。”
病房另一邊的方知誠聽到這話,疾步上前按掉他的電話:“說什麽胡話!”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某種不可動搖的執拗。
“墨敬香我會處理好,你,你好好照顧小南,我知道這事不是她的錯,但我……”方知誠抹了一把臉,“你照顧好她,有什麽我能做的,随時聯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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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行“嗤”了一聲:“你分明知道,這句‘不是她的錯’,對她說比對我說要有用的多,但你不敢去。行,我不勉強,但既然這樣,你就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了。看見一張和方警官相似的臉在自己面前晃蕩,對她的情況有害無益。”
說着他又忍不住去看時間,才過去半個小時,他不敢給小南打電話,怕她嫌煩,但又實在放心不下,正想給齊思思發消息,就收到幾條鬼鬼祟祟的消息:
【馬副總來找小南,已15分鐘】
【拿人手短,15秒删】
【“思思羊”撤回了一條消息】
顧景行盯着手機皺眉,馬前越能有什麽事找小南。
別墅裏齊思思也正在好奇這個問題,這不年不節的招呼不打一個就上門,還又帶禮物又帶飯菜,一看就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齊思思本不想開門,賀潤齊可不管那麽多,小南這兩天開口說的話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這會兒一聽小南願意見,哪還管是不是黃鼠狼,恭恭敬敬把人請了進來。
小南的發燒一直斷斷續續沒好,持續的低燒最是磨人,吃藥打針都沒什麽效果,燒的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馬前越許是沒想到她狀态那麽差,要說的話在喉嚨口滾了滾,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說吧。”向小南擡起眼,輕輕嘆了口氣,“顧景行從醫院過來只要半小時,等他到了,不一定還會讓你坐在這裏。”
想起顧景行那個狗脾氣,馬前越腦子就疼:“不瞞你說,向小姐,我今天貿然打擾,就是為了老顧。我和他是大學室友,從大學那會兒起,我們就知道他有個心肝寶貝,食堂裏好吃的獅子頭要打包帶一份,收到情書眼睛都不眨直接扔進垃圾桶,附帶的巧克力卻要嘗嘗味道,嘗到味道不錯的就開始攢錢買上一大份。後來有錢了,就開始滿世界搜羅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正出着差呢,冷不丁人不見了,所有工作丢給我,自個兒跑去找什麽恐龍骨頭!”
“我原以為是女朋友,後來又想着可能是家裏的寶貝妹妹,他把你藏得嚴實,直到這次他出事,我才第一次見到你。說實話,很出乎意料,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你倆的關系,但向小姐,他那天死活非要出院,回去後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坐在病床上,開着電腦連軸幹了十幾個小時,差點又進一次ICU。”
“是,你說得對,他是個成年人,他做什麽都應該自己承擔後果。但向小姐,我認識他這麽多年,除了你,沒什麽事能讓他發瘋。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好不容易從鬼門關火來,我不能冷眼看着他再把自個兒作死了!”
向小南垂着眼,過了很久,才低聲說:“你想讓我怎麽做?”
方知誠松了一口氣,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只要向小南願意,這件事就不難解決。
飓風的事務可以拖一拖,華爾投資那邊他和吳武也能再抗一陣,至于墨敬香,在方知誠手上待幾天也出不了事。
“醫生說老顧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靜養,他動的手術在腦子裏,不僅身體上不能勞累,心力上最好也不要太過消耗。”方知誠斟酌着措辭,小心翼翼道,“所以向小姐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安靜、安心地養病?不需要太久,就半個月!稍微養點回來就行,之後他再怎麽折騰,我都絕不會再來打擾你。”
半小時後,顧景行匆匆趕到,向小南正坐在餐桌前慢吞吞喝粥。
雞茸蔬菜粥,手邊還擱着一小碗鮮蘑菇湯和水煮蝦。
齊思思簡直眼含熱淚,一把拽住顧景行激動道:“是馬前越帶來的飯菜,趕緊去把這幾個菜的廚師挖過來!”
這都多少天沒正經吃過東西了,全靠輸進去的葡糖糖和營養針撐着,現在不僅吃了,還沒吐,別說齊思思激動,就連賀潤齊也在角落裏偷偷和自家老師連線彙報。
“思思,你還做了小蛋糕是不是?”向小南握着勺子,微微偏頭,“我想嘗嘗。”
她吃的并不多,小半碗粥,比叉子大不了多少的一小口蛋糕,還有顧景行剝的蝦,吃了兩個半。
但齊思思已經心滿意足,她親眼見過小南吃什麽吐什麽的狼狽樣子,這會兒見她吃了東西,只覺得可怕的厭食好了一大半,提着的心也終于微微放下。
顧景行卻不然,他心底發毛,面上卻還是可憐巴巴的模樣:“小南,在醫院我實在睡不好,晚上總有奇怪的聲音,我能不能回家來住?你放心,我都問過了,一些基礎的設備搬過來,加上醫生輪班,不會有事的。”
這是個再爛不過的借口,顧景行也做好了被一句話拒絕的準備,可沒想到向小南看了他一眼,開口道:“這本來就是你的房子。”
所以搬回來住不需要誰的同意。
向小南說完這一句,起身去了客廳的落地窗邊,抱着造型古怪的血眼抱枕,窩在懶人沙發裏曬太陽。
她甚至還主動提起了馬前越的來意:“馬副總邀我參加明天《亡靈低語》的定檔發布會,我想去看看。”
全球首部全息電影的發布會,的确是一場不可錯過的盛事。
可向小南明明最讨厭人多的地方,讨厭亂糟糟的人群和鬧哄哄的聲音。
她也讨厭太陽。
顧景行下意識走過去替她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他心砰砰跳的厲害,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顧景行非要出院回家是因為放心不下誰,可向小南卻彷佛已經徹底忘記了前兩日那場讓人心驚膽戰的談話,忘記了那個疲憊的,了無生氣的,想要結束交易、結束一切的她自己。
這本該是件令人開心的事,但顧景行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他不是不想相信,只是如果向小南的情況這麽容易就能夠好轉,遠在德國的Friedrich也不會推掉所有事務親自趕來了。
許是見他太久不說話,向小南支起身,微微湊近他:“那是我的小說改編的電影,我不能去看看嗎?”
“當、當然!”顧景行開口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喉嚨一哽,砰砰直跳的心髒仿佛都被湊近的呼吸腐蝕融化,“那本來就是送給你的禮物,我說過,要讓所有人都看見你的世界。”
向小南點了點頭,語氣裏帶了一點微不可察的期待:“對大部分人來說,那大概是個新奇古怪,又不可理喻的世界。”
這一刻,顧景行終于理解了她為何會沉溺于幻覺。
正如此刻的自己,明知道眼前這個生動的小南只是一個不知出于何種目的的僞裝,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在心底祈禱,希望能把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瞬間。
他有太久太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小南了,自從她的記憶逐漸恢複、幻覺日益嚴重後,她總是痛苦的,疲倦的,被血淋淋撕開無數道傷口,精疲力盡地掙紮,卻又永遠無助絕望的被困在深淵。
顧景行深吸一口氣,慢慢蹲下身,鄭重又緩慢道:“明天,我們去看你的世界吧。”
《亡靈低語》的定檔發布會辦的非常隆重,但真正邀請的人卻不算太多,各界名流搶破頭也想弄到一張邀請函,光是門口的安檢,就查出來五張假邀請函。
馬前越作為這場發布會的總負責人,簡直忙的恨不得拔毛吹出五六個影分身來,等聽到耳機裏說顧景行的車快到了,又匆匆丢下一攤子事去地庫接人。
“今天到場的媒體不少,老顧你可小心些。你出事後還沒公開露面,萬一被媒體發現了,這長槍大炮的圍過來,就你現在這身板,估計招架不住。”馬前越推着顧景行的輪椅一邊往電梯走,一邊啰啰嗦嗦道,“你說說你,我邀請的是向小姐,你非要湊這熱鬧幹什麽,現在好了,連累向小姐也跟着你一起只能待在後臺。”
被限制了自由的顧景行很是不滿:“是你有病吧,非這偷偷摸摸的幹什麽,我是見不得人還是咋的?我自己公司的發布會,我還得窩在後臺,怎麽,那些媒體是能把我吃了還是啃了?”
一心擔憂他安全的馬前越被氣的腦子嗡嗡,念着他如今的脆弱身體忍了他的狗脾氣,磨着牙順毛道:“是我說錯了,向小姐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所以委屈我們顧大總裁陪人在後臺看發布會,可以嗎?”
顧景行勉勉強強點了頭,馬前越立刻轉頭對着向小南道:“向小姐這邊請,這場發布會總計兩個小時左右,我一會兒可能分不開身,有任何需要,你聯系吳武,他閑的很。”
耳邊每一個字向小南都能聽清,但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扭曲的嘶吼,仿佛世界将她徹底隔離在屏障之外,将除她以外的所有聲音都變成了沒有意義的吵鬧。
“小南?”顧景行轉過頭關切地看她,“哪裏不舒服嗎?”
向小南擡手壓住了劇烈的耳鳴,在一片眩暈的無意義的斑斓色塊中勉強認出了熟悉的輪廓。
她捏了捏指尖,借着這個動作穩住了發顫的聲音。
“走吧。”
她走進電梯,就像是走進一扇通往亡靈世界的大門。
“不是說,要去看看我的新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