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狐貍與名單

第4章 狐貍與名單

林隊跟史明磨煩半天才意識到U盤不見了,慌忙回頭去找,最後發現是掉在了小會議室的門口,“哎呀幸好沒丢,差點兒捅出簍子。”

——隔着一道門,林隊的自言自語與漸遠的腳步聲傳了進來。王久武輕輕搖了搖頭,這麽馬虎,是怎麽當上警察的。

原本閉目養神的陰闌煦此刻也坐了過來,沉默地盯着電腦屏幕,紅黑U盤裏的所有內容已被拷貝進這臺迷你筆記本,其中起名“給老鄭”的文件夾赫然排在最首。

然而這個文件夾裏只放了一個視頻文件。

拇指輕輕摩挲着下巴,王久武看完了時長僅一分多鐘的視頻。這是段截取的街頭監控,攝像頭位置不正卻沒有調準,毫無特點的電線杆與牆壁拐角構成了全部場景,畫面右上角日期顯示拍攝時間在四天之前,天色陰沉,正醞釀一場豪雨。

開頭十幾秒靜止畫面之後,一個身影由下而上出現在鏡頭之中。

更正,半個身影,那個男人只在監控中露了個上半身——應該是個男人,從體形判斷。他一直背對着攝像頭,頭上随性地扣着兜帽,看步态年紀不會大,身上的帽衫卻已經洗得褪色,樣式也走了形。

王久武戴上耳機将音量開到最大,依稀可聽到交談聲,他屏息聽了一會兒,無奈聲音過于微弱模糊,無法判斷鏡頭下的人究竟在說什麽。

進度條快要見底的時候,原地站了幾十秒的男人終于有了新的動作。

他從兜裏掏出疊得四方的一小沓A4打印紙向前遞去,處在監控死角的牆壁拐彎後面伸出了一只戴着棉手套的手,一接過打印紙便立刻縮回牆後。接着這個穿帽衫的男人倒退着慢慢走出畫面,視頻播放結束。

王久武思考了下,打開一款晝光基金會內部專用的圖像處理軟件将視頻導入,拖動進度條至男人展開打印紙的那一幀——如果這段監控确實是要提供給鄭彬的“大線索”,整個看下來,最可疑也最有價值的恐怕就是這沓紙——軟件立刻開始工作,聯想填充畫面過度放大産生的馬賽克,很快在第一張紙上,顯露出鉛字印刷的一排名字。

【1.柳陸

2.巴凱

3.夏吉吉

4.張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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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林安

6.齊樂

7.武任飛

8.尹東興

……】

其中“柳陸”被打了紅勾,分外顯眼。

“我記得碑林案的死者就叫柳陸,在東大上大二,要不要試試這些名字能查到什麽結果。”

王久武又在“自言自語”地跟陰闌煦商量,說話時已經把這幾個能辨認的名字發送至晝光基金會後臺。幾分鐘後,腕表浮現文字提醒他登錄內郵查收郵件。

快速檢索完東大本科花名冊,基金會後方支援人員初步判斷這幾人均為東埠大學在校生。除此之外,郵件裏提到基金會還從東埠區域一通報警電話的錄音中檢索到關鍵詞“巴凱”,結合通話內容,巴凱恐已失聯多日。

一個大膽的猜想在王久武腦海中隐隐成形。

“這張紙和上面印着的名字,”王久武用指尖輕輕點了點電腦屏幕,“會不會是一份名單,一份……目标名單?”

“殺人名單。”

身旁的年輕人少見地有所回應。他擅自更改了措詞,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表情似在咀嚼這個詞語,“按照清單挨個解決目标,我喜歡這個主意,确定獵殺順序的過程本身就很有趣。”

陰闌煦說話時眼中閃爍有危險的輝光。王久武假裝沒看到,岔開話題:

“假如這真是一份目标名單,視頻中戴着棉手套的人,想必就是碑林案乃至小花園案的兇手。根據內線情報,東埠警方現在的工作重點正是調查兇手——”

“這次的‘任務’要想順利完成,必須搶先警方一步。”

突然被打斷,王久武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也只能笑笑,“你理解我的意思就好。”

但他還是接着說了下去:

“就像你說的,我們必須搶在警方之前找到兇手,才能真正完成這次任務。如果選擇從‘兇手’本身入手調查,盡管我們比鄭彬他們多掌握一條信息,進度上卻無法将警方甩開太遠,不足以改善眼下被動的現狀;而且基金會還沒有在東埠站穩腳跟,警方可利用的資源遠比我們豐富,也存在反超我們進度的可能。綜上,我們必須換一個方向。”

扣着兜帽的身影由屏幕映上王久武那雙淺褐色的眼睛,“這個人。這段視頻還沒交給鄭彬,警方暫不知曉他的存在,假若我們搶先查出這個提供名單的人身份——”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年輕人再次出聲打斷:

“狐貍。”

王久武有些詫異地看向陰闌煦,然而對方已再次閉目養神,沒有多作解釋的意思。

他只好将目光重新移回屏幕,不過這回,他好像知道了為什麽搭檔會突然冒出一句“狐貍”——

在那個男人的帽衫背面,用淺色的線繡着一只卡通狐貍。

王久武本想說“這怎麽了?”,但經陰闌煦一提,他現在越看越覺得狐貍圖案的精致程度與褪色老舊的衣物不成對比。懷着七分的“姑且一試”與十分的“并不确定”,王久武在腕表輸入“狐貍”“卡通線繡”“東埠”等關鍵詞,沒抱什麽希望地發給晝光基金會。

這次不到半分鐘,基金會那邊就傳回了訊息。

在東埠,居然真的有一只“狐貍”。

只不過“狐貍”是警局給一個老對手起的綽號,那人對自己有別的稱呼,“江河清”。

動身之前晝光基金會給他們印發了一些東埠相關資料,王久武看到過這個“正式名諱”。江河清,戶籍上查無此人,真實身份不明,于幾年前憑空出現在東埠,一手策劃了當年轟動一時的“銀行千萬大劫案”。警方事後才從落網劫匪口中獲知有這麽個“軍師”角色存在,該案是他打響自己招牌的第一樁生意,自此之後,東埠市幾乎每起有組織有預謀的犯罪,背後都有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

但江河清給自己設計的名片上只有一個頭銜,“策劃師”。他似乎僅只是“拿錢出主意”,至今不曾直接參與過任何一次犯罪活動,這讓警方更難追查其蹤跡。

卡通狐貍圖案是他的“簽名”,是江河清表明身份所用的“商标”,也即是外號“狐貍”的由來。一如這個外號,江河清很狡猾,或者說絕頂聰明,東埠警方緝捕多年,每回都只抓到把尾巴梢便眼瞧着這只狐貍溜走,連這人的正臉都沒見過。

“愛炫耀的高智商犯罪者,”王久武若有所思,“當時給我的資料裏,有關‘江河清’的內容獨成一份,我記得基金會的習慣是會給準備吸納的對象單獨制作檔案,莫非他就是下一個?”

陰闌煦目光閃動了下。

瞥見他的反應,王久武意識到自己可能觸到了這人某些不甚愉快的回憶——畢竟陰闌煦就是被基金會“強行”吸納的成員——立刻不再談論這個問題,将話題拉了回來:

“那不重要,他不是我們這次任務的目标。現在的情況是,知道了這個穿帽衫的男人是江河清,不過從他入手調查的話風險極大,畢竟東埠警局追查多年都一無所獲,我們最後很可能也無功而返。視頻裏的這兩個人,恐怕全用不上。”

王久武印象中江河清還有個叫“江湖寧”的助手,可就眼下而言,只是一條更遙不見邊際的線索。

基金會顧問斂下眼睑思考了一會兒,随後拟定下一步行動計劃。

“你臉色不太好,我先送你去休息。”

他很自然地用手背在陰闌煦額頭探了下溫度,對方沒有閃躲。

“然後我去調查一下名單上的學生,看能不能有所發現。”

——沒準在這個過程中甚至會和那個兇手正面相遇。

不知為何這種預感驀地在王久武心底一閃而過,像黑夜中打亮了一點火星。

見搭檔對自己的計劃沒有異議,王久武利索地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陰闌煦起身沉默地跟在他身後,兩人剛走出會議室,就看見顧懷天緊趕兩步小跑過來。

“等一下,請等一等,你們這是已經準備走了嗎?我正要來跟你們說,宋局正在開緊急會議,勞煩再多等一會兒。”

一聽就是托辭,他們已經被晾了幾十分鐘,宋局難道一直在開會?而且剛出門顧懷天便能立刻出現攔住他們,顯然一直守在會議室附近,怕是為了防備兩人任意走動。諸多冷遇,估計晝光基金會顧問到位的情況并未被向上報告,下此指示的人,分明已挑明想叫王久武知難而退。

褐眼的青年沒有點破鄭彬的意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們今天先回酒店,下次再來打擾。”

“那我送二位回去?”顧懷天提議道。

“不麻煩了,”王久武笑了笑,“我們自己叫車。”

他深深看了實習警察一眼,誠摯地說了句“謝謝你”,才拎起手提箱,帶着一言不發的年輕人離去。

望着這個青年的背影,顧懷天突然感到一股歉疚。

“師父有點兒過分了,再怎麽說人家是來幫忙的。不喜歡別人插手自己的案子,直說就是,何必這麽針對。”在打電話向鄭彬彙報基金會顧問的動向之前,實習警察小聲嘀咕了一句。

他不知道的是,半小時後,王久武離開酒店重回東埠大學,刻意繞開了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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